第14节(2 / 2)

“时间到了——”外头有狱守提醒道,“穆夫人,请你们出来。”

“知道了。”晏枝应声后,神色冷淡地看着穆落皓,人的劣根性一旦养成便很难改变,她不信穆落皓心里的自私自利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被抹平,也许他的心里的确发出了良善的种子,可在已经筑成的恶念之墙前只是微末。

她对穆落皓说:“我今日来只是想让你说出幕后主使。可你依然不信任我,没有说出名字的勇气,那又何必要把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托付给我呢?你以为我嫁到穆府,并且愿意以穆府大夫人的身份留到现在是对穆府产生了情感和眷恋,因此,我的心还没狠毒到要穆府断子绝孙是吗?真是抱歉,穆落皓,我比你想象中的恶毒,想让我替你擦屁股,还要带回来两个那么麻烦的人,自己却一点代价也不肯付出?呸,真是美得你。我可以告诉你,我至今还留在穆府只是单纯地因为我没玩够扮演穆府大夫人的游戏,等我玩够了,我管你穆府还剩几个活口,通通与我无关!”

说完,晏枝转头就走,她对穆落皓的耐心就这么一点。当初灵堂上,穆落皓当了缩头乌龟,认下罪名藏进牢里,现在,依然缩着脑袋做事情,还是不肯说那个名字。

就这么害怕?洛霞笙对于玩弄人心果然还是有些手段。

穆落皓呼喊她的声音在身后逐渐变得微弱,晏枝心想,如果真的到死都不说,那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就只能……顺其自然,听从命运的安排。

走上楼梯,从地牢里走进阳光下,大理寺古朴庄重的建筑映入眼帘。带路的士卒不知道跑哪儿了,晏枝等了一会儿只好靠自己的方向感找出去的路。

穆亭渊一路都不发一言,晏枝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便问道:“亭渊怎么了?你报了仇心中该痛快才是。”

“嫂子听见我说的话了?”穆亭渊一怔,身体紧张地绷直了。

“看他反应能猜出来。”晏枝淡淡道,“你做得对,倘若有人欺你辱你,一定不能忍气吞声,却也不能同他一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亭渊记下了。”

“那亭渊,你为何闷闷不乐?”

“亭渊没有闷闷不乐,亭渊只是在想嫂子方才说的话。”

“嗯?”晏枝回想了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问道,“怎么了?嫂子说错什么了?”

“没有……嫂子,你……”穆亭渊欲言又止。

两人走在长廊下,穆亭渊靠近内侧,廊檐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晏枝想起了两人第一回 见面时的样子。

无依无靠的小少年孤独地站在小院内,以拒绝世人的眼神看着她们,直到她展露自己最纯粹的善意,他才慢慢敞开防备,接受她。

晏枝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是有什么话不能同嫂子说吗?”

“不是……嫂子,你真的会离开穆府吗?”

晏枝一愣,没想到困扰穆亭渊的是这个,她笑了笑,说:“短期内应该是不会的。”

“那长期呢?”

“长期……得看多长了,等亭渊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嫂子肯定得离开了呀。”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穆亭渊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唇齿间似乎在掂量它们的重量,最后难过地小声说,“嫂子也该找个好人家再嫁。”

“是呀。”晏枝应声,她见穆亭渊表情委屈难过,便安慰道,“不过短期内不会呢,嫂子要看亭渊长大,亭渊刚才说的话嫂子都记得,在穆府享到清福前,嫂子不会改嫁的。”

“那我会快点长大,”穆亭渊低声喃喃说,“如果十三四岁就能及冠的话就好了。”

“孩子话。”晏枝笑了起来。

穆亭渊又突然问道:“嫂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唔……”这倒是个好问题,晏枝心想,她还在念书的时候有一套完整的择偶标准,身高体重爱好习惯等等都是明码标价似的列得一清二楚,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少女时代的凭空想象,最后真正喜欢上的人可能跟自己的标准一条都沾不上。

她认真地说:“还是得看缘分,缘分这回事,谁都说不清,”她惦记着穆亭渊时而表现出来的独占欲,叮嘱道,“但亭渊要记得,感情强求不得,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去争取,若是争取不来,便得学会放手。”

“哎哎!今天来咱们大理寺那夫人是不是穆府的大夫人,那臭名昭著的晏枝?”不远处的花坛里,几个守兵在讨论什么,他们毫不顾忌会被路过的人撞个正着,肆意大声讨论。

“是她是她!你们听说了吗?她痴恋洛无戈洛小将军,还对洛小将军下药,差点成了!”

“如果成了洛小将军就得负责了!娶这么一尊大佛回来,我可供不起。”众人一阵哄笑,有人大声说,“看她那一脸孀妇的德行,没准在床上也不给劲!”

晏枝打量了他们一眼,那地方是块偏僻的角落,许是士卒们偷闲摸鱼,闲聊磕牙的地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讨论的正主会站在他们面前。

穆亭渊面色发冷,他攥着拳头要冲过去,却被晏枝拦住。

晏枝微微昂着头,走过去,冷笑着打断他们的讨论,“大理寺的官卒清闲至此,竟然躲在人后说这种混账话!”她看向最后说话的人,微微眯眸,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妄想本夫人,你配吗?!”

第23章 ===

几个官卒脸色一变,有人远远地见过晏枝一眼,因而认出了她,齐齐站起来,局促地冲晏枝行了一礼。其中一人站姿笔直,一双吊梢眼看着有些许戾气,他直勾勾地看着晏枝,轻蔑一笑,道:“穆夫人好大的架子。”

正是刚才出言讥讽晏枝,被晏枝还以颜色那人。

齐清用佩剑抬起一旁官吏的胳膊,让他们全都站起来,呵斥道:“尔等大理寺六品、七品官吏为何要向一个妇道人家行礼?!官威何在?!”

是了,晏枝虽然是穆府大夫人,但如今穆府中落,穆落白死后官职卸去,他的夫人自然与民妇无异,他们这些有官职在身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民妇行礼?真是一时之间被晏枝身上的气势和威压糊弄住了!

有人撑腰,众人先后直起身子,直视晏枝,头一回将这北都传得恶毒残忍的女人看了个囫囵,却发现,她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模样。

一身白裘冬衣,脸上不施粉黛仍显清丽动人,头上挽了个妇人的发髻,簪着一支素白的玉簪,肤色竟是比玉簪还要透彻。

她冷淡地站在与他们敌对的位置,像是枝头缀挂着的一捧雪,冰冷却剔透。

真好看。众人心里同时发出喟叹,便连齐清都露出惊艳神色,但很快被他掩盖住,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不屑轻哼。

晏枝被他几人明目张胆地看着,毫不胆怯,纤长的羽睫轻轻一扇,目光落在站在最靠前那人身上,不卑不亢地问道:“大理寺丞,齐清?”

被准确地叫住了官职和名字,齐清微微蹙眉,回想自己与晏枝并不相识,但他不怕被认出来,被认出来反倒是好事,省得他表明身份和立场。

齐清略略昂了下巴,傲慢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