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国家都与鲁相临。
他先去的郑国,当时觉得郑王有点仁弱,但也不失为英明之主,国中君臣严守分际,他当日推测,郑国至少也可以和平十年。
但现在才过去五年,郑国已是一片乱相。
他第二个去的是燕国,当时燕国乱相已显,燕王与漆四就像两头猛虎,相争必有一伤,或两败俱伤。所以他没有多停留就走了。
现在,老燕王与漆四都死得不明不白,漆家分成两半,弱王继位。燕国不说成了没爪的老虎也差不多了。
而且他自信没有看错,燕国与鲁国交界处的商城,是燕国的心腹大患!燕国如果想自救,首先就是要把商城给毁掉!
但燕人却没有这份清醒。
最后,他来的是魏国。有张春来在,他在魏国很简单就安顿了下来。本以为会在魏国养老,因为魏国显然没什么大问题,直到前年,魏王因为肖、钱、贺三家不恭而怒斩十一人,听说是因为这些人把国库中的东西统统倒卖干净。
季平有些吃惊,不过魏王处置得很好,他觉得问题不大。
今年就冒出来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小太子!
偏偏在魏王已经有了新王后,生下新的小公子之后!
如果季平再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暗中谋算魏王,他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至于是谁在谋算……
他思前想后,大胆推测,郑、燕、魏都出事后,谁得利最多呢?
在那个国家中,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那个盈盈浅笑的女子,当真……
反正季平不敢再在魏国再待下去了。
他只是犹豫要不要提醒张春来。
可是直到他坐着车离开魏国时,他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的怀疑太可笑了。一个小女子,谋算诸国,她凭什么?
鲁国并没有强盛到这个地步啊。她哪儿来的胆子?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是他想多了呢?
在半途中,季平送别了姜俭。这个少年跟随他多年,如子如徒,季平也极爱他的聪慧,但此子哪怕离开鲁国日久,心中仍难忘旧主。季平试探过几次后只得无奈放弃。
在魏赵边境,季平说:“我要去见我王了,就在此分别吧。”
姜俭跪下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抱住季平的腿哭得肝肠寸断,却始终没有说要随季平回赵这样的话。
季平的从人在旁边劝道:“你跟我们回去,日后出任为官也算有一个前程,你若归鲁就永为奴仆。主人爱惜你,你就半点不念主人待你的情谊吗?”
姜俭只是哭,不吐一字。
季平这几年身边只有这一个孩子,称得上是亲手养大,又经历数国,远不是在家中闲适教子那么轻松,他是真起了要收姜俭为徒的心思的。
见姜俭心如铁石,也有些失落,亲手将他扶起,看着这个仿佛一眨眼间就变成青年的孩子,叹息道:“好自为之。”
季平的车走了很远了,掀帘回望时,看到姜俭仍跪在尘土中不肯起来。他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从人道:“看着是个聪明孩子,却这么傻。”
季平:“他重情,他到现在都没办法忘了是谁给了他第一□□命的食。”
摘星公主。
季平回到赵国时,春返大地。
他这么多年没回来,家里的人都很习惯,老妻甚至看到他都没动一下,抬抬眼皮说:“今天在家吃饭就让人做你的饭了。”
季平小心翼翼的陪笑:“在家吃,在家吃,大王不知道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跑进来一个童儿,“爷爷!大王的使者在门外!大王要请你进宫去呀!”季平:“……”
老妻:“呵。”
季平只得更衣进宫。
赵王坐在虎座上,看起来比前几年更老了,驼背弓腰,坐在那里像一只大虾。
季平行礼,问好,坐下,“大王,某刚到家,还想陪老妻用顿饭,一解相思。”
赵王笑道,“孤有事要请教大夫。大夫,这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季平问。
鲁王?不算什么啊,不需在意,需要在意的是他姐姐。
赵王:“鲁王遣人来,欲与孤同分郑国。”
季平:“……什么?”
赵王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鲁王说,他之妻,孤之女,皆受郑王所害,郑王倒行逆施,郑人受苦,所以,我等可替天代道。”
季平:“……”
赵王兴冲冲的问:“孤记得,大夫送信回来说这鲁王是个无能之人,对吧?”
他对欺负弱小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就喜欢别人比他弱,他打起来才痛快。
季平:“……鲁王确实无能。”
赵王大乐:“好好好!”
季平:“但鲁王身边有一能人,可推山填海,移花接木。非常人也。”
赵王皱眉:“哦?何人?”
季平:“某恐大王不信。”
赵王:“孤不信别人,也会信大夫。”
季平:“乃是鲁王之姐妹,摘星公主。”
他说完,就见赵王哈哈大笑,拍案叫好:“一个小女子而已!有何可惧?”
季平看到赵王立刻就要叫来各路将军,同商大事。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向赵王请辞。
赵王本来就对季平一跑好几年而不快,见他以老病辞官,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季平回家后只消沉了一会儿就叫齐家人,想带家人回家乡躲几年。
“国中将乱,大王难以自顾,我等当明哲保身为上。”季平道。
十日后,季平在赵王宣将进城将要誓师时,带着家人离开了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