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达成一致后。李非就入了建阳。
他一入建阳,天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了。
许多人闻声而来,涌入建阳求见李非。他们有的是想借李非之名成就自己,有的是想投效李非,有的是来试探李非的心意。
井氏自然不敢怠慢李非。井源更是选了继妻的姐妹送给李非为妻。
李非推辞不受,道家中已有贤妻。井源就将此女送其为婢,李非这才收下此女服侍起居。
一日,有使者从远方来。自陈是黄公门下,特来宣旨。
井源慌忙将使者引到李非门前。
李非听说是黄公的弟子来宣旨意,不由得冒出一句:“陛下回了凤凰台?”那女子围着他服侍他穿衣梳头,行事不假他人之手。
李非抱住她亲了一口道:“今日可有稀罕事了。”
女子拂开他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穿好了!快出去吧!”说着叠着小碎步推他出门,她则赶紧转身回内室。
李非出门迎接,长揖在地:“不知客从何处来?”使者笑道:“我知君从何处来。”
李非惊讶道:“哦?”
使者笑道:“君自温柔乡来。”
这话一出,李非就笑了。场面也不再紧张。
李非请使者进来,再请井源进来。
三人坐下时要分主宾,都互相推辞。还是使者说:“李公先入座,待看过这旨意,公再让他人不迟。”
井源就先在次席坐了。他虽然是主人,但此时可不敢冒头。
李非就坐上首,使者坐下首。
使者取出凤旨,擎在手里,先不交给李非,而是先道:“此旨乃安乐公主所著。”
李非的心提起来了:“早闻公主大名,只恨无缘得见。”
半年以前,他没有把这个公主放在眼里,那时他和他周围的人都以为云贼还在其次,这天下英雄,当从他们这些人中决出胜负。
哪知现在云贼和义军都土崩瓦解,而凤凰台上的安乐公主仍然安坐其间。
李非从李家内乱,败如山倒,义军势如水火,各成仇敌后就感觉到,这天下不是那么好坐的。四面都是敌人,个个都是饿狼。
他以为李家稳坐滨河数十代是李氏不凡,既然滨河能归李家,这天下有何不可?
现在他却想明白了一件事:滨河不是李氏自己坐上去的,而是皇帝给的。
李氏未费一兵一卒,得到了滨河。当时皇帝允许,李氏才能成为滨河之主。
而李氏臣服于皇帝,才有这不世的隆恩。
所以,不是李氏不凡,而是皇帝给的。
那安乐公主又是怎么坐在凤凰台上的呢?
皇帝是个傻子。她肯定不是依靠皇帝得到现在的地位的。
他当时以为黄公等人把安乐公主一个妇人拱到高位贡着,是为了好施展底下的手段。
但义军中的事告诉他,哪怕是被人推到那个位子上,一个不好,身家性命也是难以保全的。
——这安乐公主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他已经不敢再小看天下任何一个人。而朦胧间他发觉,安乐公主的手段城府只怕不俗。至少也远远胜过李家诸人。
他们兄弟几人稀里糊涂的就死了两个,他一个成了丧家之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愚钝至此,当日竟敢肖想天下之主——现在想一想,都叫李非汗颜。
现在他刚在建阳安顿下来,安乐公主的旨意就追了过来。李非既好奇,又不禁汗毛直竖,警惕万分。
使者将凤旨交给李非,“公请自看。”
李非展开凤旨,里面先用鲁字书写,后用纪字书写。
他不看别的,先去看上面盖的印。
印上的字是“安乐”。
确实是公主之名,但印上却用了“万岁”、“太平”等只有帝王之印才能用的纪字纹饰。
他不懂鲁字,草草扫过就去读后面的纪文,读完一遍不够,来回三四遍才敢抬头。
这……
旨意的内容应该说很普通。没有超出李非的预料之外,没有吓他一跳。
这样的旨在此时此刻非常合适。
也让他不敢相信。
李非交还此旨给使者,起身行大礼:“请恕某不敢领受!”
——他肯定不能接!接了就是愿意去当皇帝!
李家还没露出这个意思呢就家破人亡了,他哪里还敢做这种梦?
要是去了,肯定是死。
这道旨要是接了,也肯定是死!
使者接回来,劝道:“将军不必着急做决定,再好好想一想,也可以与亲信朋友商量一番。公主一片公心,都是为了天下万民。将军不要误会了公主才好。”
李非现在对安乐公主既怕又疑,还有一丝羡慕。羡慕她在凤凰台那个龙潭虎穴仍平平安安的,他的家人却死的死,散的散。
使者没有逼李非,而是痛快告辞了,说明天再来。
李非送走使者,坐下困思半夜,突然想明白了!
使者一来,哪怕他没有接旨,在别人眼里他这也是接了的!
他竟然还放使者走了!
李非一想到这个,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夜带兵跑了。
但“安乐公主已经选定了皇帝”的话还是传出去了。
李非逃了半个月就发现事情不可收拾了。
他索性调转马头,直往凤凰台而来!
他与人且战且逃,伤亡无数,最终没能进凤凰台,而是逃进了公主城。
他带着残兵败将,跪在公主城外,叩请“安乐公主收下奴儿”。
他愿以自身为奴,侍奉安乐公主。
他才薄德浅,难当大任。余生只愿做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奴儿。
为表诚意,他当即在公主城外就割了头发,以示抛家别姓。
公主城就代公主收下了此人。
李非保下了性命,但他的名声却因此变得更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