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倒退着跑, 边跑边笑。算起来该叫一声师祖的, 他退到一株梨树侧, 忽而倒脚上树, 腿脚利索堪比父亲张君那□□毛腿, 接着满天下落的梨子, 一枚又一枚如雨点般打出去, 打的孔仙人鼻青脸肿,不辩东西,哇哇大叫。
等孔仙人回过神来, 装神弄鬼的小贼早不知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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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孩子逃到山下时,日影西斜,从山上下来的小姑娘没有一个发容整洁的, 一路皆在骂那孔仙人。
青梅落了一回水, 水红袄儿倒还罢了,干了颜色仍是好的, 唯那白色的窄脚裤子上面泥斑点点, 此时也已经干了。
她今天着实受了惊吓, 哆哆嗦嗦给初一解释着:“我不过一个穷家小丫头, 那些道士就算捉住了也不能将我怎样, 再者,那荷花池本就是咱们商量好要脱身的去路。你瞧瞧, 咱们不是都好好儿的出来了吗?”
青梅仰望初一,他似乎很生气, 也很沮丧, 兄弟几个默默无声,抱臂站在路边。挤坏的马车,骂骂咧咧的诸家夫人和姑娘们,裙子也挤破了,绣鞋也挤丢了,彼此相扶着狼狈不堪。
“大哥!张家大哥!”青梅摇着初一的袖子不停的唤着。
“梅儿!”初一忽而屈膝,手指轻揩着青梅唇角残留的朱砂,低声道:“我并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草率,意气用事,差点把你们带入危险之中,你明白吗?”
青梅似懂非懂,任由他一点点擦着自己唇角的朱砂。初一擦完了青梅唇角的,又把初三的脑袋掰过来,一点点替他揩拭。
待青玉从山上下来,远远就瞧见那张家大郎破衣烂衫,带着四个孩子,小乞丐一般站在路边。她满心酸楚,意欲装个不见,却叫眼尖的青梅一眼瞧见,高声叫道:“姐姐,姐姐,我们在这里。”
青玉抑着心中不喜,走过去淡淡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初一道:“恰逢今日有暇,我来看看你。”
他本分而又温柔,相貌俊朗,虽是贫家孩子,但不卑不亢。想到这里,青玉的心又软了许多,柔声说道:“后巷的李姐儿听闻天家欲要选妃,兴冲冲拉我上山,要我陪同她参详,替她状胆。谁知山上老道士竟是个骗子,白白骗了李姐儿一百两。
李姐儿不说自己被骗,反倒将气全出在我身上,回程的车也不肯载我,谁知竟就碰到你们。
只怕你也等了多时,可误要因此而生气才是。”
这话再接上她在仙寿馆中那落寞寞挤在墙角的样子。初一不知一百两银子就能叫青玉也挤到前面去,果真以为她无心选妃,只是做个伴花的绿叶,心中颇为敬重青玉荣辱不惊的气度,与她并肩而走,笑道:“既诚心拜佛,就不怕山路难走。我诚心而来,等多久全凭真心,又怎会生气?”
两个大的并肩走在前面。青玉并未受到拥挤踩踏,此时湘裙短袄,面赛芙蓉,于夕阳下娇颜含羞。而初一身姿挺拨,气宇轩昂,虽一袭青衫,却也大大方方,伴在她身侧,果真一对佳人。
脚肿成只炮一样的青梅由初二背着,初四由初三背着,几个傻孩子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初二忽而切了一声道:“大哥真没劲儿,女孩子有什么好,哭哭啼啼惹人厌烦,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亲,我要跟我家老鼠过一辈子。”
老鼠是那只猴的名字。
虽同年,但小姑娘开窍比男孩子要早,青梅比初二更懂男女间的□□,趴在他肩头也是撇嘴而切:“切,老鼠能给你做饭,能给你洗衣服生孩子?”
初二再切:“饭自有人送来,衣服也有人洗,我要妻子何用?”
初三怕初二再说下去要露馅,正准备接话,便听前面一人叫道:“梅儿!玉儿!”
来人是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腰有些躬,面有些黑,但眉清眼正,驾着一辆驴车。青梅见之,连忙高声叫道:“爹,我们在这儿。”
初一应声回头,青梅攀在初二背上,小脸儿笑的像朵花似的,得意洋洋指着那驾车而来的男子道:“瞧瞧,我爹来接我们了。”
猝不及防的,准新婿这就要拜岳丈了。
青玉下山时一腔落寞,遂与初一同行了一段儿。但在路上转了会儿脑瓜子,再看看初一身后那三个叫花子一样的拖油瓶儿,又对初一淡了三分,这会儿也拿不定自己是否果真要嫁他,正迟疑着,老爹已经到了眼前。
在青梅的注视中,初一上前两步,抱拳道:“晚生张彧,见过楚大伯。”
家有两女,楚花匠一眼扫过四个皮小子,大概猜出这张彧是个什么来路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重复道:“喔,张彧!是你把我家两个女儿带到这万寿山的?”
初一略略簇眉,转头去看青梅。
青梅一张小嘴叽叽呱呱,辩道:“爹,才不是了。五庄观的老道是个骗子,骗了李姐儿和我姐姐上山,我在天青寺外买完团扇,跟张家大哥来接姐姐,我们这是要回家哩。”
老楚从初二肩头接过青梅,嗅到她一身的花椒气息,低头一看她脚上缠着绷带,责怨道:“梅儿,你如今越发乖僻了。城里摆摆摊儿也就罢了,城外不比京城,万一遇见人拐子,叫爹往那里寻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