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人奔赶的十分仓促, 进门之时, 袖底一扫, 没留意竟把旁边儿桌上沙盘勾住, 只听得“哗啦”一声, 上头琳琅满目的排布旗子等尽数散落, 有的在桌上, 有的于地下,凌乱无章。
正当此刻,赵黼手掩着嘴边, 却从内徐步走了出来,见状双眉紧锁,脸色越冷。
那闯进来的王制使脚步一顿, 忙躬身行礼道:“王爷可无碍么?”
又道:“卑职原本以为……请恕卑职鲁莽之罪。”目光转动间, 却看见里间儿门边上,依稀有一道淡鹅黄的影子闪过, 心中惊动之余, 自忖有些冒失。
赵黼的手在唇上轻轻抹过, 手指上却沾着一星血, 原来是唇上不知何故竟破了。
双眸之中尽是森森寒意, 又见满地狼藉,赵黼心中越发火炽, 便道:“拉出去!杖责二十!”
这王制使本以为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何况起初也是因担心赵黼出事的缘故、才无意带翻了沙盘, 如今见赵黼竟毫不迟疑地这般吩咐, 顿时魂飞九天,忙跪地道:“求王爷饶恕!”
外间门边伺候的那侍从听得里头如此,暗暗叫苦,心道:“说了不叫他鲁莽,偏偏就急脚鬼似的,真当有个宫内当差的爷爷,自己就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要比别人尊贵三分么?也不看看现下是在什么地方……这倒好,果然是正撞在了虎口里,自己能担着还好,若自己担不住,火烧到我们头上,又向谁叫屈说理去。”
原来这王制使,本名唤作王书悦,本是外地进京的人。他的一个远亲,偏偏就是皇帝身边儿的首领太监王公公,用了些法儿,便将他安置在军中当差。
赵黼虽不甚待见他,只看在王公公的面上容着。
见他兀自求饶,赵黼冷笑道:“谁给你胆子,让你就敢这般擅闯进来?”
王制使听语气更不好,面如土色,不知要说什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赵黼手指按在唇上,火辣辣丝丝地疼,回头看一眼里间,便又冷哼道:“也罢,省得说本王不近人情,除非你能将这沙盘恢复如初,不然就滚!再敢多说半个字,再加二十!打死了事。”
王制使情知覆水难收,若真的惹了赵黼捕快,果然打死也是有的。
何况这二十棍也并不是好捱的,若那些杖责的军士不讲情面,只消得十棍便可以要人性命了,何况更多。
没奈何,只得忍气吞声,要出去领受板子,正要转身之时,却听得里间有人道:“这沙盘,是可以恢复如初的。”
声音极淡,就如同春日午后,一阵卷着白云而来的风,无忧无喜,无情无欲。
王制使一愣,猜不透说话的是什么人,却又心想:“是何人这样大胆,敢当着王爷的面如此说话,是不要命了么?”
因听出是个女子的声响,又想到方才惊鸿瞥见,忽地又心头震动:“难道,是王爷的姬妾之人?怪不得先前小金拦着不让我进来。”
想到这里,竟忍不住抬头看向赵黼,却见他下唇上破了一点皮,渗出一星星血来,只是目光却正凝视着里间,脸色并不见如何惊恼。
王制使正诧异担惊之中,听赵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然是问那里面之人。
那人道:“回王爷,妾身说,可以将这沙盘恢复如初。”
赵黼挑眉,复回头看一眼王制使,望着他脸儿雪白、双眸略有些惊慌之态,更加不喜欢。
赵黼便冷笑道:“你的口气倒是大的很……”
本来想一口决绝,可是刹那间心头转念,略一停顿,便又笑道:“不过,想来倒也有些意思,不如这般,你既然说能让沙盘恢复如初,本王便让你一试,但是——你若是不能成功,本王,就再加罚他二十板子……那会儿可就真打死了,你可仍要如此么?”
里头的人并无迟疑,道:“是。”
王制使胧忪之中,赵黼笑看着他,道:“你觉着怎么样?”
屋内屋外无人做声,那门口的小金只心中嘀咕:“不要应!免得白送命。”又不敢说出来。
却听王制使道:“卑职愿意。”
赵黼挑眉笑道:“好!”又微微带冷看他一眼,道:“那你就出去门口等着……受死罢了。”
王制使因知道里头的确是赵黼的侧妃,自不敢逗留,后退两步,果然便退出了门口。
那小金瞥他一眼,眼中有几分怜悯之意,不知他为何竟这样想不开。
两人在外间儿,等了大概有两刻钟,里间始终悄然无声。
小金想要偷偷看一眼,却又不敢,正双双悬心之时,却听赵黼道:“你……”
声音才出,却又极快低了下去。
后来,赵黼也并未再唤王制使入内,只打发他直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