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白樘带了云鬟回城, 并不立即送她回宫, 只送到了谢府。
晓晴见她神情恍惚, 衣裳又有些污脏, 不知如何, 忙扶着入内料理。
白樘在外等候, 听里头静静默默,正欲离开,外间忽然有人来报, 竟说是监察院来了人。
白樘心头一紧,当下先迎了出来。
他往外的时候,监察院来人也正入内。
白樘定睛瞧了瞧, 越发凛然, 原来这来的还并非等闲之辈,正是院中的第二人, 右都御史夏朗俊。
两人相见, 夏御史向着白樘行了个官礼, 道:“尚书如何竟在谢府内?”
白樘道:“有一件事。不知是什么劳动夏大人来此?”
因白樘于朝堂中的地位超然, 但凡朝中之人见了他, 多半会礼数周全,小心应候。然而夏朗俊却也是个从来生性耿直的, 跟别人不同。这会儿更是脸色冷冷淡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夏御史道:“有人在监察院告下了谢凤, 我奉命来拿他回去问询。”
白樘道:“哦?不知告的什么?”
夏御史淡淡道:“尚书大人想知道么?”
白樘不以为忤, 知道监察院的行事规矩,有时候因事情机密,他们便谨守严防,办案或者传人的时候,往往不会说明原因。
何况夏御史的为人又是天生的冷直。
故而白樘也做好了夏朗俊不会回答的准备,便道:“不知可能告诉?”
夏御史抬眸,默然对上白樘的目光,道:“有人告谢凤女扮男装,祸乱朝纲。如今正要拿她回去,查一查是否属实,若有人诬告,也是要严加追究,不能饶恕的。”
垂在腰间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仍淡然无波,白樘道:“不知是什么人去告的?”
夏御史道:“这个还请恕罪,不能告知。”
白樘道:“此事摄政王可知道了?”
夏御史道:“梁大人已经禀奏过了。”
白樘问:“那,圣上呢?”
夏御史道:“王爷已经进宫请示过圣上,我如今来此,自然是圣上准予详查。”
夏朗俊说完:“不知谢凤何在?”
白樘竟一时不能答,正在心底思忖想法儿,却听得里间有人道:“谢凤在此。”
夏朗俊抬头,却见晓晴扶着云鬟从内出来。
——先前云鬟出入刑部,名声鹊起,闻于京内,同是三法司的夏朗俊自然并不陌生,且陈威在的时候,因晏王那件事,“谢凤”还在监察院内吃了一场刑罚,夏朗俊的印象自然深刻。
然而这回再见,夏御史定睛细看,却见面前的人: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容貌秀丽,气质出众。
纵然是站在白樘身边儿,却也如冷月寒星,并不会被白樘的光华掩住。
夏御史目光微动,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且请随我去监察院走一趟。”
白樘计较已定:“不论此事如何,是我执掌刑部,当陪去。”
夏御史不置可否。
云鬟却道:“尚书。”略一停,当着夏朗俊的面儿,安安静静道:“既然御史只来传我,并不同尚书有什么干系,先前多谢尚书,我自去便好。”
夏朗俊在旁,并不多嘴。
白樘尚未言语,云鬟拱手,深深一揖,便头前而去。夏朗俊见状,才向着白樘一礼,转身随行。
晓晴叫道:“主子!”追了上去。
白樘凝视着云鬟同夏御史等出门,略想了想,便也往外而来,待他出谢府的时候,云鬟早已随着夏御史等离去。
才要上马,晓晴跟阿喜忐忑跟着,晓晴红着双眼,胆虚问道:“尚、尚书,我们主子不会有事吧?”
方才夏御史带人来到之时,在外并未说明因由,只是白樘问起来才告诉的,当时云鬟跟晓晴两人虽在屋内,却也听见了。
晓晴见事情“败露”,顿时面无人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云鬟极快地安抚了她几句,叫她不许慌张。
如今见终于随着去了,如今眼前只有个白樘,晓晴也顾不得避忌,只想求个心定。
白樘回头扫了这些一眼,却见从耄耋白发的老门公,到有些懵懂的阿喜,以及晓晴,众人瞪着眼,亮晶晶地目光都期盼地看着他,就仿佛他是唯一希望般。
白樘本是寡言慎言的人,此刻却道:“不要自乱了阵脚,好生守着府邸等候就是。”
虽然仍是淡然的口吻,但晓晴得了这句,却忍不住落泪,捏着帕子哽咽道:“是。”
众人躬身相送。
白樘离开谢府,打马却径直往静王府而去。
遥遥地正望见王府的门首,却见静王的车驾从路上而来,迎面正好撞见。
白樘翻身下马,那边儿也有长随报知了静王,不多时那轿子落定,轿帘卷起,静王从内踱步而出。
上前见礼罢。静王打量着白樘,目光于他袍摆的那污渍上扫过,道:“你从哪里来?先前本派人去寻你,谁知竟说你出城去了?”
白樘道:“有一件急事,才回来。正撞见监察院的人将谢凤带了去。”
静王道:“进府内跟你再说详细。”
当即便同白樘入王府,到了东书房,落座道:“这件事我先前本想跟你知会一声,偏你不在。
白樘道:“王爷不是说,要将此事暂且压下么,如今可是又有什么变故?”
赵穆点头道:“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原先此事捏在监察院,他们递在我手里,我才可以压下。偏今儿早上,又有人向丞相府跟大理寺分别都投告了,竟像是一定要惹出事端来不可,外头都传遍了,竟是再压不住。我便只好进宫面圣,亲自禀告。”
白樘问道:“不知告的人是谁?”
赵穆道:“便是这告的人也是非同一般,我才知道压不住呢,竟然是崔侯府的人。是去出首的。”
白樘听见“出首”两字,也不由惊怔,飞快想了会儿,便又问赵穆道:“那圣上是什么意思?”
赵穆道:“圣上叫彻查此事。”说到这里,面上有些惭色:“我本来想徐徐图之,不料偏节外生枝,如此一来,却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你。”
既然是崔侯府的人“出首”,自然便知道谢凤就是云鬟了。当初是白樘负责追查云鬟投水的案子,最后云鬟回京,偏又在刑部任职。
倘若皇帝真的要追究,只怕白樘身上也有些挂碍。
静王又道:“如今圣上命叫监察院负责查理此事,先前你是从谢府来?那夏朗俊是个厉害的,他可说什么了不曾?”
白樘想到云鬟临去一节,——她是知道事将暴露,故而阻住他,就是不想他牵扯其中的意思罢了。
白樘便道:“不曾。王爷且也不必忧虑。”
静王叹了声,连连看他,道:“其实你对谢凤,也算是照顾有加,格外开恩了,以你的性情、同跟她的关系,只怕早就看穿她的身份,却仍是姑息……你从来眼光最高,至今偏又孑然一身,眼前这般一个人,竟是天降而来、可遇不可求的。我本想索性就将你们两个撮合一起,配个鸾凤,皇上是最重你的,若是你的亲事,只怕成全了也未可知。谁知崔家的人这般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