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急报, 顿时脸上就变色了, 旁边的展获展雄臧辰曹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齐侯的脸色当真不好, 齐侯不说话, 也没人敢吱声。
很快, 齐侯看完了急报, 只是说:“快马加鞭。”
他说着,便登上缁车,将军报收在袖子里, 就钻进了车厢中,然后放下车帘子,等齐侯坐好, 轻轻敲了一下缁车, 队伍就又开始“骨碌碌”的行驶起来了。
吴纠等齐侯出去,就没睡着, 毕竟他方才枕着齐侯, 一个又暖和又大的枕头, 虽然硬了点, 但是总比没有强, 自从入秋之后,自从吴纠开始和齐侯试试看之后, 就发现了齐侯最大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暖和!
枕头是自发/热的,对于吴纠这种身/体虚弱的人来说, 用处实在太大了, 感觉特别好,恨不得天天抱着,当暖宝宝用。
吴纠等齐侯走了,感觉怎么靠着都不对劲儿,也就没有再睡,隐约听到外面有官兵禀报,说是临淄城来的急报等等,过了没一会儿,车帘子“哗啦!”一声就掀开了。
齐侯从外面进来,跟变脸一样,随着车帘子的掀开,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坐进来说:“二哥怎么不睡了?”
他说着坐好,伸手就将吴纠搂过来,说:“靠着孤,再睡一会儿。”
吴纠奇怪的看了看齐侯,说:“君上,临淄城不是有急件么?出什么事儿了?”
齐侯没想到吴纠也听到了,动作一僵,随即下意识的说:“无事。”
他说完,就见吴纠点了点头,仿佛真的信了一样,就靠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结果齐侯反而不安宁了,总觉得心里踹了个毛兔子,一下一下的蹦来蹦去的,实在难安。
齐侯只好叹了口气,从袖子中将那卷小羊皮拿出来,说:“二哥看看这个。”
吴纠这才笑了一声,睁开眼睛,原来他睡觉是假的,吴纠就知道齐侯心里有事儿,肯定是很急的急报,不过竟然不拿出来,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吴纠干脆就当信了,最后齐侯仿佛自己熬不住,还是拿了出来。
吴纠很奇怪,什么样的急报还要背着自己,就算君王的宠爱都来的太快,走的也太快,吴纠觉得,可能现在自己正是隆宠的时期,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宠罢?
吴纠接过急报,展开来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齐侯是这样的心思……
急报竟然是楚国送过来的,楚国在周朝人眼中都是南蛮子,那是因为楚国人自立为王,仗着自己地盘大,兵强马壮,地势崎岖,就占地为王,不给周天子进贡,他们的国君成为楚王,国君的儿子叫做王子,女儿不是国女,而是公主。
公主这两个字的演变,其实相当简单,因为春秋时期的王女嫁人,都需要诸侯来主婚,诸侯一般尊称为“某某公”,因此公主公主,就真的成为了公主。
楚国地大兵强,自视甚高,而且更巧的是,楚国人虽然自视甚高,但是他们这几代国君也的确很有作为,因此并不算自大,顶多是自负罢了。
楚国一般不和中土国/家有来往,更别说是和北面的国/家有来往了,齐国和楚国,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国/家。
楚国虽然强大,但是也不敢招惹齐国,一直在侵略周边小国罢了,也从来没有和齐国示好过,因此两个国/家相安无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接到了楚国的来信。
急报上写着,楚王因为听说齐侯马上要从会盟回到临淄城了,因此他想要派使臣来临淄城做客,而且这还提到了一件很让齐侯生气的事情,那便是楚国的芈公主特别仰慕齐国的大司农吴纠,因此芈公主也想要跟随队伍去临淄城,一睹大司农的风采。
齐侯一看,这还了得,一个什么南蛮子的公主,竟然看上了自己二哥?之前周天子的公主都给齐侯一句话打发了,他还稀罕什么楚国的公主么?
齐侯本想如法炮制,直接拒绝了,不过因为上次打发周天子的公主的时候,出了些岔子,以至于吴纠被人误会失宠,而且还遭到审友的奚落,因此齐侯也有些记性,虽然一开始还是想要按照自己的办法处理,但是后来左思右想,心中难安,万一再出现什么岔子,让吴纠知道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和二哥试试,可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左思右想之后,齐侯还是将急报给了吴纠。
吴纠看完,顿时挑了挑眉,就明白了楚王的意思,什么公主仰慕自己,其实都是瞎扯,就是想要让公主和自己来个相亲宴,联络一下感情,然后连个姻什么的。
吴纠觉得这个楚王/还挺有眼光的,毕竟嘛,自己又有钱,论有钱,春秋的人生意头脑还未开化,真的没有吴纠会划拉钱,而且现在还有权,楚王当然想要联络一下吴纠了。
吴纠笑了笑,齐侯见他一笑,顿时心里就吃味儿了,开始冒酸泡泡,将吴纠往怀里一揽,低声说:“二哥,你笑什么?”
吴纠笑眯眯的说:“没笑什么,只是纠觉得,这楚王眼光挺好的。”
吴纠这么一说,齐侯更是吃味儿了,低头立刻含/住了吴纠的嘴唇,吴纠哪知道齐侯突然发难,顿时被他按在车子中,齐侯滚/烫的嘴唇碾压着他的嘴唇,幸亏只是狠狠的碾了两下,没有将舌/头探进来,吴纠此时心跳已经飙升了,更别说要是把舌/头探进来是什么样子了。
吴纠顿时一脸懵,齐侯这才觉得扳回一盘来,眯着眼睛笑,轻轻挑了挑嘴唇,还轻/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笑着说:“二哥的嘴唇真甜。”
吴纠顿时老脸通红,连忙从爬起来,躲到一边儿坐好,方才齐侯那个舔嘴唇的动作,对于无比纯洁的吴纠来说,莫名觉得特别下/流,特别流氓,特别让人心跳加速。
吴纠咳嗽了一声,正色说:“君上打算怎么回/复楚国?恐怕临淄城中递过来这件急报,也是因为觉得无法处理,毕竟楚国……”
吴纠没有说完,但是齐侯已经明白了,毕竟楚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楚国非常强大。
如今齐国还没有称霸,没有成为霸主,和已经成为南面霸王的楚国来说,还有一段距离,无论是地盘,还是兵力,都有一段距离,因此临淄城中,虽然有高子国子和两位公子坐镇,但是万万不敢自己决定,就快马加鞭送了急件过来。
齐侯因为方才芈公主的事情吃醋,便说:“不见,自然打发了他们。”
吴纠笑着说:“君上,这样恐怕不礼貌罢?”
齐侯叹口气,说:“楚王那熊老儿绝对没安好心,若是那什么公主长得漂亮,把孤二哥的魂儿给勾走了,这可怎么生是好?”
吴纠听齐侯说什么“熊老儿”顿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原来齐侯竟然也会讲冷笑话,而且水平特别高。
楚国并非是中土国/家,他们也不是姬姓,而是姓芈,因此公主就统称为芈公主,贵/族氏熊,如今当/政的是楚文王,楚文王乃是一位大有为的国君,楚国也是贵/族男性用氏不用姓,楚文王单名一个赀,大名叫做熊赀。
中土人其实都很不屑楚国人,毕竟因为楚国人是南蛮子,和中土的制/度都不一样,别人家国/家最高权威叫做国相,楚国偏偏叫什么令尹,其实还有另外一半的原因,就是太酸了。
哪个国君愿意承认别人家比自己强?尤其是像齐侯这么霸道的国君,齐侯难免也酸一酸这个楚文王。
楚文王的确值得齐侯去“酸”,因为楚文王的才华横溢,而且善于用兵,他的老/子楚武王执/政五十一年,手腕狠辣,而且非常注重儿童教育,楚文王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可以说是严格的教育,楚武王从申国请来最好的师傅教/导楚文王,武韬武略无一不奇。
楚文王这才刚刚即位没几年,虽然还是个新君王,但是因为他父亲在位太长,因此楚文王继位的时候,已经是个中年君王,变成了一块老姜,不仅手腕狠/毒,而且智谋过人,继位以来,侵略邓申两国,已经不满足于屈居南面,开始把手往周天子的中土伸去。
楚文王才登基,已经灭掉了周天子周围最大的异姓国/家申国,把申国并为自己的附属,这无疑给周天子一个致命的打击。
楚文王此时要使臣拜访齐国,要公主和吴纠成就好事儿,其实目的很明确,一来拉拢,二来试探。
吴纠笑眯眯的听着齐侯那酸溜溜的口气,心里觉得有些想笑,就伸手轻轻/撩了一下齐侯的下巴,笑眯眯的说:“芈公主再漂亮,能有君上漂亮么?”
齐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又被吴纠给撩了,齐侯抓/住吴纠的手一笑,学着之前的样子,也在吴纠的手背上一吻,笑着说:“也是呢,在二哥心中,孤肯定是最好看的。”
吴纠万万没想到齐侯这么不/要/脸,脸皮这么厚,说自己好看就算了,还偷师也亲在自己的手背上,闹得吴纠脸皮有些挂不住,赶紧把手收回来,咳嗽了一声。
吴纠正色的说:“君上还是以礼接见楚王使臣罢,不然落个不礼的名头,再给旁人有可趁之机?”
齐侯见吴纠脸色微红,笑着说:“好,全听二哥的。”
众人一行加快了脚程,往临淄城去,一来是因为楚王突然要派使臣拜访的事情,二来也是因为齐侯担心吴纠的病情,想要快速回去,好好安心的给吴纠医病。
没几天他们便到了临淄城门口,公子无亏和公子昭早就接到齐侯要返程的消息,特意在城门口迎接。
车队慢慢停在了城门口,便看到两位公子,还有两位监国,带着文武大夫们站在城门,分列两侧迎接。
齐侯从车中下来,伸手慢慢扶着吴纠,还连声说:“小心,小心些,慢点儿。”
吴纠被群臣注目着,总觉得十分不得劲儿,毕竟齐侯这番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吴纠怀/孕了呢!
公子无亏和公子昭也在迎接,这两个人看到齐侯对待吴纠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虽然以前君父也是扶着吴纠从车上下来,但是那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不一样的。
有两个月没见公子无亏和公子昭,明明走的时候还是初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公子无亏倒没什么变化,不过公子昭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以前是比哥/哥稍微高一些,现在是高的很明显了,而且公子昭还在长身/体,不知以后要成什么高大的样子,恐怕会追上齐侯。
公子昭气色看起来也不错,虽然如今他身材高大,并不能再抓着哥/哥的衣角,但是看起来两兄弟感情不错,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哥/哥宠爱弟/弟,弟/弟听话懂事的状态。
不过公子昭一走动,就原形毕露了,公子昭的腿有些微跛,走路的时候会颤/抖,虽然藏在袍子之下,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明显,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吴纠发现,很多大臣都注视着公子昭的腿。
不过公子昭没怎么在意,或许两个月已经习惯了,只是跟着公子无亏迎上来。
公子无亏和公子昭拱手说:“君父,大司农。”
齐侯也是很久没见两个儿子,看到公子昭有些微跛的走过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在他心中,公子昭永远是太子,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但是如今公子昭变成了跛子,但是这错也是自己铸下的,若不是因为齐侯仗着自己经历过一辈子,轻视了遂国,公子昭怎么可能受伤?
如没有受伤被俘,怎么可能有郑姬钻这个空子?
齐侯叹了口气,说:“先回宫罢。”
因为吴纠的身/子骨不好,以需要调养的名义为由,齐侯名正言顺的将吴纠安置在了宫中,不准他回自己的大司农府去。
吴纠实在没办法,只好通知了晏娥,让她进宫来伺候,还是以前那个房舍,也是熟门熟路的。
棠巫和子清都跟着回来了,子清受伤很重,还没有大好,吴纠就给放了假,反正棠巫也会伺候,虽然脸上始终没个笑容,但是手脚很麻利,做事非常干脆,一看便是伺候惯了,不殷勤,但是也不会做错事儿。
晏娥听说吴纠回来了,火急火燎的就进了宫,跑进了房舍,一进房舍,便看到了吴纠,坐在席上正在喝/茶,连忙跑过去说:“公子,您可回来了!婢子听说您受伤了,还有子清哥也受伤了?”
吴纠笑着说:“已经没事儿了,不用担心。”
晏娥这才松口气,转头看到了站在一边儿的棠巫,顿时惊讶的睁圆了眼睛,说:“公子,这位是……”
吴纠介绍说:“他叫做棠巫,以后也跟着我,你们要好好相处,棠巫比你大一些,和子清差不多。”
晏娥一听,立刻说:“公子,婢子可不信,你看他啊,长得好可爱,还没有婢子高呢。”
晏娥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吴纠顿时有些冷汗,棠巫一脸冷漠的样子,虽然的确瘦削纤细,脸上还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因为受弱,所以眼睛显得特别大,鼻子尖儿小小的,嘴唇也薄薄的,长相的确可爱又漂亮,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不过棠巫那冷漠的性子,怎么也不能用可爱形容……
晏娥十分喜欢棠巫,毕竟棠巫很讨喜,不信棠巫比自己大。人家十四岁都是公子昭那般身材高大的,哪像棠巫这么小。
棠巫刚开始还冷漠,但是后来有些招架不住晏娥的“热情”,吴纠见他们相处的不错,就放心了。
吴纠吃过午膳,在房舍里睡了一会儿午觉,醒来之后觉得很没劲,浑身都无聊的要闲散了,突然想起了公子昭的跛足,翻身从榻上起来,说:“棠儿。”
棠巫正在外室,他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弄些药粉,此时正在外面磨药粉呢,听到吴纠叫他,连忙走近去,说:“大司农,有什么吩咐?”
吴纠说:“带上你的药箱子,咱们走。”
棠巫赶紧出去拿了药箱子,也没有问到底干什么,很听话的背上药箱,就跟着吴纠走了,晏娥赶紧追在后面,说:“公子,天气太冷,加件衣裳罢。”
吴纠只好又加了一件外袍,这才被放行,两个人从房舍出来,吴纠直接往公子昭的房舍去了,不过走到公子昭的院落,寺人说幼公子这些天都住在大公子那边。
吴纠只好又带着棠巫去了公子无亏的房舍,寺人快速进去通报,很快公子无亏就走了出来,却不见公子昭。
众人在外室,无亏请他们坐下来,打量了两眼吴纠身边那个陌生的脸孔,他不认识棠巫,难免戒备心强,就看了两眼。
吴纠说:“长公子,幼公子在么?”
无亏低声说:“昭儿在里面,用过午膳我让他睡了,休息一会儿。”
吴纠心中想着,都是用了午膳睡午觉,自己怎么肚子上软/软的,而公子昭一身肌肉,这太不公平了。
吴纠点了点头,引荐棠巫说:“这是纠从边邑带过来的医师,别看棠儿年纪小,但是他的医术很高明,幼公子的腿……纠想试试棠儿能不能帮忙。”
公子无亏一听这个,连忙站起来,惊喜的说:“甚好,甚好,多谢二伯了。”
吴纠连忙说:“还是先看看再说,别忙着谢。”
公子无亏连忙引着他们进去,公子昭面冲着里面,背冲着外面,侧躺着正好在睡觉,宽肩膀很有型,盖着被子,似乎睡着了,呼吸很平稳。
公子无亏轻声走进去,也没让旁人叫醒公子昭,示意棠儿可以给公子昭做检/查。
棠巫走过去看了看,又伸手捏了捏,随即很冷漠的说:“幼公子的腿愈合的很好,想要恢复正常不难,不过奔跑跳跃还是有些困难,但是只要支持以恒的锻炼,也不是不可能。”
公子无亏一听,顿时惊喜的说:“当真?太好了。”
棠巫点了点头,说:“棠儿有办法。”
公子无亏连忙说:“是用什么药么?”
棠巫摇头说:“无需用/药。”
他说着,将自己的药箱子放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一展开,吴纠就知道是用什么办法了,原来是针灸。
不过当时春秋还不流行针灸,虽然已经有发明,但是春秋时代信巫,可比信医要深信不疑的多,扎针灸这种事情十分少见。
棠巫有一套自己的工具,看起来颇为专/业,他正在摆/弄工具的时候,榻上的公子昭突然动了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公子昭眼神很清明,似乎不是刚醒的,看了一眼众人,然后轻声说:“大哥,昭儿的腿,昭儿自己清楚,不必医了。”
棠巫看了一眼公子昭,公子昭竟然不信他的医术,不过看到公子昭的面容就知道,恐怕他不是不信自己的医术,而是太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棠巫虽然冷漠,但是心思十分通透,一脸了然又老成,跟他的实际年龄十分不配,淡淡的说:“虽然棠儿有治病的办法,但没有治心的办法,若是伤患不配合,神仙也救不了他。”
吴纠也是个通透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公子昭腿跛,但是他肯定不想医治,因为他是个跛子,所以失去了继承权,这样才和公子无亏的关系缓和下来,公子昭想要放弃自己的继承权,并不想要大哥再次和自己离心。
公子无亏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脸上一僵,低声说:“二伯,能请您先移步到外室,喝杯茶水么?无亏想与昭儿说两句话。”
吴纠点了点头,招手带着棠巫就走到了外面坐下来,寺人奉上茶水,吴纠又给棠巫要了一杯,让他也坐下来。
棠巫倒是坐下来,但是一脸迷茫,端着一杯热茶喝进口/中,喃喃的说:“棠儿当真不懂,以往棠儿跟着彭生的时候,从没和主/子坐在一张席子上过,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病分明能医好,却不叫医师去医治的。”
吴纠见棠巫露/出迷茫的神色,这才恍然大悟,虽然棠巫早熟,但是终于还是个少年,也会露/出这种迷茫,他的早熟全是因为彭生的残酷才锻炼出来的,棠巫的冷漠也是因为彭生的残酷和暴戾,但是棠巫本身并不是一个残酷的人。
公子无亏请吴纠和棠巫在外面等一会儿,然后自己坐在榻边上,伸手抚/摸/着公子昭的额角,说:“昭儿,听大哥的话好么?那棠巫能治你的腿,你安心医病。”
公子昭躺在榻上,盯着公子无亏的脸,仿佛在注意他的表情,说:“大哥,昭儿不需要医腿,昭儿需要的是大哥。”
公子无亏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心里一颤,就听公子昭又说:“昭儿如今已经是个没有娘的人,不想再失去大哥,若是大哥也不要昭儿了,昭儿不知要一条腿还有什么用。”
公子无亏听他说起郑姬,顿时心中一阵酸楚,郑姬被郑国分尸的事情,也传到了齐国来,自然逃不过公子昭的耳目,公子昭是清楚的。
虽然郑姬阴险狠/毒,但是到底是公子昭的亲生/母亲,而且公子昭还是个渴望亲情的人,他被郑姬害得有多惨,就有多渴望,好不容易齐侯才放了郑姬一命,给了她教训,而如今郑姬还是死了。
郑国就是想要恶心他们,这点做的无疑很恰到好处,公子昭仿佛失去了羽翼,就更加依赖渴望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听他的话,心中好生酸楚,连忙低下头来搂住公子昭,不过公子昭现在身材比他高大,肩膀也比他宽,再不是以往那种一搂就能搂在怀中的小少年了。
公子无亏说:“好昭儿,听大哥的话,你医好腿,一定要医好,大哥不会不要昭儿,什么时候都不会,好不好?”
公子昭看着他,公子无亏又说:“如今在哥/哥心中,昭儿是最重要的,大哥宁可失去侯位,也不想让昭儿失去自己的腿,你能明白么?”
公子昭嗓子滚动了两下,慢慢点了点头。
公子无亏这才放心下来,请吴纠和棠巫进来,棠巫马上就给公子昭下针了,每天半个时辰,然后配合一些锻炼,都不需要吃什么药,棠巫保证他能好端端的走路。
吴纠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就安安心心的开始调养了,每天吃些好吃的,然后吃棠巫的药,真别说,感觉自己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健壮”了。
因为吴纠还在调养期间,齐侯给他放了一个大假,这些天吴纠都闲的发毛儿,就琢磨着做些什么好吃的,想到之前齐侯一直无缘吃糖醋里脊,准备做个糖醋里脊。
一想到这个,吴纠就想到了齐娥,齐娥带回了宫里,还没有处置,吴纠特意叫来棠巫,让棠巫去处置齐娥,让齐娥去翻“屎浆”,每天都要挑屎翻尿,晏娥听着就要吐了,棠巫虽然也不解,但是还是照样去传话了。
吴纠心想着,等齐娥挑个一年的屎浆,黑火/药说不定就能出炉了……
吴纠吩咐完了,就自己往膳房走去,进了膳房,看到膳夫们准备了一些鸡汤冻,顿时就想起了上次做的珍珠元子,珍珠元子的味道的确鲜美异常,不过吴纠觉得,若是自己再做珍珠元子,估计齐侯就要吐了。
吴纠想了想,就想到了最简单好吃的主食,里面也要放上鸡汤冻,那自然是小笼灌汤包了!
据说包子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发明的,不过包子这个称谓始见于宋朝,之前的包子就叫做馒头,现代的白馒头也并非是古代所谓的馒头,区别还是挺大的。
不过不管如何,身为吃货的齐侯肯定没吃过灌汤包。
吴纠这几日都要发毛儿了,赶紧挽起袖子,洗了手,然后快速去弄了一些面来,准备包包子。
吴纠弄了面,又去弄肉馅,肉馅还是老样子,鲜肉,不要太瘦,包子饺子的肉馅都是肥一些,要出油才好吃,这样不会觉得干。
吴纠又在肉馅中混合虾子、鱼肉和荸荠,还有少量的蘑菇碎提鲜,这样做好了肉馅,只要将肉馅和鸡汤冻,包进面皮里就好了。
吴纠包包子的手艺可不一般,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不知怎么捏/捏捏,动作快速的就将一个袖珍小包子捏好,褶皱秀气又漂亮,看起来还十分严谨。
一笼包子十个,都是一口一个的类型,吴纠一口气包了五笼包子,也就是五十个,累的顿时肩膀有些酸,手臂也酸酸的。
吴纠心想,好久没见召忽他们了,送两笼包子过去,给齐侯吃三笼还不够?
吴纠这么想着,又做了糖醋里脊,便让棠巫端着糖醋里脊和包子过去了。
齐侯正在批阅文书,听说吴纠来了,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吴纠还没进门,香味儿已经进门了,顿时馋的齐侯不行。
因为吴纠身/子不好,还在调养的缘故,自然没办法做菜吃,其实齐侯已经想的不行了,可是又心疼吴纠的身/子。
吴纠一进来,齐侯赶忙迎上去,分明馋的不行,但是还是谆谆教/导吴纠说:“二哥怎么又进膳房了?该老实些才行。”
吴纠笑着说:“那君上不想吃糖醋里脊了?纠便拿给幼公子去吃了?”
齐侯赶紧拦住吴纠,笑着说:“好二哥,快坐下来,别累着。”
齐侯十分殷勤的请吴纠坐下来,棠巫将菜放在桌上,齐侯没见过笼屉,看了半天,觉得十分新鲜,亲手掀开笼屉,“呼——”一下,一股热气腾起来,险些吁到了齐侯的手,烫的齐侯连忙将笼屉放在一边,吹了吹自己的手,但是根本来不及觉得烫,连忙说:“这是什么?花么?长得真漂亮。”
齐侯没见过小笼包,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只见那些小包子,一个个小/巧/玲/珑,上面的褶皱漂亮规矩,仿佛是绽开的花朵,排列在小巧的笼屉里,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鸡汤的鲜味儿,肉馅的肉味儿,还有虾子鱼肉的味道,蘑菇的霸道,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个香法,实在馋人。
齐侯连忙用手捏了一个塞/进嘴里,他的动作有点粗/鲁,不过小包子的面皮儿弹而不破,一捏起来好端端的。
吴纠赶紧说:“君上,烫……”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经被烫到了,因为包子里是有汤汁的,一口咬开,顿时爆汁儿,齐侯烫的直嘶气,但是眼睛却亮了起来,含糊的说:“二哥,这是什么名堂……当真鲜美。”
吴纠真不好意思说,其实跟珍珠元子差不多名堂,若是说了,不知道齐侯还能不能吃下。
吴纠真的小瞧了齐侯,齐侯一口一个包子,然后还吃着糖醋里脊,吃了三屉意犹未尽,一脸遗憾的样子,吴纠一狠心,瞧他那馋的不行的样子,就把留下来的另外两屉也拿来了,心想着再吃一屉还不饱?一屉十个呢,虽然个头小了点儿,剩下一屉给大家尝尝鲜,改日再做也行。
事实证明,吴纠又小看齐侯了,吴纠眼睁睁看着齐侯将剩下两屉全都塞/进嘴里,风卷残云一般,最后只剩下笼屉了,齐侯还指着白生生的,防止包子粘黏在笼屉上的屉布,诚恳的说:“二哥,这能吃么?”
吴纠顿时差点吐血,齐侯上辈子绝对是难/民投胎的,竟然连屉布都不放过?
吴纠一脸无奈,齐侯这才觉得自己在美食面前,可能有失仪态,于是优雅得用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对着光光的盘子笑眯眯的放下了帕子,说:“二哥的手艺,当真无可挑剔。”
吴纠心说,自己也看出来,看着齐侯吃饭,真的特别有成就感,因为齐侯吃起来满满都是幸福感……
齐侯吃好了下午茶,咳嗽了一声,又说:“对了,和二哥说些正事儿罢。”
吴纠只好说:“君上请讲。”
齐侯说:“楚国的特使已经出发了,届时楚国的特使和公主就会来到临淄城,孤是不忍心劳烦二哥的,不过他们点名要见二哥你。”
这事儿吴纠是知道的,因为吴纠知道自己是个香饽饽,楚国人想把公主嫁给自己。
一想到这个,吴纠就“沾沾自喜”起来,自己也是相当抢手的,上辈子没谈恋爱,是因为自己没有时间,而并非是魅力的问题。
齐侯见他笑起来,顿时就干了一碗苦酒,酸溜溜的说:“二哥的意思呢?”
吴纠说:“既然楚王这么有诚意,纠自然愿意请/命。”
齐侯更是吃醋,但是怕说出来显得自己没有胸襟,不过齐侯那酸溜溜的味道,八百里地意外就闻到了,更别说是坐在对面的吴纠了。
迎接楚国特使的事情,就交由大司行公孙隰朋来完成,当然,因为吴纠是楚国点名要见的人,因此吴纠也要参与这件事情。
吴纠还在放假期间,因此就不去司农部门了,司农部门的事情全部交给管夷吾处理,吴纠是非常放心的,因为吴纠知道,论才华,没人能强过管夷吾,而且管夷吾不像是士蒍,虽然士蒍也有才华,但是阴险无度。
管夷吾的确也有阴险的地方,但是阴险有度,反而能得到后世人的赞美。
吴纠这几天就往司行部门去跑了,而且齐侯嘱咐过了大司行公孙隰朋,千万别累着吴纠,一定不能累着,要让吴纠好生调养,因此大司行公孙隰朋对吴纠也是恭恭敬敬,彬彬有礼,搞得吴纠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一样。
其实吴纠的确病入膏肓,但是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因为楚国里齐国很远,楚国特使赶路这些日子,齐国准备的时间很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楚国特使这才快到了临淄城。
这天中午,楚国特使就准备进临淄城,一来是因为楚国这次的访问配置很高,虽然不是楚文王亲自来,但是来的特使大人乃是楚文王的老/师,大名鼎鼎的令尹葆申,还有楚文王的弟/弟/子元,当然同行的还有楚文王的女儿芈公主。
二来楚国的地位不低,因此齐国迎接的配置也不能低,齐侯决定亲自在城门迎接,吴纠自然也会去,同去的还有大司行公孙隰朋。
中午的时候,齐国迎接的队伍已经在城门口了,齐侯和吴纠坐在缁车中,大司行骑在马上,很快就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遥遥开了过来,楚国为了彰显国力,带了很多的东西,车队就有数十辆,连成了一条长龙,运送着送给齐国的礼物。
其中一辆子车非常华美,被十数个宫女簇拥着,便是楚国芈公主的车驾了,车架前面两头高头大马,一个年级大一些的男子,留着黑白相间的胡须,手执白色旄节,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楚文王的老/师,大名鼎鼎的葆申了。
如今的葆申乃是楚国的最高/官/员,集/权一身的令尹,也就是中土国/家所说的国相爷,因为他做过太葆,又是申国人,因此叫做葆申。
旁边一匹马和葆申并驾齐驱,那座驾上的人年纪大约三十多,身材高大,十分魁梧,留着络腮胡,长相凶悍,远远一看还真像头熊,这便是楚文王的弟/弟,子元了。
子元本名子善,字子元。
说起楚文王和他这个弟/弟,吴纠还想到了一件,不得不想起来的事情,那便是如今虎子的夫人,桃花夫人了。
桃花夫人乃是陈国的国女,后来做了齐侯的干女儿,嫁给了虎贲中郎将的虎子,虎子虽然看起来是个莽夫,但是其实很有才华,英雄配美/人,也当真是绝配了。
当时吴纠其实也看上了桃花夫人,毕竟桃花夫人可以说是春秋女子之中的一股清泉,不过奈何桃花夫人喜欢大英雄,虎子帮助了桃花夫人一次,桃花夫人因此倾心。
后来桃花夫人嫁给了虎子,也算是圆/满,避免了被蔡国调/戏,最后被/迫嫁给楚文王的悲剧。
在历/史上强抢桃花夫人的,就是这位功勋累累的楚文王,桃花夫人在历/史上是很命苦的女人,被强抢之后,楚文王去世,楚文王的弟/弟/子元又贪图嫂/子的美色,公然调/戏桃花夫人,曾被桃花夫人“羞辱”过一次,颜面扫地,但是仍然没有悔改,还多次公然调/戏。
眼前这位楚国使臣,便是历/史上过反调/戏嫂/子的子元了,子元后来因为调/戏桃花夫人,而招致众怒,还衍生出了子元之乱,最后被群臣怒斩。
吴纠正在思考的时候,车队已经缓缓开来了,齐侯下了车,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吴纠下车。
众人都见怪不怪了,不过楚国人果然是“南蛮子”,眼界太小,首先看到齐侯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冠冕的走了下来,然后伸起手来,亲自打起车帘子,似乎要做什么,片刻之后,竟然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伸出来,搭在齐侯的手上,齐侯小心翼翼的就将那个人扶下了车。
楚国人没见过这场面,毕竟楚国和齐国算是千里迢迢,顿时都大惊失色,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还以为是齐侯喜爱的妃子,结果离近一看,那人穿着官袍,竟然是齐国的大司农!
楚国人早就听说了,齐国的大司农受宠,但是没想到受宠到这个地步,能和国君同车,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若要国君亲自搀扶,那不知是什么荣耀。恐怕这荣耀只有鲁桓公体会过,鲁桓公喝醉酒被齐襄公和公子彭生搀扶,结果就给搀的撕票了……
楚国的令尹葆申惊讶无比,旁边的子元则是打量了好几眼吴纠,起初还以为是个美/女,离近一看,当真好生失望,竟然是个男人,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还有些不屑。
吴纠走下车,那边葆申和子元也下了马,赶紧殷勤的走过来,拱手说:“楚国特使,见过齐国国君,齐国大司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