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申说, 当年楚武王和鲁女有一段感情, 不过因为楚武王已经有夫人, 并且是个女中豪杰, 乃是邓国的国女邓曼, 温柔贤淑, 并且帮助楚国强大起来, 所以楚武王不想再立夫人,邓曼也是楚武王唯一的一个夫人。
鲁姬身为鲁国的国女,正准备嫁给当时齐国的国君齐僖公为夫人, 齐国自从齐僖公的爹齐庄公吕购苦心经营开始,便已经走上坡路,身为儿子的齐僖公自然占了便宜, 很多国/家都登门来说亲事, 鲁姬美貌艳/丽,又是邻邦的国女, 齐僖公自然看中了鲁姬。
哪知道鲁姬出嫁的时候, 其实已经怀有身孕, 便是楚武王的。
不过当时楚武王并没有阻止鲁姬出嫁, 一来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夫人, 他就算是把鲁姬娶过来,也是个妾夫人, 鲁国怎么可能让他们的国女做妾呢?
另外一方面则更重要,当时邓曼也怀了身孕, 楚武王为了不刺/激夫人, 所以并没有说自己和鲁姬的私情,这样下来,鲁姬竟然带着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嫁给了齐僖公。
齐僖公没想到自己变成了接盘侠便宜老爹,成婚不久,鲁姬便匆匆说自己怀/孕了,齐僖公还很高兴,自己又要有孩子了,等儿子生下来之后,齐僖公越看越觉得,儿子不像自己。
起初只是觉得不像,后来越看越不像,等公子纠渐渐长大一些,更不像是五大三粗的齐僖公了,透露着一股南蛮子的气质,有几分长得像是鲁姬,但是完全不像自己。
齐僖公因为这个不喜欢公子纠,但是也没什么怀疑,直到后来,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都说鲁女在外偷人,而且还给齐僖公戴了绿帽子,齐僖公又在儿子的后肩上发现了一个伤疤,那便是吴纠后肩上的月牙痕迹。
这个痕迹是鲁姬特意留下来的,为了日后给楚武王一个认子的机会,齐僖公渐渐发现,这儿子并不是自己的,但是这件事牵扯到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乃是齐国的颜面,国君的颜面最大,历来历/史之中,国君被戴绿帽子的事儿并不少,毕竟国君只有一个,后宫却那么大,受宠不受宠的妃子都不能经常见到国君,这样一来,少不得有些“风/流韵事”,但是历来历/史中被爆出来的风/流韵事,其实不及十分之一,便是因为大家丢不起这个人,尤其是贵/族,更丢不起人,不想被人嘲笑,所以只好私/了。
第二个问题是,牵扯到了鲁国,鲁姬在外偷人,说出来是鲁国的问题,但是鲁国也是要面子的,肯定不能承认,这就牵扯到了齐国对鲁国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则是公子纠真正的老爹楚武王的问题,当时楚国虽然并不算太强大,但是楚武王这个人,手段雷厉风行,他在位期间,楚国空前强大,已经在南面称霸一时,齐僖公又没有老爹齐庄公硬派,因此根本没办法和楚国当面叫板。
基于这三个问题,齐僖公愣是生生忍下了,只是对公子纠越发疏远,对鲁姬越发厌恶,以至于厌恶到连累了幼公子小白,觉得幼公子也长得不像自己,还不如侄/子公孙无知亲/密,于是齐僖公就将公孙无知带在身边,让他的衣食住行,任何待遇,犹如太子一般,比齐国的三位公子都要强的多。
很快的,鲁姬偷人的事情瞒不住,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是唯独他们不知道,鲁姬偷得到底是谁,毕竟楚国离得很远,谁也想不到是远在千里迢迢之外的楚武王,另外也是因为楚武王势力太大,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却不敢说,只能守口如瓶,随着齐僖公过世,很多老臣也过世了,公子纠的身世就更加成了谜团。
葆申说到这里,连忙恳切的说:“大司农,您背上有月牙伤疤,又是鲁姬的儿子,定然就是我先王的幼王子了,先王临终托孤,对当年的事情悔恨异常,经常与葆申提起,对您与鲁姬不起,想要葆申替先王将幼王子找回,弥补当年的缺憾,如今葆申终于不愧对先王,找到了幼王子您,请幼王子,一定要随葆申回国,以证身份!”
葆申说着,竟然“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可吓坏了吴纠,毕竟信息量有些大,与此同时被吓坏的,自然还有跑来偷听吴纠和葆申奸/情的熊子元。
熊子元根本不知道竟然偷听出了这样天大的秘密,先王只有一位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是楚文王熊赀,次子是熊子元,并没有其他儿子。
再加上熊赀和熊子元乃是一母同/胞,因此熊赀对熊子元还算不错,熊赀继位之前,熊子元曾经多番想要争位,奈何熊子元比起大哥熊赀来说,根本没有斤两,实在目光短浅,气度也小,楚武王虽然是个风/流人,但是内心明了,还是坚持立老大熊赀为太子。
就算熊子元多番争位,但是熊赀继位以来,还是念在同父同母的份上,厚爱了熊子元。
熊子元一直想要争位,无奈实力悬殊,一直未果,后来想要做令尹,但是熊赀不可能把楚国的大好江山放在一个莽夫手中,于是就立了自己的老/师葆申为令尹,这可气坏了熊子元。
熊子元想当楚王,当不上,熊子元相当令尹,当不上,如今的计策,也只有熊赀没有儿子,等熊赀死了,自己就名正言顺的继承楚王之位,可是现在好了,熊子元偷听到了天大的秘密,原来先王不只是熊赀熊子元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幼王子,竟然养在齐国里,给齐僖公做便宜儿子。
如今葆申想要迎回吴纠,熊子元心中警铃大震,也就是说,熊赀就算死了,就算没有子嗣,那么有名正言顺继承权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吴纠一个!
想要和自己抢楚王的位置,熊子元一听,哪里肯乐意,当即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这也算是新仇加旧恨了,那日暴打之仇,再加上今日夺位之仇,熊子元恨得牙根直痒痒儿,当即转头就走了,准备密谋大计。
熊子元没有听完整,而营帐中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熊子元在偷听。
吴纠听了葆申的话,并没有惊喜自己是个楚国的王子,按理来说,王子比什么公子,还要高一等,毕竟一个是王,一个公,公乃是王的封爵。
可是楚王王子不同,楚王一来不进贡周朝,乃是“蛮夷”国/家,可以说是与周朝对立的存在,也就是与尊王攘夷的齐国对立。
吴纠身在齐国,身份乃是齐国的大司农,突然成了与齐国对立的王子,于情于理,如何能高兴?若是这身份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诟病到死?
还有一个原因,吴纠也高兴不起来,那便是因为现任的楚王熊赀。
楚国的国情乃是熊赀当/政,熊子元虎视眈眈,而熊赀又没有儿子,只有一箩筐的女儿,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万一熊赀一驾崩,那必然是身为弟/弟的熊子元和吴纠二选一继位,如此一来,熊赀就该比较了,熊子元再无/能,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同父同母,而吴纠呢?吴纠是个私生子,而且还养在齐国,熊赀是不是要思量着,若是楚王之位真的落到吴纠手中,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会不会被吴纠败光,无颜见列祖列宗?
如此一来,吴纠岂不是熊赀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熊赀考虑到才华问题,觉得吴纠真的比熊子元要有才华,那也有另外一个不利面儿……
如今楚王没有子嗣,不立太子,熊赀这次遣葆申来的目的也是因为吴纠有才华,想要拉拢吴纠来赚/钱,之所以拉拢吴纠,就是因为看在吴纠没有身份,不是威胁,并非是老楚人的层次上,吴纠如果变换成了王子身份,熊赀必然会觉得,若是吴纠功高盖主怎么办?之前的拉拢心思,顿时就会变成眼中钉的心思。
吴纠沉吟了一下,思量到了如此种种,根本没有成为王子的喜悦,淡淡的说:“楚国特使,纠希望您能把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葆申一听,满脸惊讶,说:“幼王子……您……您不愿跟葆申回国么?!”
吴纠淡淡的说:“楚国特使,不是纠不愿,而是纠压根不能。”
吴纠顿了顿,说:“楚国特使也是明事理的人,纠的身份乃是鲁国国女与楚国先王的私生子嗣,这件事情一旦曝光,楚王恐怕会觉得纠是一块绊脚石,而齐国呢?纠身为齐国的大司农,到底知道一些齐国的内部政事,从一个大司农突然变成了楚国人,特使您觉得,齐国人会放过纠么?”
葆申是个聪明人,他一方面想要完成先王的嘱托,另外一方面,也想到这些问题,如今问题被吴纠陈列在眼前,葆申也犹豫了起来。
葆申想要吴纠跟他回国,但是如果楚王真的针对吴纠,葆申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保证楚王,还是保证吴纠,会进入两难的境地。
吴纠见他皱眉,便说:“因此……就当为纠好,也当是为楚国好,也请特使大人,将此番话语烂在肚子里,万不可对旁人提及一分一毫,若是让旁人听到了,恐怕要做文章。”
葆申迟疑良久,这才点了点头,说:“幼王子说的在理,葆申……葆申惭愧,没有办法完成先王的嘱托。”
葆申正在叹气,突然就听到“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通报,帐帘子“啪!”一声猛地打了起来,十分的猛烈,一个穿着黑色朝袍的高大男子快速走进来。
这一下吓到了葆申,毕竟葆申正在和吴纠说一些“悄悄话”,突然有人进来,而且还是齐侯,怎么能不受惊讶呢?
吴纠也吓了一跳,紧跟着就看到棠巫也走了进来,心中立刻明了了,定然是棠巫觉得葆申不安好心,毕竟葆申是楚国人,所以出去之后立刻通知了齐侯。
齐侯听说楚国特使要和吴纠单谈,也恐怕葆申难为吴纠,毕竟他们才刚刚碰瓷儿了熊子元,就怕葆申精明,什么都明白之后,来找吴纠的晦气。
因此齐侯火急火燎的赶紧来,扫了一眼葆申,连忙走到吴纠身边,说:“孤听说二哥的伤口疼,来人,快请医官来。”
他说着又对葆申说:“楚国特使,真是对不住了,孤这边要请医官,实在不方便,就先请特使回营帐罢。”
葆申看的出来齐侯很维护吴纠,也怕自己露馅,就连忙拱手,然后退出了营帐。
吴纠吓了一跳,不知道齐侯听到了没有,不过齐侯似乎是没听到的,连忙说:“二哥,那葆申难为你没有?”
吴纠笑了笑,说:“没有,楚国特使真的是来探病的,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齐侯狐疑,葆申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只是来探病,但是吴纠说没有,齐侯也没有多想。
行猎还在进行,不过熊子元突然安分了起来,大家还以为熊子元是因为碰瓷儿的事情安分了下来,受到了教训,但是其实众人都想不到,熊子元是因为偷听到了吴纠的身份,这才安分了下来,准备自己的计划。
行猎的后几天,葆申真是一反常态,之前他一直撮合吴纠和芈公主的婚事,但是后来,也不提起吴纠和芈公主的婚事了,而且还不让吴纠和芈公主独处。
葆申的态度很有问题,不过齐侯没在意,因为葆申不撮合他家二哥和旁的女子,齐侯是最高兴的。
不过吴纠明白,毕竟自己如今乃是楚武王的幼王子,也就是当/政的楚王的亲弟/弟,芈公主乃是楚王的小女儿,也就是说,芈公主其实是吴纠的亲侄/女。
吴纠真/实的姓乃是芈姓,这样一来,吴纠和芈公主可是不能通婚的,楚国虽然地处南疆,但是也注重血统,葆申绝不可能祸/乱/了血统。
吴纠这才明白,原来芈公主长得像自己上辈子的母亲,是因为芈公主隔代遗传太重,是自己的侄/女,这辈分差的有点大,吴纠看到芈公主的时候,总觉得十分别扭。
这样一出狩猎,齐侯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解决了情敌危/机,狩猎之后,众人就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齐宫,楚国特使也回到了驿馆。
葆申不撮合芈公主和吴纠了,这让芈公主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芈公主可不喜欢吴纠,她心中早就心有所属了,那便是如今齐国的谏臣东郭牙。
东郭牙并非是楚人,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毕竟东郭牙的童年非常凄苦,父亲母亲死的都早,东郭牙很小开始流离失所,到处做苦力干活儿。
东郭牙虽然从小智慧过人,但是这个年代想要成为谋臣,不只是需要智慧,还需要拍马屁,虽然很多贵/族,甚至豪绅都养食客,但是东郭牙注定成为不了食客,他那凌厉的口舌,让他去拍马屁,还不如让东郭牙做苦力。
东郭牙几年/前还没有来到齐国,就在楚国做劳力,后来有一次机会,进入了楚国的王宫,在宫中做一个厮役。
东郭牙在楚国做厮役的时候,并没有见过楚王,不过他见过芈公主。
芈公主还很小,在花园中弹古瑟,不是很熟练,但是因为身为公主,又是楚王疼爱的小女儿,所以大家都巴结这芈公主,没人说她弹得不好,哪里不好。
东郭牙那时候是个花匠,在花园中侍奉花草,就看到了芈公主,芈公主的古瑟弹得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东郭牙虽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但是古瑟也精通一二,便顺手点拨了两次芈公主。
当时芈公主要拜东郭牙为师傅,东郭牙自觉身份低微,不敢当芈公主的师傅,芈公主便说,这有什么,自己跟王父说一说,王父肯定会提拔他,以后就不需要在花园里做厮役种花了。
当时东郭牙信了,不过芈公主只是一时高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当年芈公主还小,孩子心性,根本不知自己给东郭牙多大的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东郭牙却没有得到半丝的回/复,后来心灰意冷,便离开了楚国,游走在其他国/家之中,但是都是当厮役,因为东郭牙的嘴巴太臭,而且性子睚眦必报,谁也不爱听他说话,一直流落,几乎将春秋的地图横插了一遍,终于来到了齐国。
芈公主完全不记得自己答应东郭牙什么事情,只是记得当年有个俊美的师傅教过自己弹琴,后来芈公主长大一些,越来越忘不掉东郭牙,心中总是想起,这几年很多人来提亲,因为芈公主心中还装着那个俊美的厮役,便拒绝了所有提亲。
芈公主没想到被/迫来到齐国,竟然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师傅,葆申不撮合芈公主和吴纠了,芈公主也高兴。
她等回到了驿馆之后,便找到了葆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害怕楚国的队伍马上要回楚国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东郭牙了,便害羞的对葆申说:“令尹,芈有一句话,想对令尹说。”
葆申见芈公主吞吞吐吐的,不只是什么事情,便说:“芈公主请讲。”
芈公主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鼓足勇气说:“齐宫之中,有个中大夫叫做东郭的,曾经在咱们楚国做过厮役,当时芈见过他两面,是个有才之人,芈……芈对他……对他十分倾心,不知令尹能否撮合?”
葆申听公主这么说,有些惊讶,一来是惊讶公主竟然有喜欢的人了,还是齐国人,二来惊讶的则是这个人乃是齐国的中大夫,中大夫的官阶已经不低了,虽然配公主还是有些低,但是这个中大夫的出身竟然是厮役,如此低微的厮役,能变成齐国的中大夫,简直让人震/惊不已。
芈公主说完,见葆申愣神,慌张的说:“不知……不知令尹觉得东郭先生如何?”
葆申迟疑说:“这……公主……那中大夫乃是厮役出身,恐怕吾王不会愿意公主下嫁罢?”
芈公主一听着急的说:“令尹,那东郭牙好生有才华,只是在楚国的时候没有得到重用,他现在到了齐国,就变成了中大夫,日后定然飞黄腾达,等那时恐怕芈嫁不过去呢。”
芈公主说的其实在理,不过东郭牙此时还没什么大名声,不像什么展雄展获臧辰,本就是名声在外的人,东郭牙此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大夫。
因此葆申只是说:“公主,这样罢……葆申去打听打听,若是那东郭牙真是有大才,能配得上公主,葆申定然撮合好事儿,圆了公主心愿。”
芈公主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连忙说:“多谢令尹。”
众人从猎场回来之后,葆申就开始注意这个叫做东郭牙的中大夫了,多番打听。
原来东郭牙真的在楚国做过杂役,不止如此,因为他身份低微,还在其他国/家也做过杂役,什么苦没吃过?因此虽然是个文人,但是长得身材高大,性子也不穷酸,就是口舌不饶人,而且还睚眦必报,的罪过不少人。
在来到齐国之后,东郭牙乃是膳房/中的伙夫,而且是最低等,都不能理膳,只是烧柴火的那种,后来竟然是被吴纠发现的,提拔他出来,引荐他做了中庶子,变成了吴纠的师傅,再后来变成了中大夫,如今在大谏部门,乃是一个谏臣。
葆申这么一打听,顿时对这个东郭牙好感倍增,为什么?因为东郭牙是吴纠的师傅啊,吴纠真正的身份乃是楚国的幼王子,东郭牙和吴纠的关系亲/密,葆申自然愿意把公主托付给这样的人。
葆申这么一打听,态度就很明显了,准备将芈公主许配给东郭牙。
正巧了,东郭牙的寿辰就要到了。
以往东郭牙乃是个杂役,没有名分,因此过寿辰都是自己过,也没有寿辰这样一说,不过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东郭牙乃是大司农的师傅,大谏之官的中大夫,可谓是名利双收,很多人想要巴结他。
东郭牙这次寿辰也不想铺张,本就一个人老老实实普普通通的过去就完了,但是没想到,很多人想要登门贺寿,召忽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么一看,当即拍板,想要给东郭牙办个寿宴。
东郭牙不喜热闹,不过看到召忽一腔热情,也不忍心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中大夫的寿宴,很多人都会参加,不过因为东郭牙本身就穷的叮当响,府邸也不大,因此寿宴办得不大,就摆了几张桌子,请了一些相熟的人。
哪知道这个时候,楚国特使却送来了拜帖,想要登门给东郭牙祝寿,东郭牙有些受宠若惊,葆申的说辞是,东郭牙曾是楚国人,因此东郭牙过寿辰,楚国人自当登门祝贺。
这样一来,东郭牙也没有什么说辞了,只好同意,很多人听说楚国人来祝寿,东郭牙的身份那是非同一般,蜂拥一样也送来拜帖,希望能登门祝寿。
如此这般,东郭牙顿时就头疼了,虽然祝寿能收回很多寿礼,但是……
但是摆寿宴需要提前支出,东郭牙的俸禄不算少,但是东郭牙是个典型的月光族,并不是吃穿用度很奢侈,而是因为东郭牙记得小时候受的苦,总是将自己的钱散出去救助难/民。
东郭牙的府邸是齐侯恩赐的,府邸是他唯一的家当,里面摆设挺寒酸,府中的下人很少,一共就一个管事儿,两个膳夫,两个小厮,连个侍女都没有。
突然要摆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寿宴,人手就先不说不够了,东郭牙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那就是……没钱!
没钱置办寿宴,起初以为只是请相熟的人,那把自己那些积蓄拿出来,挤一挤总还是有的,大家也不会嫌弃自己穷酸,但是如今楚国人要登门,东郭牙总不好给齐国丢脸丢到楚国去。
东郭牙琢磨了一天,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想出借钱这个办法来,等着办完寿宴,收了贺礼,把贺礼卖出去换钱,也是能还上的。
提起借钱这个事儿,东郭牙还是十分爱惜脸面的,肯定要和相熟的人借钱,又不被笑话的,还有钱的,东郭牙只能想起一个人,那便是吴纠。
的确如此,提起有钱,吴纠敢谦虚第二,恐怕没人敢自居第一。
东郭牙今儿休沐,便找了个机会,自己一个人往宫里去,虽然吴纠有自己的大司农府邸,但是需要调养身/体,就被齐侯“软/禁”在宫中了,勒令他不得回府。
东郭牙趁着休息,就进了宫,去找吴纠,打算说说这个事儿,哪知道吴纠不在。
子清和晏娥在,子清端来茶水,说:“中大夫请坐,歇息一会儿,大司农马上就回来了。”
东郭牙点了点头,虽然他是能说会道,平时也灵牙利齿,绝不饶人,不过今日是来腆着脸借钱的,因此还是有些忐忑,在心中不停的打着腹稿。
吴纠还在放假,因此没事儿闲的,就带着棠巫经常去膳房跑,这回正好从膳房回来了,东郭牙刚想要起身迎接,结果就听到了召忽的大嗓门,笑着说:“公子,你这小笼包真好吃,皮子好弹牙!汤汁儿还多,好鲜!”
东郭牙一听到召忽的声音,脸就黑了,因为今儿算是白跑一趟,若是让召忽听见自己跟吴纠借钱,恐怕房顶都要给他笑塌了……
吴纠和召忽两个人笑眯眯的走进来,便看到了东郭牙,召忽手里还捏着一个包子,正往嘴里塞,惊讶的说:“大牙?你怎么来了?我知了!是闻着香味儿来的!”
召忽不知东郭牙要借钱,吴纠则是笑眯眯的说:“东郭师傅来得正好,纠做了一些笋丁灌汤包,请东郭师傅尝尝。”
东郭牙干笑了一声,因为心中有事儿,所以吃灌汤包的时候“嘶……”一声烫了嘴唇和舌/头,那里面不是水,而是鸡汤,滚着油,好生烫,烫的东郭牙嘴唇通红,上牙堂立刻冒出一个水泡来。
召忽听到东郭牙的声音,侧头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说:“大牙连吃饭都不会,还被烫了,你几岁了?来,要不要召忽哥/哥给你吹吹?”
召忽说着,手中捏着一个包子就凑过去,对着东郭牙烫红的嘴唇吹气。
吴纠简直没眼看了,召忽挨着东郭牙那么近,吴纠这个位置看过去,好像召忽和东郭牙在接/吻一样,而且是还是召忽主动。
东郭牙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滚/烫的嘴唇上,吹来凉丝丝的气息,除了一股包子味儿,其实还挺旖旎的。
东郭牙眼神一沉,伸手拨/开召忽,召忽还啧啧两声,说:“哎呀,生气了?生气了?”
吴纠见召忽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实在忍不得召忽“秀恩爱”了,连忙制止,岔开话题说:“东郭师傅,您特意过来,有什么事儿么?”
召忽笑着说:“对啊,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东郭牙见召忽在,哪敢说出来?轻咳一声说:“没什么要事儿。”
召忽笑着说:“还真是闻着味儿来的?”
吴纠见东郭牙这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说:“东郭师傅,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召忽见吴纠这么问,顿时也觉得今儿东郭牙不对,吞吞吐吐的,转念一想,突然把包子放下,撸胳膊挽袖子的说:“大牙,说,谁欺负你了,你召忽哥/哥去揍他!”
东郭牙无奈的看了一眼召忽,召忽明明比东郭牙小,还一口一个召忽哥/哥,哥/哥来哥/哥去的,搞得仿佛是情/趣似的,自己还不自知。
吴纠也是无奈,咳嗽了一声,说:“东郭师傅若有什么难事儿,纠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东郭牙实在没办法,而且寿宴将近,若是再拖下去,明日自己就不休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单独找吴纠借钱,于是左思右想,便狠下心来。
东郭牙稍微咳嗽了一声,拱手恭敬的说:“东郭是想……想管大司农,借些……钱。”
他一说完,吴纠和召忽都愣住了,似乎没听清楚东郭牙说什么,因为东郭牙一直穷的叮当响,还到处散财,也没有管谁借过钱,因此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吴纠和召忽对视了一眼,东郭牙见他们一脸懵,无奈的说:“过些日子东郭准备办寿辰,本想办个小寿宴,请些相熟的人也就罢了,没成想大家太做脸,又有楚国使臣参加,这寿宴怎么也不能寒酸了,只是……只是东郭手头没钱,所以无奈之下,想管大司农借些钱,等过了寿礼之后,立刻归还。”
东郭牙说完,吴纠和召忽又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东郭牙还以为自己没说清楚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召忽笑的爽朗,直接笑得肚子疼,“咕咚”一声歪在了吴纠怀中,笑得直打滚儿。
东郭牙瞬间脸就黑下来了,一方面是因为召忽“嘲笑”他,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召忽倒在吴纠怀里,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
东郭牙不像召忽,召忽对他的心思还懵懵懂懂,但是东郭牙一直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点破让召忽为难,如今看到召忽和旁人亲/密,而且召忽之前还一心觉得自己倾心于吴纠,这让东郭牙心中如何能不醋溜溜?
召忽还没心没肺的笑了一阵,对吴纠说:“公子,您就借给他罢,大牙穷不要紧,千万不能有失国体,穷到楚国人面前去啊。”
吴纠也笑了笑,说:“东郭师傅放心,一会儿纠就让子清给您送过去。”
东郭牙连忙拱手说:“谢大司农。”
吴纠说:“不必谢了,对了东郭师傅,府上的膳夫人手够用么?置办寿宴怎么也需要一些膳夫罢?”
东郭牙一听,顿时又干咳了一声,吴纠一下就了然了,笑眯眯的说:“一会儿纠再差遣些饭馆儿里的膳夫们去东郭师傅府上帮忙,应该就够用了。”
东郭牙又拱手说:“当真多谢大司农,帮了大忙了。”
吴纠笑着说:“应当的,不必介怀。”
东郭牙成功的借了钱,很快就回去置办寿宴了,寿辰很紧迫,这些天东郭牙都很忙,吴纠也没有再见到东郭牙,倒是召忽总是跑来,因为召忽特别喜欢吃吴纠做的小笼包。
这天就是东郭牙的寿辰了,吴纠特意早上起来,就带着棠巫去了膳房,在膳房里忙忙叨叨,这年代过寿吃不着蛋糕,吴纠一下子也变不出奶油来,只好做一些寿桃。
吴纠特意让棠巫准备了一些果子,做天然的植物染料,这样也好将面团子染成红红绿绿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喜庆。
吴纠一大早在膳房里忙叨着,做了好几种馅料儿的寿桃,将桃子捏的浑/圆浑/圆,染成了粉红色的面团子,再加上绿色的叶子和把儿,看起来真跟一个个大桃子似的,十分可爱。
吴纠做了红果的,豆沙的,奶黄的,又看到了各种果干儿,于是笑眯眯的将甜甜的果干调成了馅料儿,也放进寿桃里。
做好之后,还剩下一块面,吴纠一转头,正好看到了果干的碟子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坛子,打开一看,里面是蛤蜊做的肉酱,吴纠眼睛瞬间一亮,为什么不包一个肉馅儿的寿桃?
就跟粽子一样,又甜又咸,吃起来才丰富嘛。
吴纠立刻把面皮子捏好,然后将蛤蜊的肉酱塞/进去,又塞了一大只虾子进去,做成了海鲜馅儿的寿桃。
甜甜的面皮,用羊奶和蜂蜜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甜气息,里面却是蛤蜊肉酱和大虾,也不知谁能咬开这么奇葩的寿桃……
做好了寿桃之后,吴纠上锅蒸熟,然后就挑了一个精美的食盒,将寿桃全都装进去,就准备黄昏的时候出宫,去东郭牙的府上拜寿了。
因为这些天子清在休养的缘故,吴纠不让他跟着,只是让子清好生静养,因此齐侯那边的“内/奸”下/岗了,齐侯的消息也不算太灵通了,直到今天,齐侯才听说,召忽这些日子天天粘着吴纠,齐侯顿时醋意满满,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齐侯当即坐不住了,想去看看吴纠,等他来到吴纠的院落的时候,正好看到吴纠走出门来,与他一起出门的不是旁人,正是吴纠的“绯闻对象”召忽。
自从上次吴纠穿了召忽的衣裳之后,召忽又吃了好多吴纠做的小笼包,这可把齐侯给醋死了,虽然召忽吃了这么多顿,还没有齐侯吃一顿的数量多,但是齐侯心想,这不能看数量,要看顿数。
齐侯赶过来,正好“抓奸”,召忽正亲/昵的靠着吴纠的手臂,看吴纠提着的食盒,里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挺投机。
齐侯醋意满满的,赶紧走过去,但是装作巧遇的笑着说:“二哥,好巧啊,这是去哪里?”
吴纠一抬头便看到了齐侯,说:“东郭师傅今日过寿辰,纠正想去拜寿。”
齐侯也听说了,东郭牙今天过寿辰,弄了个寿宴,楚国的使臣还要参加,不过齐侯身为一国之君,中大夫过寿就参加,那日后上大夫们都过寿,还不把齐侯给累死?
因此齐侯本身是不打算参加的,只是差人送去贺礼,如今贺礼已经送到了,齐侯一听,心中却警铃大震,不能让吴纠跟召忽一起走,那样岂不是防不胜防?
于是齐侯笑眯眯的说:“那正好儿,孤与二哥顺路呢。”
他说着,伸手接过吴纠手中的食盒,说:“来二哥,孤替你拿着。”
吴纠好生奇怪,之前齐侯不是说不去么?怎么今儿又去了,还要帮自己提食盒,食盒并不重,毕竟就是一盒子寿桃,让齐侯提着,吴纠怕还没到就给偷吃光了……
因为齐侯也要去的缘故,众人便一同出宫,坐缁车去,召忽则是骑马走在车前面。
吴纠和齐侯坐在缁车中,齐侯看着那食盒,刚开始还挺规矩,估计碍于脸面儿,不过后来,他一直闻到食盒中那香喷喷的味道,实在馋的不行了,一股子甜点的味儿,奶香味和石蜜的味道一层层飘出来,香的齐侯肚子都饿了。
本身赴寿宴就是去吃饭的,这时候已经快黄昏了,齐侯肚子正饿着。
齐侯忍得很辛苦,吴纠见他一副可怜巴巴,人高马大的,却露/出一脸穷苦人/民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把食盒掀开一些。
一掀开,齐侯的眼珠子瞬间就亮了,仿佛是放在暗处的夜明珠,“噌”家伙放出光芒来,盯着那寿桃。
齐侯堪成吃货之中的劳模了,吴纠当即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寿桃落成了一个小金字塔的样子,吴纠把最上面的拿下来递给齐侯,虽然少了一个尖儿,但是看起来也挺完整的,看不出来缺了东西。
吴纠说:“君上日理万机,定然饿了,先吃个垫垫胃,剩下的一会儿到了寿宴上再用罢。”
齐侯连忙答应,将寿桃接过来,咬了一口尖尖的桃子尖儿,一口咬下去,面皮其实不薄,毕竟为了美观,做的面比较厚。
但是一口咬下去,却没有吃不到馅儿的不满足感,面皮又弹又劲道,虽然弹牙,但是咬着不费劲,入口甘甜奶香,瞬间划开,齐侯敢说,这点心若是没有馅儿,他也喜欢吃。
齐侯是典型的北方人,菜吃咸口的,点心就吃甜口的,除了那道齐侯心心念念的糖醋里脊,他基本没吃过什么甜口的菜,但是点心特别喜欢甜口的,因此也喜欢甜口的粽子。
这次吃到了甜口的寿桃,感觉特别美味,再咬一口,里面的馅儿就露/出来了,是奶香混合了蜂蜜和红果,酸甜生津,口津立刻蔓延开来,分/泌的不行,停都停不下来。
三口吃了一个寿桃,山楂很是开胃,齐侯根本没得到满足,反而觉得肚子更饿了。
吴纠连忙将食盒盖上,免得齐侯看着食盒双眼发蓝光,就跟饿死鬼投胎的似的……
其实吴纠不知道,齐侯就是饿死鬼投胎的,在史料中的记载,齐侯就是晚年被活活饿死的,不过对于齐侯来说,上辈子他的确挨饿受冻,不过并非像史料中写的那么夸张,被活活饿死然后身/体上还爬满了蛆,身为一代霸主枭雄,齐侯宁可自/杀,也不堪受/辱。
不过说是饿死鬼投胎,也没什么不正确。
齐侯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到底吃了一个,再吃也不太好,就端端坐着,装出一副王者风范来。
很快便到了东郭牙的府邸,今日东郭牙的府邸可谓是热闹非凡,因为突然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祝寿,不但有齐国人,还有楚国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