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也听到了声音,连忙起身,因为事情有些大,因此不得不把吴纠叫起来。
吴纠一脸迷茫的被叫起来,头发披散在身上,因为蹭来蹭去,弄得一头乱糟糟,然而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清秀颓废的美/感。
吴纠一听,不着急的说:“哦……”
齐侯听他哦了一声,似乎又要睡着了,连忙说:“二哥,二哥别睡啊。”
吴纠又给他晃醒了,这才接着说:“没关系,定然是要去找葆申搬救兵的。”
他这么说,大家更觉得有关系了,这下吴纠被吵吵醒了,只好说:“葆申已经不相信鬻拳了,这次去搬救兵,葆申决计不会贸然出手,恐怕鬻拳投靠了咱们,是来使诈的。”
众人有些狐疑,吴纠又问,说:“那溜走的队伍里面,可有楚国近些日派来的监军?”
将领立刻说:“有!有的!”
吴纠一听,更是不担心了,说:“那就没问题了,不用追,放他们走罢。”
监军带着一队兵马,也就十个人,趁着天没亮,连夜就扑往息国城门,进了息国城门,那监军也没停留,立刻备马往楚国赶去。
而其他士兵则是留下来,要求息国搬救兵和粮草,息国国君听说他们大败的消息,根本不敢得罪齐国人,因此只是口头敷衍,根本不敢搬救兵,怕齐国人怪/罪。
监军一溜烟儿,快马加鞭的,跑死了三匹马,跑回了楚国都城。
葆申还不知道大军被围的事情,他正主持早朝,就听到有哭号的声音,那监军灰头土脸,衣裳仿佛是难/民,就冲了进来,“咕咚”一声摆在地上,哭个不停。
众人立刻都吃惊了,面面相觑,如今是早朝,楚国大夫都在,葆申虽然没有坐在主/席位,不过他站在旁边,俨然是楚国新王的架势。
葆申见到是派去的监军,立刻说:“发生了何事?!”
那监军哭号说:“令尹大人!令尹大人给小臣做主啊!!”
监军哭哭啼啼的,一脸委屈,将楚军被包围的事情说了一遍,葆申这边才接到两次捷报,根本没想到会被包围,输的这么彻底,当即懵了,楚国大夫们也开始纷纷议论,一时间大殿上一片喧哗。
监军仍然在哭哭啼啼,说:“鬻拳将军让小臣来搬救兵,送粮草回去,想要里外夹击齐国军/队。”
他这么一说,葆申立刻沉吟起来,大家也纷纷议论着,毕竟两次大捷,打退齐军三十余里,不知为何突然一败涂地,葆申自然有所怀疑。
监军也早就对鬻拳怀恨在心,便一直说鬻拳的坏话,说:“令尹大人!不是小臣喜欢说人坏话,而是那鬻拳,依小臣愚见,恐怕就是个细作!早就被齐国人收/买了,不然我楚国大军如此雄/壮,如何能被齐国人瞬间打败呢!?”
葆申本就怀疑,再加上监军怀恨,一直说鬻拳坏话,根本不想让军/队去救人,恨不得鬻拳死在齐军手中。
葆申沉吟着说:“众位大夫觉得,此时该如何是好?”
一瞬间楚国也有分歧,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派系主张救援,另外一个派系并不打算救援。
葆申思来想去,若是不救援,实在说不过去,但是若是救援,恐怕鬻拳是奸细,最后葆申思来想去,让人写了一封信,偷偷递给被围的鬻拳……
楚军被围一个半月之后,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楚军骨气很足,竟然不说投降,他们的粮食早就吃干净了,吴纠也是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因此并没有切断他们的水源,凹地里正好有一条很细的水流,因为是冬天,水流很小很小,吴纠就当没看见。
也是这条水流,救了楚国军/队一命。
吴纠见他们不投降,又想了其他办法,那就是居高临下驻军的同时,吴纠串了好多串串儿,准备在楚国人的头顶上做野外烧烤吃。
吴纠这个办法实在太损了,齐侯都觉得太损了,不过因为架不住美食的诱/惑,齐侯还是一脸欢心的在楚国人头上开始吃烤串儿了。
吴纠特意腌制了很多/肉,切好小块,串成肉串儿,在上面涂上调料,然后让大家升起篝火,做了一个架子,把肉串架在上面,标准的户外烧烤。
众人只是不能喝酒,不然好酒好肉就更有滋味儿了。
天色黄昏的时候,吴纠就让人将烤串全都架在火烧,准备烧烤了,什么蜜/汁排骨、蜜/汁鸡翅、羊腰、鸡心、鸡胗、牛肉、羊肉、板筋,就连肺头一烤,也是有滋有味儿,特别弹牙。
因为人数太多,因此烤制起来,那香气简直霸道,烤制的肉/香味顺着风一下就刮了出去,因为吴纠调味儿的功劳,这香味儿恨不得传出十里那么远,飘到凹地里根本不在话下。
上面吃吃喝喝,肉吃没了,吴纠就将饼子上涂上酱料,放在火上烤,哪知道烤出来的又香又酥,恨不得比肉还好吃,那饼子一咬就掉渣,分明是行军吃的饼子,普通无奇,这么一处理,竟然好吃到口舌生津。
香味儿滚滚而来,一直飘到凹地里,楚军本已经挨饿了一个半月,如今闻到这香味儿,一个个更是拼命吞咽口水。
鬻拳的拐杖也没有了,随便折了树枝拄着,看着四周苍凉的楚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他鬻拳自从为官以来,还不曾吃过什么败仗,更没见过今日的情况。
士兵们都颓废的坐在地上,或者干脆躺着,唯独鬻拳一个人站着,放眼望去,荒芜的让人心生彷徨。
就在楚军闻着味儿的时候,一边的士兵突然骚/乱起来,有人压低声音说:“将军!将军!都城的回报来了!”
有人轻声喊着,生怕齐军听到似的,紧跟着就一片骚/乱,众人立刻容光焕发,自动排开一条路,让传令官快些进来。
那传令官就是派出去的楚军,一路飞奔回来,不过不见监军的影子,传令官说监军留在了都城,不回来了。
鬻拳一听,没当回事,那监军本就吃不得苦,留在都城也好,免得动/摇军心。
大家催促着说:“将军!快看看,令尹大人怎么说!?是不是要派兵救我们了!?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鬻拳快速接过军报,拆开快速阅读,只是这一阅读,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
因为军报的到来,所有士兵都活跃起来,跃跃欲试的等待着好消息,等待杀出重围,给齐军好看的好消息。
然而大家期待良久,苦苦支撑了一个半月,却看到鬻拳将军一脸僵硬的表情,而且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阴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忍不住说:“将军!军报上如何说?”
“是啊将军!军报如何说?”
“粮草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支援什么时候会到?”
“将军?将军?”
士兵们说来说去,鬻拳只是对着那军报发呆,随即面无表情的将军报递给了身边的副手。
那副手见鬻拳将军脸色难看,心中已经想到,恐怕葆申不会给他们援兵,可能也不会给他们军粮,没准他们是被放弃了。
副手赶紧接过军报,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副手拿过军报一看,脸色瞬间寒了下来,比他形象的还要恶劣。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鬻拳将军和副将看完之后,脸色都如此难看。
副将拿着那书信,双手颤/抖,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葆申亲笔,监军反应鬻拳乃是齐国细作,指使楚国故意打败仗,输给了齐国,葆申恐怕贸然派兵中了齐国的奸计,因此开了一个条件。
如果想要楚国派兵支援,派粮草支援,那么就要鬻拳自刎以示忠心。若是鬻拳自刎,粮草和援/救,还有替代的将军都会立刻开到,若是鬻拳执意不自刎,那么楚军是不会增援的。
那副将看着这军报,愤怒难当,抬头说:“将军……”
鬻拳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眼睛中是一片死灰,在他小的时候,鬻拳为了给家人平/反,一直奔波游走,受了许多的苦,然而那时候,无论鬻拳多苦,多难,受多少伤,鬻拳的眼睛里都没有死灰,因为他知道自己执着的目的。
而如今……
一封让鬻拳自刎以示忠诚的军报,让鬻拳心中突然没有了方向,仿佛深陷浓烈的迷雾之中,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
鬻拳真的十分迷茫,这么多大军,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若是自己不自刎,那么这些大军便活不下去。
但若是鬻拳真的自刎,这些大军就活得下去么?一来一回一个半月的时间,竟然等到的是这样的质问,鬻拳自刎之后,还需要一来一回的时间,再耗下去一个半月,就算这里有水,士兵们也不可能活下去……
鬻拳眯着眼睛,眼神中十分迷茫,他慢慢的撑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身后的副将一脸焦急,说:“将军!”
似乎生怕鬻拳自刎似的。
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从副将手中夺过军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片喧哗起来。
“将军乃是忠臣!怎么会这样!?”
“我们拼死拼活为楚国打江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定然是那监军搞的鬼!”
“令尹怎么能不分是非!?”
“没有粮草和援军,我们怎么办?”
“投降了罢?不是说投降不杀么?”
也不知是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一片寂静,然后又涌起了一小波喧哗。
“投降罢!”
“投降罢!我们为楚国豁出性命,等来的却是这个?投降还有一丝活路,等着楚国发兵,根本没有活路!”
“将军!将军,您说话罢!我们都跟着您,到底如何?”
鬻拳就似没听到一般,静静的看着阴沉下来的夜色,风声吹在凹地,仿佛是鬼哭狼嚎,一声比一声凄凉。
吴纠他们在楚军头顶上吃烧烤,吃的心满意足之后,就准备收工回去睡觉了。
吴纠进了幕府,很快曹刿便跟了进来,拱手说:“君上,大司徒,探子从楚国都城传来了消息。”
吴纠说:“哦?葆申是不是不打算增援?”
曹刿立刻说:“大司徒料事如神,何止是不打算增援?葆申那老儿,竟然写军报让鬻拳自刎以示忠诚!否则不会增员楚军。”
众人这一听,纷纷议论起来,都觉得葆申这一招也太狠了,屈完也是一阵惊讶,连忙说:“君上,大司徒,鬻拳乃是难得一见的良将,若鬻拳真是自刎,咱们这大费周章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齐侯皱着眉,也是怕鬻拳自刎,便说:“屈大夫,按你对鬻拳将军的了解,若这个时候,孤再不计前嫌,去请降,鬻拳将军肯降了么?”
屈完听了,脸上有些苦恼之色,随即摇了摇头,都没有说话。
众人见到屈完摇头,纷纷叹了口气,有人说:“那就让鬻拳去死了?卑将看着都难受啊!”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吴纠,都知道吴纠简直是神仙,料事如神,用兵如神,定然有什么好办法的。
果然吴纠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说:“屈大夫,按照您的了解,鬻拳将军之所以对楚国忠心耿耿,也不忌讳和葆申的仇/恨,那是为什么?”
屈完立刻说:“因为楚国先王,对鬻拳将军有恩,鬻拳将军知恩图报,至死不渝。”
吴纠随即挑了挑嘴唇,说:“对,有恩,我齐国想要降服鬻拳将军,也不能劝降,必须恩威并施。”
大家纷纷说:“如何施恩?”
吴纠笑眯眯的说:“如今楚国军/队被围一个半月,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粮食!纠请君上,慷慨舍粮给楚国军/队,不计报酬,无需投降。”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这要是给楚国人吃饱了,他们还不打回来?
不过齐侯一听,顿时笑起来,说:“好一个恩威并施。”
吴纠拱手说:“君上乃是仁义之君,不忍见到楚国军/队被活活饿死,鬻拳将军虽然深知这是君上的说降之计,但是试想想看,那些军/队都是跟着鬻拳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鬻拳将军怎么能不受这个恩/惠呢?再者,如今葆申已经来信,楚国人尚且命鬻拳自刎以示忠诚,而我齐国却无偿舍粮与他们吃,孰是孰非,一眼便知,还怕楚国人不归降么?到那时候,恐怕楚国人会视君上为再生父母,忠心不二,又怎么会有反意呢?”
吴纠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道理,众人立刻点头称是。
齐侯便说:“好,便按照大司徒所说,明日天亮,一早放粮!”
鬻拳一个人站了整整一晚上,他看到冬日的一抹朝/阳,挣扎着升了起来,带起一股暖色的日光,然而这日光照在沧桑的楚军身上,就更显的苍凉一片。
鬻拳腰上别着宝剑,那宝剑还是当年楚国先王武王赐给鬻拳的,让他为楚国效忠。
鬻拳抛开一支拐杖,只用单手拄着拐杖,另外一手搭在宝剑上,慢慢的引剑出鞘。
就在这个时候,副将也醒了,立刻察觉到了鬻拳的动作,连忙扑上去扣头说:“将军,将军使不得啊!”
他的声音很大,一瞬间好多士兵都醒了,他们看到鬻拳将军手执宝剑,宝剑一半已经出鞘,都连忙聚拢过来扣头,说:“将军不可啊!万万不可!”
鬻拳环视着周围的士兵,一个个面黄肌肉,脸无人色,那条水流因为是隆冬,也要断水了,水流一断,大军就是死路一条,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返还的余地。
鬻拳深知,或许自刎只是一个葆申借刀杀/人的借口而已,但是如今鬻拳若是不自刎,大军更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士兵见状,纷纷跪下来给鬻拳磕头,一瞬间凹地里全是哭声,哀求鬻拳住手的声音,鬻拳看着此起彼伏扣头的士兵们,牙齿得得作响,竟然在打颤。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有“哗啦呼啦”的声音,还有跫音,楚军们一下戒备起来,就看到很多齐军围了上来,大家都觉得齐军围/攻这么长时间,肯定要最后收网了。
现在的楚军根本不堪一击,只要齐国人愿意,派一些老弱病残来,就能将他们全数剿灭。
然而那些齐军却没有带武/器,反而搬着很多麻袋,不知道要做什么。
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吴纠走到凹地面前,对着凹地一拱手,说:“久违了,鬻拳将军!”
鬻拳仰头看向吴纠,说:“齐国大司徒,是来劝降的么?”
鬻拳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自己的军/队会不会归降了,哪知道吴纠却一笑,说:“鬻拳将军多虑了,纠是来舍粮的。”
他这话一出,凹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他们似乎没听明白吴纠说了什么。
吴纠又说:“寡君不忍心看到楚国大军被活活饿死,鬻拳将军的部下,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寡君十分敬佩,如今听闻楚国拒绝派粮与鬻拳将军,寡君于心不忍,便遣纠舍粮与鬻拳将军。”
他说着,让曹刿喊话,让凹地/下面的楚军散开一些,就听到“咕噜咕噜……嘭!!”的声音,很多袋粮食从高空滚下来,顺着凹地落下来,砸在下面。
刚开始楚军们根本不敢去动,生怕有诈,但是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什么动静,胆子大的楚军就前去查看,拆开麻袋一看,里面竟然真的是粮食。
吴纠拱手说:“粮食已经舍到,纠的任务也完成了,眼下便去复命,鬻拳将军,寡君敬您,希望来日,可以堂堂正正一战。”
吴纠说完,转身就要走,鬻拳满脸惊讶,凹地里则是一片呼声,大家看到粮食,明明是生的,竟然有人直接往嘴里塞去,疯狂的欢呼着。
鬻拳连忙大喊一声,说:“等一等!”
吴纠立刻顿住脚步,转头说:“鬻拳将军还有何见教?”
鬻拳狐疑的说:“齐公……就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么?”
吴纠笑了笑,说:“什么话?劝降的话么?”
鬻拳不语,不过是默认了。
吴纠笑着说:“劝降已经劝过了,寡君深知对鬻拳将军这样的铁汉来说,根本无用,因此便不再多言。”
吴纠说着,笑了笑,说:“纠见鬻拳将军的部下们都饿的紧了,快些造饭罢,纠不打扰了。”
吴纠说完,真的转身离开了。
鬻拳一阵吃惊,看着吴纠远去的背影,何止是鬻拳吃惊,就连鬻拳身边的副官和士兵们也吃惊不已,齐国是他们的敌人,楚国是他们的母国,而如今楚国人放弃了他们,齐国人却舍给他们粮食吃……
吴纠回了营帐,齐侯连忙迎上去,还往后看了好几眼,说:“二哥,怎么样?鬻拳降了么?”
吴纠说:“哪有这么快?如今粮食才舍出去,好歹让人家吃进肚子里啊。”
齐侯说:“孤这不是怕迟则有变么?鬻拳说了什么?到底何时肯归降?”
吴纠笑眯眯的说:“鬻拳将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君上还有没有要说的了,纠便说,君上不想再说劝降的话,鬻拳将军就再没说话了。”
齐侯一听,更觉着模棱两可,说:“这……真的没问题?”
吴纠笑着说:“君上安心,如今放长线放的也够远了,这鱼就算再大,也该上勾了,君上就静等佳音罢?”
齐侯听他这么肯定,便点了点头,很快齐国的军/队就发现楚国人在凹地里生火造饭了,袅袅的炊烟飘散了开来,凹地里的士兵攒动着,似乎又变得热闹了起来,稍微有了些生气。
吴纠早上去派粮,众人便这么等着,等着楚国人吃了粮食,一直等,等到了夜色降临,都觉得今日鬻拳可能不会降了,于是众人便进了幕府,打算商讨一下之后的事情。
除了鬻拳的军/队,楚国还有另外三路大军,吴纠他们已经用鬻拳的队伍成功恐/吓了其他三路大军,但是只是吓住了不管用,还要各个击破。
大家正在讨论着,就听一个士兵“踏踏踏”的快速跑进来,“哗啦!”一掀帘子,一边匆忙行礼,一边大喊:“君上,喜报!鬻拳将军帅众归降了!”
他的话音一落,幕府里一下激昂起来,吴纠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仔细一思考,仿佛是球迷们看球赛,进球的既视感……
大家立刻站起来欢呼,差点还来个拥/抱,都十分激动,齐侯也从席上站了起来,说:“好!走罢,随孤去受降!”
众人连忙应声,所有人都走出幕府,很快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来到凹地旁边,准备受降。
鬻拳思考了很久,他昨天晚上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自刎,而今天一早,鬻拳没想到思考了一晚上的问题根本不值一提,因为齐国人送来了更大更难的问题,那便是要不要投降。
齐国人的恩/惠太大了,已经无关乎鬻拳的一条命,而是整个楚军的性命,就算鬻拳不想要受这个恩/惠,但是他的兄弟们不可能不要这个恩/惠,大家家里也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不能让他们就此丧命于此,这个恩/惠,鬻拳必然要收下。
鬻拳想了一天,看着兄弟们狼吞虎咽的吃着舍来的粮食,一个个满脸污泥,狼狈不堪,眼睛中却迸发出活着的光芒,那种光芒让鬻拳看了心酸。
鬻拳很快站起身来,随手撑着一个烂木头,缓缓站起来,他一站起来,仿佛是鹤立鸡群,所有的士兵都放下手头的东西看着他们。
鬻拳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报恩?报仇?还是将自己过命的兄弟带向生灵涂炭?
鬻拳皱了皱眉,“嗤!!!”一声,猛地从腰间将青铜宝剑引出,他的动作太快,吓了旁边的士兵一跳,副官还以为鬻拳将军又要自刎,连忙跳起来拦/阻。
然而没想到的是,鬻拳突然将长剑拔/出,随即挽了一个剑花,“唰!!”一声,就将长剑一下插在土里,随着“哆!”一声,就算鬻拳挨饿受冻这么多日,仍然臂力惊人,一下将长剑连根/插/入,只露/出一点点手柄。
众人看到鬻拳将那把先王所赐的宝剑插/入土中,似乎一个个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没有任何人反/对,他们心中反而变得轻/松了很多。
副官连忙跪下来,抱拳拱手说:“卑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很快震天的喊声起此彼伏。
“卑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众人来到凹地的时候,鬻拳已经整顿了兵马,大军正式归降齐国。
齐侯一身黑色朝袍,衣冠整齐,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俘虏,便轻视他们,穿戴的十分正式,缓缓走过来,朗声说:“如今眼前的,都是铮铮铁骨,不管你们生于何地,不管你们长于何地,如今你们便是我齐国的男儿。有不想归顺者,尽可现在离去,我齐国军马绝不会拦/阻,有/意归顺者,同我齐国军/队待遇,我齐国军人享受的粮俸,一份也不会少给,只求忠心不二,而孤也定不负你们。”
齐侯只是说了短短的几句话,便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是对曹刿说:“清点人马,不远归降的放回,愿归降的组/织起来,先行入营休憩。”
曹刿立刻恭候说:“是,君上!”
众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还可以不归降,很快就有身先士卒的人,提出不归降,想要回楚国去,有一个便有两个,很多胆子大的人都提出要回楚国,齐侯并没有阻拦,派兵护送,很快便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很多人也在想,回楚国还能有什么?如今楚国动/荡,只是有一些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士兵的大/义之士,会剩下了什么,回去能得到什么?
鬻拳看着一批人被带走,一批人选择留下,而他是那个别无选择的,毕竟鬻拳接受了齐侯的恩/惠,鬻拳知道,自己肯定是要留下来的那个。
屈完这个时候走过来,他推来了一个轮椅,吴纠早就命人打造好的,就是为了迎接鬻拳归降用的。
屈完对鬻拳拱手说:“鬻拳将军,请罢。”
鬻拳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又跟屈完做了同/僚,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对着屈完一拱手,坐在了轮椅上。
屈完推着鬻拳,说:“君上请鬻拳将军先行沐浴洗漱,用膳歇息。”
齐国收服了楚国战神鬻拳,鬻拳带兵投降,齐国军/队瞬间又扩张起来,又收服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铁骑。
这个消息瞬间震慑了楚国三军,三路大军更不敢动,全都藏了起来,不与齐国交锋。
而葆申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怒,毕竟鬻拳可是楚国的大将军,之前守过城门,对楚国了如指掌,若是有鬻拳的帮助,齐国人还不势/如/破/竹的杀进来?
葆申有些慌了神,而如今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自然是献宝、求和。
蔡国也听说了齐侯收服鬻拳的消息,一下解决了楚国最强悍的军/队,当即高兴的不行,蔡侯献舞请齐侯到蔡宫中,为齐国军/队举办盛大的接风宴席。
齐国和楚国的战争暂时告一个段落,然而远远没完,因为鬻拳带兵归降,楚国受了重创,其他三路大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齐国军/队得以喘息的机会,大家需要修正,干脆派兵驻守边城,齐侯就带着吴纠到了蔡国都城。
吴纠身/子不好,齐侯是知道的,天天在边城里喝风吃沙子,又是冬天,吴纠最近有些咳嗽,还稍微有些低烧,因此棠巫也建议吴纠还是去蔡公静养些时日为好。
如此一来,齐侯便带着吴纠进了蔡宫,蔡侯献舞亲自迎接,迎接在城门口,看着齐国的军/队遥遥而来,立刻深深拱手作礼,说:“献舞拜见齐公!叩谢齐公援助的大恩!”
齐侯在缁车里就听到了蔡侯的声音,没有下车,毕竟吴纠不怎么舒服,躺在缁车中,枕再齐侯的腿上还在睡觉,齐侯就打起车帘子,声音也不大,说:“蔡公言重了,孤一路有些劳累,不知可否先进驿馆歇息?”
蔡侯羡慕立刻说:“是是是,请齐公大驾!”
齐侯的车队很快进了驿馆,吴纠睡得很香,齐侯抱着他下了车,吴纠都没醒过来,一直睡到晚膳之前,给饿醒了,这才转醒。
晚膳摆在宫中,蔡侯为齐国军/队接风,因着曹刿留守边关驻军,齐侯和吴纠带着屈完,还有新收的将军鬻拳,就进宫去了。
众人进了宫,蔡侯一路迎接,亲自迎进宴厅中,请齐侯坐了主/席位,齐侯推辞了一番,便没有再推辞,直接坐下来,让吴纠坐在自己身边儿。
蔡侯陪坐下来,笑眯眯的感谢齐国的大恩,随即又说:“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鬻拳将军了罢?一直无缘相见,献舞真是好生敬佩啊!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啊!”
鬻拳不喜欢这些虚的,他虽然归顺了齐国,不过还没怎么适应过来,尤其献舞说的十分假,好像讽刺一样,一边说还一边看鬻拳的腿,似乎在嘲笑鬻拳是个瘸子。
鬻拳只是拱手说:“不敢当。”
蔡侯献舞立刻拍手,让人上菜,随即舞/女/女酒鱼贯而入,倒酒起舞助兴,宴席看起来好生奢靡,一瞬间浓郁着阵阵的香粉气息。
鬻拳不喜欢这味道,皱了皱眉,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吴纠则是十分不给面子,一个舞/女扇动着水袖而来,刚靠近一点,吴纠突然“阿嚏!”的打了一声喷嚏,差点把那舞/女给吓坏了。
齐侯一见,顿时笑了出来。
蔡侯一见大家都不喜欢这个,齐侯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仿佛完全看不入眼,便只好作罢。
其实此次的宴席,蔡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贿/赂齐侯,如今和楚国交锋,只是刚刚收服了鬻拳一支军/队,还有另外三支,因此蔡侯需要齐国继续鼎力相助,自然要贿/赂齐国,顺便再商讨一下,如何将剩下的三支军/队打散,让楚国再无法对蔡国有威胁。
蔡侯献舞这话还没说出口,突听有虎贲中郎将跑进来,很着急似的,跪下来对众人拱手说:“君上,齐公,齐国各位卿大夫,卑将方才接到消息,楚国派遣了特使而来。”
蔡侯一听楚国,还是有些惊吓的,说:“派遣特使?派特使来做什么?”
那虎贲中郎将连忙说:“据说那特使是楚国令尹葆申派过来的,一共只有三人,并没有带任何兵马……”
他说着,侧头看了看鬻拳,似乎有些不好说,磕磕巴巴的说:“这……楚国特使似乎是想要和齐国国君谈和,讨要楚国叛/徒鬻拳的。”
齐侯一听,哈哈一笑,说:“葆申不愧是楚国的令尹啊,好大的口气!他们有什么能耐?”
那虎贲中郎将又说:“那特使似乎还带了宝物,准备献给齐国国君,说是……什么和氏璧。”
吴纠感冒了,本昏昏沉沉的,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实在不舒服,吃着饭差点又睡着了,结果听到“和氏璧”三个字,顿时就醒了,跟扎了兴/奋剂似的,眼睛也亮了。
吴纠方才还似老僧入定,突然抬起头来,声音也清朗了,说:“和氏璧?现如今楚国特使在哪里?”
那虎贲中郎将忙说:“被拦在边城之外,因为没有得到命令,因此不便放行。”
吴纠说:“楚国人诚意够大的。”
和氏璧可是宝贝,不过如今还是个璞玉,知道和氏璧是宝贝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和氏璧还没有扬名立万,不过要知道,在战国末期,嬴政一统天下之后,九鼎已经在战乱中丢失,便使用这和氏璧雕琢了玉玺,代/表天下。
吴纠笑着说:“快放行,请楚国特使。”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咋舌,看向鬻拳,为什么看向鬻拳?因为楚国特使的意思很清楚啊,用和氏璧换叛/徒鬻拳,如此一来,大家都不明白吴纠这是什么意思了,难道真的要交换?
若是用一块玉换了刚刚收服的大将军,岂不是太寒人心了?
蔡侯一脸狐疑的看向吴纠,实在不确定,最后只能看向齐侯,想要齐侯给个准信儿。
屈完一阵心惊,他是楚国人,自然知道和氏璧的大名,和氏璧乃是楚国的国宝,不过熊赀得到和氏璧之后十分低调,也没有雕琢和氏璧,和氏璧还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璞玉。
但是屈完知道,和氏璧的确是宝物,难不成吴纠真的想要和氏璧?
屈完刚要说话,齐侯已经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旁人不了解吴纠,齐侯还不了解么?方才一瞬间,二哥的眼睛中迸发出了一种兴/奋的光芒,十分狡黠,一定是在想坏主意。
齐侯无奈的说:“二哥是什么意思,快给大家说说。”
吴纠笑眯眯的说:“纠还能是什么意思?和氏璧乃是宝物,楚国人巴巴送上来,咱们不要,实在吃亏的紧,自然是……和氏璧留下,要人不给,特使遣走了。”
众人一听,尤其是蔡侯献舞,一愣一愣的,堂上还有一些蔡国的卿大夫陪坐,也是一愣一愣,所以吴纠的意思是,把特使叫进来,抢了和氏璧,也不给他们鬻拳,还要轰人走?
这……这办法好生无赖……
齐侯则是咳嗽了一声,十分镇定而优雅的拍了拍手,说:“说得好,上赶着送上来的,不要岂不是太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