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脸色惨白, 吴纠则是冷笑了一声, 挥手说:“骊姬那是王兄在世的宠妾, 寡人不忍心动你, 如今你却罪过深重, 令你去给王兄守墓, 已经仁至义尽, 望你好自为之……带走。”
他说着,士兵立刻压着骊姬往前走,骊姬也没有在反/抗, 只是瑟瑟发/抖,很快一片混乱就被吴纠给控/制住了。
围观的卿大夫们也赶紧散开,寺人宫女开始收拾残局, 很快就回归了正常, 因为是半夜,所有人就全都回了房舍。
因为骊姬和庆父的婚事告吹, 因此鲁国的队伍灰溜溜的准备走了, 吴纠扣/押了庆父, 让人给鲁公带去一封文书, 准备和鲁国和谈这件事情。
虽然骊姬的事情告吹, 但是吴纠仍然带着队伍往前走,毕竟他就没有想要出嫁骊姬, 这次是来给齐侯送行的。
队伍在第二天开拔,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楚国的边界, 吴纠刚刚登基,身为楚国新王,却一直将齐侯送到了楚国边界来。
虽然齐侯总是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想要放慢脚程,但是放慢的已经非常慢了,鲁国使臣回到鲁国都快要折返回来了,齐侯今天胃疼,明日晕车,仍然在折腾着。
饶是这样折腾着,也已经来到了楚国的边境。
吴纠看着边境的边防,还有齐侯过来时候驻扎在这里的兵马,不由笑了笑,第一个下了缁车,然后转过身来,仰着头看着还在车厢中更不愿意下来的齐侯,伸起手来,示意扶他下车。
齐侯没办法,这才把手搭给吴纠,吴纠扶着他从车上下来,两个人肩并肩的往前走去。
吴纠没有让人跟着,而是跟着齐侯往边界走去,一直走到边界的边上,恐怕再迈一步就要越出楚国边界。
吴纠这才笑了笑,说:“非天子,纠只能送君上到这一步,恐怕再走一步,会给君上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齐侯看着楚国的边界,还有齐国的驻军,眯了眯眼睛,也不管那些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楚国卿大夫们,伸手拉住了吴纠的手,说:“二哥,好好保重自己。”
吴纠点了点头,笑着说:“这话该当纠来说,君上也好好保重,一日三餐要老实吃。”
齐侯笑着说:“孤用膳还需要二哥担心么?倒是二哥,别累坏自己。”
吴纠说:“纠是怕把君上的口味已经养叼了。”
齐侯笑眯眯的说:“正是如此,孤没有二哥不行。”
吴纠笑了笑,看着远处的疆土,笑着说:“君上,这不是如您所愿么?君上的宏图霸业才刚刚开始,齐国与楚国联合,普天之下,没有人不惧怕君上,这不是君上的心愿么?”
齐侯低头看着吴纠,边界的风有些大,齐侯慢慢抬起手来,将他的头发轻轻捋顺,别在耳后,叹气说:“是孤的心愿,然而孤现在心里头不舒坦。”
吴纠说:“君上不必不舒坦,毕竟君上在意的那个吕纠……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做了楚王,他除了会理膳之外,已经不是君上心中的人了,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吴纠的话还没说完,“嘭!”一声,已经被齐侯突然抱在怀中,吴纠吃了一惊,何止是吴纠吃惊,身后的楚大夫们也十分吃惊,毕竟楚人还不知齐侯和吴纠的关系,虽然有些知道,但是也没有宣扬出去,不像齐国人,基本都知道这层关系。
齐侯搂住吴纠,不撒手,使劲抱在怀中,吴纠挣扎了一下,说:“君上……”
齐侯死死搂着他,说:“二哥,孤不让你说这种话……二哥仍然是孤心中的二哥,不管你是不是楚王,都不曾变过。”
吴纠笑了笑,说:“谢君上。”
齐侯说:“是要谢二哥成全孤。”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孤是个贪心的人,如今又舍不得二哥了,故现在才明白,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孤一定不会让你去做楚王。”
吴纠笑着说:“君上如何说孩子话?君上您看看,若是这与楚国接壤的土地,是你齐国的土地呢?纠亦不必与君上依依惜别,这不也是君上你的心愿么?”
齐侯紧紧将人抱在怀中,说:“是,是孤的心愿……二哥,你放心,很快的。”
吴纠点了点头,说:“时辰不早了,君上还要赶路,快些上路罢。”
齐侯也点了点头,慢慢松开吴纠,然后就在松开的一霎那,齐侯却装作转头,一个不经意,“唰”一下,嘴唇一下亲到了吴纠的嘴唇。
吴纠下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齐侯,齐侯“呵呵”一笑,说:“二哥你再这么看着孤,信不信孤在卿大夫面前吻你?”
吴纠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咳嗽了一声,拱手朗声说:“齐公,启程罢。”
齐侯也对吴纠拱了拱手,朗声说:“多谢楚王相送,请楚王留步,改日孤亦会再来拜访……好生珍重。”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说完,吴纠挥了挥手,潘崇从旁边牵过一匹雪白的白马,竟然是纠墨,潘崇将纠墨交给齐侯。
齐侯抚/摸了一下纠墨的鬃毛,笑了笑,说:“多谢楚王赠马。”
他说着,伸手抓/住辔头,一下翻身跃上纠墨马背,纠墨冲着吴纠打了一个响鼻,吴纠又对着齐侯拱了拱手,齐侯也回了一礼,随即转身朗声说:“启程!”
齐国士兵立刻传话下去,一声一声“启程——”此起彼伏,很快前方的大军开拔,整齐有素的往前走去,齐侯也催马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吴纠。
吴纠一身黑色朝袍,今日风有些大,咧咧的风吹拂着宽大的衣袖,吴纠的身影显得很纤长,却不单薄,挺拔的腰身束在楚王的朝袍之下,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威严。
齐侯的队伍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往齐国的临淄城开去,吴纠一直站在边界,默默的看着,直到看不清了,最后看不见了,仍然兀立在那里,仿佛融入了这一片昏黄之中……
卿大夫们站在吴纠身后,谁也没说话,这次本是送嫁的喜事儿,因此身为乐尹的彭仲爽也一同跟随来了,他站在卿大夫的队列中,级别挺高,因此站的十分靠前,看着吴纠的背影,有些感叹的说:“唉,没想到王上与齐公的友谊如此深刻,仲爽未曾见过。”
他说着,一边的潘崇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用一脸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不知彭仲爽的脑子里装的是不是稻草,不然他怎么看出是友谊的?
彭仲爽莫名被潘崇盯了好几眼,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说的应该没错,放眼望去,天底下那个诸侯国不是掐的你死我活?今日合纵,明日毁约,今日约好,明日打仗,根本毫无信/誉可言,而齐侯和吴纠竟然依依惜别,彭仲爽倒是十分感慨的,然而他想错了,这并非出自友情。
潘崇看了一眼彭仲爽,莫名有些想要叹气,并非是叹气彭仲爽所说的友谊,而是想要叹气这番感情,不知能维持多久。
天底下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遇到权/贵与权/术,都会分崩离析,而这种分崩,只是需要时日而已,无论如何,都会走到这一步。
虽然如今齐国和楚国是联/盟的状态,但是等齐楚两国各自强大,不断碰撞之后,最终有一天他们的疆土会对上,到时候他们便不再是盟友,而是敌人的关系。
潘崇笑了一声,这也是他为何相信权/利,而不信感情的缘故。
彭仲爽见他笑的诡异,不知在笑什么,便说:“仲爽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潘大夫指教?”
潘崇挑了挑眉,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竟然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看的彭仲爽一瞬间傻了眼,原来潘崇并非容貌不出色,而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夺目抢眼。
潘崇感叹说:“真羡慕啊,是个痴人。”
彭仲爽莫名就被“骂”了,不过他听得习惯了,许多人都说他是呆/子、痴人,还有更难听的,连彭家自己人都这么认为,因此彭仲爽也没什么反感。
吴纠站在边界很久很久,久到天色要黑了,潘崇拱手说:“王上,天色晚了,还请王上回驿馆歇息。”
吴纠点了点头,说:“回去罢。”
吴纠说着,往回走,踏上缁车,准备回驿馆去。在不久之前,吴纠还不曾考虑这种离别的痛苦,似乎觉得没什么,毕竟吴纠这种人,将感情看的很平淡,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吴纠突然觉得,自己并非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他的心还是肉长的,看着齐侯勒马远去的身影,吴纠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齐侯离开了楚国,楚国的队伍也准备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郢都城。
他们刚到郢都城,鲁国的回信也来了,吴纠没空伤感齐侯的离开,让人将文书呈上来,展开一看……
鲁公对于楚国扣/押庆父一事,回答的话很敷衍,说庆父是天子使臣,代/表的不是鲁国,因此他这次出事儿,理应由天子负责任,和鲁国没有半分干系。
鲁公这皮球,一下踢到了天子的脸上,吴纠倒不觉得麻烦,就令人将这封文书送到洛师去,找天子问个说法。
天子的回信也十分的快,都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吴纠展开书信一看,便即笑了,说:“胡齐果然应当器重鲁国,因为周国和鲁国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原来天子的回话和鲁国差不多,都是踢皮球,天子说虽然庆父代/表的是天子,但是他是鲁国人,他这种缺乏教养的作为绝对不是自己的授意,因此需要找鲁国洽谈这件事情。
天子的皮球又踢回了鲁公的脸上,而且天子做得比较绝,他怕鲁公再踢回来,因此直接找了个办法,让鲁公割地给楚国,还责怪了一番鲁国和庆父这种影响不好的作为。
鲁公也接到了胡齐送来的责罚文书,并且要求自己割地给楚国,鲁公一看,气的差点直接爆/炸了,将小寝都要拆了,地上碎了一片的东西,鲁公还在砸东西。
鲁公上朝的时候也在发火,从主/席上抄了东西就扔下去,也不理会砸到了谁,反正有人“哎呦”的大叫。
鲁公震怒说:“天子这是什么意思?!我鲁国这么好欺负,任他捏瘪了揉圆了这么折腾?!”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劝鲁公小心自己的话,小心被天子知道,鲁公则是更生气。
鲁公说:“我鲁国的土地,已经割出一块送给齐国,如今还要割地,很快我鲁国就要四分五裂了!”
他这么一说,有卿大夫忽然来了办法,说:“君上稍安勿躁,天子想要咱们鲁国割地给楚国,无非是害怕楚国势力大,不敢找他们的麻烦,申国如今是楚国的地盘儿,楚国和洛师也算是接壤,然而楚国的手,还没有伸到我东方诸国来,咱们鲁国可不怕他们楚国。”
鲁公点头说:“正是,爱卿可有见教?”
那卿大夫又说:“依小人愚见,君上您就割一块地给楚国,楚国遥远,根本无法派兵驻兵,就算派兵驻兵,也会马上被打回老窝,这样一来,君上再把土地割给齐国……君上想想看,齐国可就在咱们旁边,有一块土地,他能不笑纳么?到时候齐国和楚国争夺这块土地,咱们鲁国就能坐收利益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挺好,但是有人也说:“小人听说齐公和那楚王,昔日里关系不清不楚的,让他们窝里斗,这事儿……恐怕不行罢?”
之前出谋划策的大臣说:“昔日里不清不楚的,是因为他们都是齐国人,那楚王昔日是齐国的大司徒,而如今他可是楚王,一个楚国一个齐国,又涉及地盘儿的事情,绝对会因为我鲁国的一块地盘而打得皮/开/肉/绽,到时候,我鲁国趁着他们两国较劲儿的时候,攻打齐国,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纷纷同意,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不为了地盘儿打架的诸侯,就算这块地盘离楚国很远,但是楚国人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吴纠没想到鲁国这么快就答应割地了,吴纠看着割地的条款,觉得有些不妥,鲁国怕是有什么后招儿。
就在吴纠思量的时候,果然,就见身为莫敖的斗祁匆匆走进路寝宫,手中还拿着一份文书,说:“王上,大事不妙,鲁国果然是阴险狡诈。”
他说着,将那文书递给吴纠,吴纠展开一看,刚想着鲁国是不是有后招,结果鲁国的后招就过来了。
正如斗祁说的,鲁公果然阴险狡诈,他先将土地割给楚国,条款都送来了,就准备会盟了,结果突然反悔,又将那块土地割给了齐国。
这样一来,楚国和齐国就变成了利益冲/突的国/家,吴纠眼神一下就沉了下来,他明白鲁国的意思,鲁国是想要自己和齐侯对上,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斗祁说:“王上,这事如何是好?”
吴纠并没有表态,因为他也想知道,齐侯到底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吴纠当天晚上没有睡好,睡着之后梦到自己在做老公饼,机械的一个一个的包饼子,包的很累很累,但是仍然包不完,仍然在包,然后将那些老公饼放在锅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金灿灿的小酥饼。
那些小酥饼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长出了眼睛鼻子,变成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小娃娃,还长得和齐侯一模一样,就是可爱的缩水版而已,小酥饼一个个蹦着,蹦的直掉渣,用萌萌的声音喊着:“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吴纠一晚上尽做奇怪的梦,听到耳边有人在叫自己,这才张/开了眼睛,就看到子清和棠巫已经捧着朝袍在等了。
子清说:“王上,马上要上朝了,再不起恐要迟到。”
吴纠这才醒过来,也不管什么低血糖了,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匆忙洗漱,也没吃口东西,匆匆往路寝宫的大殿走去。
他进入大殿,朝臣们已经在列,行礼之后坐下来,吴纠都不需要开口,已经有人启奏昨日鲁国传来的消息。
一个卿大夫说:“鲁国实在欺人太甚,明明已经将土地割给我楚国,文书都送来了,竟然突然反悔,又将土地割给了齐国,这成何体统,这是岂有此理!”
他一说话,有很多人迎合起来,纷纷点头说鲁国阴险。
吴纠听着路寝宫像是蛤/蟆坑一样,大臣们纷纷议论,不由觉得头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淡淡的说:“那齐国的意思呢?”
他这么一说,斗祁就站起来回话说:“齐国暂时还没有表态,恐是因为路途遥远,因此消息还没有传过来,祁恳/请我王早作打算,齐国离鲁国近,我/国离鲁国远,若是齐国的消息传过来,可能已经晚了。”
“是啊是啊!”
“请我王早作打算!”
“齐国一定会要鲁国的土地的,这还用说么?!”
大臣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吴纠头疼的厉害,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不是吴纠不相信齐侯,鲁公这次的计谋很得意,他挑/起的是楚国和齐国两国的关系,吴纠相信,齐侯绝对不会想要和楚国交恶,然而齐国的卿大夫们怎么想?有一块土地摆在他们面前,还是邻邦的土地,吴纠看过了,这块土地对齐国非常有利,既能屯兵,又能耕种,而且相当肥沃,有这么一块土地摆在齐国面前,就算齐侯不要,齐国的大臣能不要么?
就像如今,楚国的路寝宫杂乱无章一样,吴纠相信,齐国的路寝宫也会如此。
吴纠眼看着大臣们吵吵嚷嚷,淡淡的说:“就没有其他意见了么?”
他这么说,彭仲爽果然站了出来,拱手说:“王上,仲爽以为,鲁国这种做法,就是想要我/国与齐国产生隔阂间隙,再好从中牟利,各位卿大夫所言甚是,然而未免中了鲁国计策。”
众人何尝不知这件事情,但是利益面前,还是要利益,但是彭仲爽突然这么说出来,好像大家不知道一样,因此卿大夫们心中都十分的不爽,听着彭仲爽说话就不高兴。
有人反驳说:“彭大夫所说,这道理大家都懂,然而懂是一方面,做又是另外一方面,彭大人就确保齐国不要鲁国的土地么?”
“是啊是啊!”
“齐国若是要了鲁国的土地,那就和鲁国一般可恶,咱们也没什么情面可言了。”
“发兵罢!发兵罢!早做打算才行,王上发兵罢!”
吴纠听着众臣的意见,看着殿上一片燥乱的臣子们,心中有些感叹,这只是第一个环节,以后这样的环节还有很多,鲁国只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挑/起齐国和楚国的战火,那将来呢?
吴纠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让大臣们先吵吵够了再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冲进路寝宫,说:“报——!!齐国文书!!”
吴纠一听,眯了眯眼睛,齐国的文书这么快就到了,恐怕是急件,肯定是鲁国说割地给齐国之后,齐侯就立刻派了人过来。
吴纠招手说:“呈上来。”
寺人连忙接过文书,然后快速呈上来,吴纠展开一看,先是皱眉,随即笑了起来,表情一下就放松了。
这文书是齐侯亲笔写的,齐侯的措辞和笔记,吴纠还是认得的。
齐侯一上来说,他们已经接受鲁国的土地了,鲁国特意算了一块肥沃的土地来引/诱他们,若是不上钩,就不是齐国了,然而齐国得到了鲁国的土地,又唯恐和楚国的关系僵硬,因此就当这块土地是楚国人给齐国的,而齐国也会拿东西和他们交换这块土地。
拿什么东西?
这东西楚国人一定想要,那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火/药。
齐侯让人送来了一批黑火/药给吴纠,用这些黑火/药,换取一个远在楚国天边,根本无法驻兵派兵的土地。
吴纠一看,便笑了出来,齐侯这也算是聪明,如此一来,就算齐国占了这块肥肉,楚国人也必然不会和他们计较了,毕竟楚国要的是自己的利益,一块遥远的土地根本不是长久利益。
在文书的最后,齐侯竟然还写着,想念吴纠了,最近没有吃到吴纠做的饭,自己都饿瘦了。
吴纠才不相信齐侯饿瘦了呢,只是看着文书笑了起来。
吴纠一笑,卿大夫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王上方才还攒着眉,一脸不高兴,马上要发火的表情,如今却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实在温柔,那表情又温柔又好看,看的好几个卿大夫都愣住了。
吴纠自然不能把书信给他们看,毕竟齐侯在后面还没正经的跟他撒娇来着,因此吴纠只是把书信上的大意和众人一说。
殿上立刻又喧哗了起来,吴纠则是说:“众位爱卿,这事儿大家怎么看?寡人虽然是楚王,然而刚刚登基,阅历也不足,不知这事儿妥当不妥当,我楚国有没有吃亏?还是诸位定夺的好。”
众人面面相觑,斗家的人全都看向斗祁,想要问问斗祁的意思,而其余的人也有看向潘崇的,毕竟潘崇可是吴纠眼前的红人儿了,更多的人是看向吴纠,想从吴纠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斗祁拱手说:“敢问王上,这文书中可说……黑火/药何时送来了么?”
吴纠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那送文书来的士兵,士兵立刻说:“回莫敖的话,齐国使臣送文书来的同时,也送来了十辆大车,使臣说车中装的便是黑火/药,因为没有得到我王的指令,因此黑火/药的缁车停在了我/国边境,还没有入城。”
众人一听,简直是欢呼雀跃,黑火/药竟然已经来了,说明齐国很有诚意,吴纠笑着说:“各位,如何?”
方才针对齐国的士大夫们纷纷拱手说:“齐公深明大/义,的确是想与我楚国交好。”
吴纠听他们这么说,便笑了笑,说:“如此,那寡人就回/复齐公,谢齐公美意,这土地就让鲁国割给齐国罢。”
他说着,又说:“险些忘了,还有那庆父,也放了罢,送回去,别跟我楚国这边儿浪费粮食了。”
吴纠这么说,好几个卿大夫都笑了出来,连忙拱手称是。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鲁国想要离间齐国和楚国,哪知道齐侯这么大方,竟然给了楚国很多黑火/药,换取了一个土地。
鲁国这个时候若是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齐国和楚国已经结盟了,若是他反悔不给齐国土地,那么齐国和楚国肯定要一起发兵讨/伐鲁国。
鲁公气的要死,但是根本没办法,只好和齐国签订了条约,平白割让了一块土地。
吴纠在接收黑火/药之后,就让人放了庆父,把庆父放回鲁国去。
庆父回到鲁国,自然被鲁公一顿奚落,因为庆父和骊姬的丑事儿,鲁国/丧失了一块肥沃的土地,鲁公气急败坏,将这事儿怪/罪在庆父头上,要将他提出鲁氏,贬为庶/民。
庆父一听吓坏了,连忙跪下来求饶,说:“君弟,这事儿乃是楚王阴我,庆父有办法让楚国吃不了兜着走,请君弟给我一次机会。”
鲁公脸色十分难看,说:“什么办法,你姑且说说看。”
庆父连忙说:“君弟您忘了么?之前天子还联络了巴国和庸国,想要两面夹击楚国,如今庆父愿意赴洛师,说服天子,楚王/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此时夹击楚国,再好不过,而且……罗国遗民此时正在丹阳城修建城池,丹阳城距离郢都如此之近,只要有一些小小的手段,郢都就能毁于一旦,根本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庆父很快启程前往洛师,准备说服天子去了。
胡齐虽然害怕楚国,但是也对吴纠怀恨在心,觉得骊姬的事情,肯定是吴纠搞鬼,听了庆父的话,立刻就让人去联络巴国和庸国,然后又偷偷联络了罗国的万通公。
罗国在武王的时候已经归顺,不过罗国的国君万通公还在逃窜,武王将罗国的人迁移至枝江附近,扩大丹阳城,到了熊赀这一辈,迁/都郢都,丹阳城虽然已经不是国都,但是丹阳城就在枝江附近,因此罗国遗民仍然在修建丹阳/水利。
楚国水利十分充沛,流过楚国的水就有汗水和枝江,还有许多其他河水,因此楚国是最注重水力的国/家之一,日前的匽尚,也曾为楚国效力,然而熊赀不知重用匽尚为自己修建水利,反而让匽尚去做卧底,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人才。
罗国遗民这些年一直在丹阳城附近,其实丹阳城距离新都郢都并不太远,这一直是隐患。
吴纠想要将罗国的遗民迁移走,毕竟罗人离郢都太近,始终都是隐患。
然而有很多反/对将罗人迁移走,毕竟丹阳城之前可是楚国的首都,里面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豪绅富贾,根本没有多少平头百/姓,若是罗人被遣走,枝江/的水力该如何修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的百/姓来修建水利。
这件事情吴纠在朝上讨论了两次,不过都没有通/过,最后大家还是认为,先修建枝江水利要紧,马上就要到夏日的汛期,若是水力不稳,恐怕要出现灾/祸,因此迁移罗人的事情并没有成功。
吴纠总觉得这个隐患早晚要爆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个事情讨论了两次,两次没成功,后来又来了更大的事情,一下就将罗人的事情错后了。
巴国和庸国同时给楚国下达战书,这事情可谓是天大的事情。
吴纠立刻临时召开了朝议,文武大臣全都位列在路寝宫中,大家也都听说了巴国和庸国下达战书的事情,各个人心惶惶。
巴国和庸国是楚国周边两个比较强大的国/家,巴国在楚国的西南面,而庸国在楚国的西北面,这两个国/家地盘子不算大,但是十分骁勇善战。
武王在位的时候,还吃过这两个国/家的败仗,更别说如今了。
卿大夫们纷纷拱手说:“如今我楚国刚刚经过战乱,兵力不足,根本无法与巴国庸国同时交战,王上,这两个国/家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一仗咱们不能打啊!”
“是啊王上,尤其现在我/朝中还未立令尹和司马,可谓一盘散沙,如何能迎战?”
“是啊是啊!”
斗家的人听到这里,立刻拱手说:“请王上先立令尹与司马。”
吴纠一听,就这个档口了,斗家的人还不忘了令尹和司马的位置,为了避免斗氏专/权,吴纠此时根本不能立令尹和司马。
众人都开始纷纷应和起来,彭仲爽听到这里,拱手说:“诸位卿大夫,巴国和庸国已经要打到家门,难道此时不是应该讨论如何出兵,立谁为将军应敌的事情么?就算如今仓促立了令尹和司马,难道让令尹和司马亲自去应敌么?”
他的话是大实话,一下就打了那些政/权人的脸,然而那些趁机争/权的是斗家人,斗家人如何肯同意他的说法?
一个卿大夫说:“彭大夫此言差矣,彭大夫才刚刚及冠,又是个乐尹,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儿?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以免贻笑大方啊!”
吴纠听着他们讨论也就罢了,如今却变成了嘲讽,脸色十分难看,潘崇一看,立刻明白了吴纠的心思,拱手说:“如今大敌当前,我楚国卿大夫却在王上面前互相指责,互相猜忌,如何能面对楚国的列祖列宗?各位卿大夫,听崇一言,巴国和庸国显然是有备而来,如今还是先商议对敌之计才是。”
潘崇这么说,斗祁不说话,就站在一边,似乎不想出力,斗家的人便说:“那潘大人说,有什么应敌之计?”
吴纠脸色十分难看,就看着他们斗来斗去,最后也没有个应敌之计,吴纠厌烦的厉害,一声不吭的直接站起来走进了内殿,众人这一看才傻眼了,恐怕是王上生气了。
卿大夫们在路寝宫站了半个时辰,最后子清才走出来说王上身/体不适,请各位卿大夫散朝。
这显然是下马威,众人就那么站了半个时辰,最后被吴纠一句话给打发走了。
众人散朝,纷纷来到政事堂忙政务,斗家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往政事堂走。
一个斗家的晚辈说:“莫敖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方才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咱们这些小辈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斗祁听着那些人问自己,有些高深莫测的闭了闭眼睛,说:“你们没看出来么?新王的气焰不小,定然是觉得咱们斗氏势力太大,迟迟不立令尹和司马,就是想要打/压咱们斗家,我说了话,王上恐怕更不爱见。”
大家一听,纷纷说:“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楚国的天下都是咱们斗氏打下来的?咱们斗氏势力大,那是应该的,放眼望去整个楚国,还有谁比咱们忠心?比咱们有能力?楚国的令尹和司马,不是有能力的人居之,难道让那些奶娃娃来做么?”
他这么一说,好几个斗氏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斗祁听他们说的太过火,虽然他们说的都是斗祁的心中话,但是唯恐有人听到了嚼舌/头根子,刚想要制止他们,结果就听到一个声音插/进来。
“斗大夫此言差矣。”
众人一回头,好家伙,原来是那痴人,方才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这话被彭仲爽听到了。
彭仲爽走过来,拱手说:“斗大夫如此说话,便是对王上的不敬,再者说了,楚国的天下,也不完全是斗氏的功劳,放眼望去,我楚国……”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些斗家人不爱听了,伸手推了彭仲爽一把,彭仲爽不会武艺,是个书呆/子,被他一推,往后退了几步,没有防备,险些摔着。
“嘭!”一声,没想到后面竟然有人,一把拦住摔倒的彭仲爽,众人一看,原来是潘崇来了。
潘崇皱着眉,他原本是宫中黑甲武士的小队长,因此武艺不差,虽然身材并不高大,有些瘦削,但是扶住身材高大的彭仲爽完全不在话下。
潘崇皱眉说:“各位卿大夫,如今大敌当前,各位卿大夫却在这里对自己人动粗,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斗家脸面也不好看罢?”
斗家的人看到潘崇就不顺眼,毕竟他们觉得潘崇以前是彭家的人,起码是为彭家效力的人,而潘崇做了细作,就是踩着葆申上/位,因此斗家的人看不起潘崇的阴险狠辣。
有人指着潘崇的鼻子说:“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们斗家说自己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以为王上宠信你,你便得意了么?说不定王上宠信你,是看上了你的屁/股……”
那些人说话十分难听,斗祁都皱了皱眉,沉声说:“住嘴!这般没规矩,是我斗家的作风么?”
斗祁突然出声,斗家的人一听,顿时就蔫儿了,许多人其实是仗着斗伯比和斗祁的势力仗/势/欺/人,然而斗祁作为名士,还是要自己的脸面和风骨的,自然不能容忍旁人这么破/坏斗家的名声。
斗祁脸色不好看,说罢了就甩袖子走人了。
彭仲爽本想和他们理论一番,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潘崇见斗家的人走了,冷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转身也要走。
彭仲爽连忙拦住他,说:“潘大夫,等一等,谢谢潘大夫方才出手相助。”
潘崇回头看了一眼彭仲爽,彭仲爽分明是个书呆/子,身材却异常高大,长相也英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潘崇挑眉说:“没想到你也会说谢?”
彭仲爽有些不好意思,说:“潘大夫为仲爽解围,仲爽也不是不识好歹,自然要谢过潘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