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并不了解姬阆这个人, 毕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的缘故, 历/史已经改变了, 如今他所看到的姬阆, 和历/史上的姬阆也有所不同。
齐侯说了一句, 因为怕隔墙有耳, 就没有再说, 吴纠则是点了点头,便跟着齐侯往里走,两个人很快进了营帐。
他们走进营帐, 姬阆此时已经躺在榻上了,王子郑跪在一边侍奉着,因为营帐里暖和, 姬阆似乎已经有醒过来的趋势了。
王子郑端着水, 放在姬阆嘴边,伸手托着他的脖颈, 稍微扬起一下, 让姬阆喝水, 水是烧热的, 比方才林子里的要暖和的多, 姬阆喝了几口水,身上慢慢暖了起来, 也就慢慢找到了意识。
王子郑见姬阆睁开眼睛,这回不是那种迷茫又没有焦距的样子, 当即欣喜的说:“父亲?父亲您醒了么?”
姬阆慢慢睁开眼睛, 眼中有一些迷茫,左右看了看营帐,先是有些不解,随即看到王子郑松了一口气,又把目光定在吴纠身上。
他虽然不认识吴纠,但是姬阆看得出来,吴纠穿着一身黑色的朝袍,这衣裳不是旁人可以随便穿的。
姬阆随即又把目光放在旁边的齐侯身上,这才一愣,随即赶紧挣扎着爬起来。
王子郑见姬阆要起身,连忙扶着他,说:“父亲,您还虚弱,千万别起身。”
姬阆却挣扎着要起来,拱手说:“齐公,阆有礼了。”
齐侯笑了笑,不过笑意很是虚伪就对了,说:“让周公受苦了,周公不必多礼,快躺下歇息才是。”
他说着,抬手示意旁边的吴纠,又说:“这位是楚国的新王。”
姬阆看向吴纠,随即也拱手说:“楚王有礼。”
吴纠也笑了一下,对着姬阆拱手说:“周公不必客气,快躺下罢。”
王子郑这才扶着姬阆慢慢躺下来,说:“父亲,小心些。”
姬阆看起来没什么力气,躺下来这种简简单单的动作都粗喘了好几口气,躺下之后浑浑噩噩的,有些要入睡的样子。
齐侯说:“孤也不便打扰了,王子与周公就好生在这里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王子郑一听,有些皱眉,低声说:“齐公,这……家父身/子还虚弱,可否宽限几日,先让家父养养身/子。”
王子郑仿佛是个孝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对去洛师根本不着急,只是担心姬阆的身/体情况,齐侯也没有多说,就点了点头,说:“自然可以。”
王子郑自然是千恩万谢,恭送着齐侯和吴纠离开了。
吴纠虽然不认识姬阆此人,不过齐侯认识,姬阆并非是吴纠所知道的那种身份。
按理来说,姬阆乃是胡齐的儿子,但是其实不然,姬阆今年差不多四十岁了,比胡齐还要大,虽然也是周国王室血统,但并非王室直系。
上辈子齐侯扶持姬阆继位,姬阆与胡齐乃是平辈,不过为了达到继位的目的,姬阆竟然拜了胡齐为义/父,还以儿子的身份为胡齐主持葬礼。
继位之前姬阆是非常亲近齐国的,可以说齐国说什么是什么,然而后来,姬阆一旦继位,就开始远离齐国,定然觉得齐国的势力太大,想要打/压齐国,后来出现了一些列的政/策,全都是针对齐国的,不止如此,姬阆还联络了周边的一些同姓姬姓国/家,例如虢国,联合这些国/家,给予他们好处,然后一同对抗东方大国齐国。
也就是这样,因此齐侯才说,姬阆这个人根本不可信,他在需要你的时候是一种殷勤亲和的表现,然而在达到目的之后,又会是另外一方表现。
后来因为齐侯看透了姬阆这种出尔反尔的秉性,因此才与王子郑结交,准备送姬阆的儿子王子郑登上王/位。
上辈子的事情,齐侯记得还挺清楚的,所以这辈子他比较亲和王子郑,对姬阆是相当戒备的。
吴纠和齐侯回了营帐,因为连日赶路也累了,两个人也先休息,有什么事情,也要等明日一早,姬阆和王子郑醒来再说。
下了一晚上的雪,大雪将营帐都淹没了四分之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止如此,吴纠起身之后,掀开帐帘子一看,外面仍然在下雪,只不过雪片子比昨天晚上小了一些。
吴纠起身的时候没看到齐侯,听子清说齐侯去看望周公和王子了。
吴纠就自己起身,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雪十分眼馋,他上辈子本是南方人,老家在南方,一直没见过下雪,去上大学的时候的确看到过下雪,但是当时只是一心为了努力,对于下雪没什么感觉。
到后来工作,吴纠心中更是一片淡然,看到雪花也再也没有新奇的感觉,如今看到外面一片一片的白雪,吴纠竟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吴纠穿好衣裳,就出了营帐,然后找了一片没有被人踩过的地方,蹲下来竟然开始堆雪人了。
子清和棠巫跟在后面,都怕吴纠着凉,毕竟下了一晚上的雪,外面天寒地冻的,吴纠还伸手去摸那些凉冰冰的雪,这年代也没有手套,吴纠的手很快冻得发红。
掌心冻得刺辣辣的,但是堆雪人竟然异常的好顽,吴纠从不知自己这样童心未泯过,就在吴纠蹲在地上堆雪人的时候,“呼!”一声,一件厚厚的毛皮披风从头上兜下来,因为宽大,险些将吴纠整个人,连脑袋都罩住了,吴纠抬头一看,就看到齐侯站在自己身后,微微探着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齐侯笑着说:“二哥多大了?竟然还跑出来顽雪?”
他说着,将吴纠拉起来,给他披好披风,将吴纠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儿里,说:“看看,这么凉了,好了,别顽了,来跟孤去用早膳。”
吴纠虽然站起来,但是有些恋恋不舍自己堆得那“丑陋”的雪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齐侯一看,险些笑出来,伸手勾了一下吴纠的鼻梁,说:“怎么,还舍不得你堆的雪了?”
齐侯见吴纠想要顽,也是难得的事情,因为姬阆身/体虚弱的缘故,他们今日可能不能上路了,反正也是闲着,齐侯便拉着吴纠蹲下来,不过没有让吴纠动手,就让吴纠指挥,自己动手帮他堆雪人。
两个人顽了一阵,其实都是童心未泯,很快堆出一个“丑陋”的小雪人,因为齐侯大手大脚,堆得十分不精细,因此这雪人看起来是个大头宝宝,最多也就是二头身,十分的圆/润,而且脑袋跟个枣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圆。
吴纠等他堆完了,找了两个石子,按在雪人的脸上当眼睛,又弄了一个树枝,当做嘴巴,树枝是直直的,作为雪人的嘴巴,小雪人顿时就显得很不开心。
吴纠顿时指着那小雪人就笑了起来,说:“君上,你看着雪人,是不是与君上一模一样?”
齐侯一看,那雪人其实挺丑陋的,树枝当做嘴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眼睛的两颗石子还一大一小,简直已经不能用丑陋来形容了。
齐侯笑着说:“好啊,原来孤在二哥心里,就这幅模样?”
吴纠则是笑着说:“齐公您怎么能嘲笑自己呢?这雪人多可爱?”
他说着,竟然凑过去,低下头来,在小雪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嘴里说:“嘶……好冰。”
齐侯见吴纠亲那小雪人,顿时一把搂住吴纠,笑眯眯的说:“二哥,正主儿就在你面前呢,何故去亲那坨冷冰冰的雪?”
齐侯不依不饶的让吴纠亲自己,不亲就不放手,他们虽然在空场上堆雪人,不过来来回/回都是守卫巡逻的士兵,吴纠觉得让人看到十分不好,只能快速的在齐侯的脸颊上一亲。
哪知道这么寸,吴纠去亲齐侯脸颊的时候,正好被走出营帐的王子郑看到了。
王子郑“哗啦”一声掀开营帐的帐帘子,正好看到吴纠快速的在齐侯脸颊上一吻,因为两个人的动作十分自然,王子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完全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
只是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一时又想不到。
吴纠哪知道这么寸,赶忙站起来,咳嗽了一声,笑着说:“王子。”
王子郑对吴纠拱手说:“楚王,郑有礼。”
原来是方才齐侯去看望姬阆和王子郑的时候,姬阆没有醒过来,现在姬阆醒过来了,也有了些力气,想要见一见齐侯,和齐侯谈一谈正事。
齐侯和吴纠对视了一眼,齐侯说:“王子,请。”
王子郑走在前面,亲自替齐侯和吴纠打起帐帘子,三个人便走进了营帐,里面没有寺人和宫女,全都被遣出去了,一时间营帐中只剩下齐侯吴纠,还有姬阆和他的儿子王子郑。
昨天晚上天色很黑,虽然大家点着火把,但是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如今姬阆已经退去脏乱的衣裳,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脸色也没有昨日可怕,稍微染了血气,嘴唇从紫色变成了淡粉色,看起来已经算是活过来了,有了一些气色。
姬阆还半卧在榻上,见他们进来,便挣扎着起身,不过因为还十分虚弱,因此起不来,王子郑扶着他坐起来,齐侯和吴纠也坐下来。
齐侯笑着说:“周公不必多礼了,还是好生休养,如今周公与我们,也算是自己人,怎么说话不是说话?”
姬阆笑了笑,他长相十分温和斯文,脸上还挂着病弱的倦意,一笑起来就更显的无害。
姬阆说:“谢齐公和楚王体谅。”
齐侯说:“孤是接到了王子的书信,这才赶过来了,孤有一句不知当不当问。”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仍然直接问了出来,说:“周公与王子驻兵洛南,就算鲁国人想要挟天子,但周公与王子手中有不少兵马,本不应该如此落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齐侯也是经历过一辈子的人,然而这辈子因为出现了吴纠,因此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胡齐的驾崩也提前了不少,而且姬阆和王子郑还被赶出了周国,这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姬阆一说话就稍微有些喘粗气,而且还咳嗽,显然是着凉感染了风寒还没有好利索,因此王子郑连忙轻轻给姬阆拍着背,说:“这……不瞒齐公……”
他说着,稍微有些迟疑,看了看姬阆,姬阆则是点了点头,示意王子郑回话。
王子郑这才说:“家父在洛南的确有不少兵马,听说天子驾崩的消息,本想要去洛师奔丧的,然而鲁国之心昭然,公然带兵进入了洛师,家父身为周人,想要将鲁国兵马驱除出境,本已经做好了打算,哪知道……”
王子郑叹了口气,说:“哪知道,舍弟他……”
姬阆不只是一个儿子,他一共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王子郑乃是长子,是老大,但是王子郑并非嫡出,其实是个庶长子,而王子郑的弟/弟叫做王子带,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才是嫡出。
王子带的母族十分有势力,也是因为这个,因此姬阆才立了王子带的母亲为夫人。
不过所有洛南的人,包括平头百/姓都知道,周公阆这个人,还是喜欢庶长子郑多一些,而并不喜欢那个嫡出的王子带。
王子带虽然是嫡出,但是在周国立长和立嫡都说得过去,因此王子郑与王子带可以说是宿敌关系,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并不亲厚。
王子郑这个人,别看他长得身材高大,而且武艺超群,两招就能将潘崇的长剑缴获,但是其实有些天真,他对父亲的周公位置并没有什么野心,而且是个大孝子。
说白了,姬阆更喜欢长子王子郑一些,也是因为王子郑对自己的位置没有什么野心。虽然小儿子看起来更聪明,更凌厉,更通透,更容易点拨一些,然而小儿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周公的位置和周王一样,是世袭的,当爹的死了,当儿子的才能世袭,小儿子带野心勃勃,人前对姬阆毕恭毕敬,人后却日日想着继承老爹的位置,让姬阆怎么爱见他?
因此姬阆更爱见没有野心的大儿子,久而久之,王子带就觉得自己的父亲偏心,在甘地受封,离开了洛南,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王子带离开了洛南,只有王子郑跟着父亲住,王子郑根本没什么野心,也不算是个政/治家,姬阆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如此一来,姬阆和王子郑也算是和睦相处,难得贵/族之间父与子能如此和睦相处。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胡齐便驾崩了,姬阆想要带着大儿子回洛师去奔丧,按理来说,胡齐其实是姬阆弟/弟辈儿的人,姬阆理应去给胡齐奔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洛师大乱的消息,洛师里面很快打上了,发生了无数兵变,连立了好几个周王,没做两天又全都被斩首示/众,有的直接被剁成肉泥,有的则是被五马分尸,新立的周王没有一个人能做过半个月,就算做五天周王,也算是时间长的了。
不止如此,鲁国竟然公然带兵进入了洛师,洛师戒备森严,所有来奔丧的国君,都不能带重兵入城,然而鲁公却无视洛师的规矩,让庆父带着兵马,公然冲进洛师中,还说他们手中有胡齐的私生子,想要拥立真正的周王。
姬阆听说这些事情,已经无法忍了,想要带着洛南的兵马打过去,将鲁国的兵马赶出洛师。
但是他们没想到,姬阆和王子郑还没发兵,就受到了重创,甘地的王子带竟然带着兵马,偷袭了姬阆和王子郑的军/队,军/队受到重创,王子郑还被亲弟/弟刺了一剑,当时情况十分危险,姬阆与王子郑和大部/队失散,又有王子带的兵马追击,无奈之下只好开始逃亡。
不只是王子带,还有洛师的人听说他们要奔丧,也派出兵马追击他们,鲁国也得到了消息,怕姬阆坏事儿,也派出兵马搜/捕他们。
如此一来,其实一共是三路大军在搜/捕他们,当时王子郑受了重伤,姬阆带着他一路逃难,两个人回到了洛南,结果发现洛南已经被王子带占领了,王子带号称姬阆和王子郑病逝,自己自立为周公,占领了洛南。
姬阆和王子郑不敢在洛南多停留,于是一路南下,就躲到了申国境内,申国乃是楚国的附属国/家,与周国是对立的存在,因此这样一来,那三路大军多少有些忌惮,不敢明目张胆的追杀他们,于是姬阆和王子郑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王子郑身/体素质很好,他被弟/弟在腹部刺了一个大窟窿,吴纠昨天晚上看到王子郑衣裳破败,还露了一些腹肌,其实就是剑刺的痕迹。
王子郑怕他们不信,将自己的上衣解/开,露/出自己的腹部,果然在他腹部上有一个深深的伤疤,已经结痂了,看起来分外狰狞,当时肯定匆忙,没怎么及时处理,看着伤疤的长度,王子带也是勾心狠的,肠子估计都能流/出来了。
姬阆与王子郑两个人吃了不少苦,想到了齐侯,无奈之下只好向齐侯求救。
齐侯眯了眯眼睛,说:“周公的意思是……想要孤帮你打进洛师,推举周公您做为周国的新王?”
姬阆听到齐侯开门见山的话,微微皱着眉,一脸诚恳,声音很虚弱,低低的咳嗽了两声,说:“齐公误会阆的意思了,阆对周国的王/位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要回洛师为先王奔丧,且如今洛师乱成一团,还有野心勃勃的鲁国意图控/制周国,阆身为周公子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周国乱成一团?就算死了,岂不是也无颜面对黄/泉下的列祖列宗么?因此阆并非想要齐公助阆登基,阆……只是想要齐公帮助阆,回洛师奔丧而已。”
吴纠一听,终于明白齐侯的意思了,因为姬阆这人,真的很会花言巧语,他说自己对周王的位置没有野心,只是想要回去奔丧,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姬阆说的十分诚恳,齐侯只是笑了笑,说:“周国/难得有像周公这般深明大/义的人呢。”
姬阆笑了笑,说:“齐公谬赞了,阆也只是想为周国分忧。”
齐侯说:“如今洛师大乱,还有王子带作乱,鲁国气/焰/嚣/张,这件事情困难的厉害,周公身/子虚弱,先养伤为佳,回洛师奔丧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姬阆打花枪,齐侯也会打花枪,他这么一说,姬阆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说:“多谢齐公体恤,只是阆的伤,与周国大/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话说到这里,哪知道王子郑竟然给他拖后腿,说:“父亲,齐公已经答应晚些上路,您还是好好养伤为妙。”
吴纠看到姬阆的表情又明显僵硬了一下,估计要被他这好儿子给气死了,吴纠忍着笑意,咳嗽了一声,笑着说:“王子也是一片孝心,周公就好生养伤罢,一切都等周公病好了再说。”
姬阆因为是个大叔了,虽然保养的仿佛像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一般,但是其实脸上已经有皱纹了,他的面目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嘴边的皱纹都牵扯了出来。
不过姬阆还是忍耐了下来,温和的笑了笑,说:“齐公与楚王关心,阆真是受之有愧啊。”
齐侯和吴纠没停留多长时间,很快就出了营帐,临出门的时候,齐侯突然顿住脚步,转头对王子郑说:“哦对了,请王子与孤来一下,孤正好与王子说说周公的病情。”
王子郑一听说是姬阆的病情,立刻就站起身来,对姬阆说:“父亲,儿子出去一下。”
姬阆点了点头,说:“你去罢。”
不过姬阆说着,眼睛微不可见的转动了两下,因为他知道,齐侯叫王子郑单独出去,肯定不是说自己病情的事情,或许有什么事情要背着自己讲。
齐侯吴纠和王子郑三个人走出营帐,进入了齐侯的营帐,王子郑还以为齐侯真的要和他说姬阆的病情,有些着急的说:“齐公,不知我父亲的伤势……?”
齐侯笑眯眯的让他坐下来,随即让棠巫给王子郑拿些药来,敷衍了一下王子郑,不过王子郑没什么太多的城府,立刻千恩万谢。
说起来王子郑的性格,和姬阆一直住在洛南也有些缘故。
姬阆的辈分不低,他应该是胡齐的哥/哥辈儿,曾经见识过很多叛乱,例如当年周王继位的时候,王子成父就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当时王子成父被/逼离开周国,来到了齐国,幸好遇到了齐侯,不然不知如今是什么境地。
因此姬阆深知,自己并非是王族之中血脉最高贵的一类,所以在胡齐的老爹继位之后,就请求来到洛南做/官。
胡齐继位的时候,姬阆一直在洛南做/官,对胡齐根本不是个威胁,王子郑生在洛南,都没有踏足过洛师,他还是长子,虽然不知母亲是谁,但是生下之后,一直备受宠爱,姬阆也是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还请了洛南最好的师傅教他武艺。
王子郑可谓是蜜罐子泡大的孩子,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十分天真,其实这也是姬阆想要的,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反了自己,所以尽量将儿子培养的天真一些,这样自己也安全一些。
后来姬阆为了巩固实力,娶了一位夫人,从而有了二儿子王子带,虽然姬阆也是如此培养王子带的,但是因为王子带的母族势力很大,因此王子带从小被母亲培养着,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孝子,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王子郑与王子带的家庭背景其实不一样,因此性格也是迥然的。
王子郑对齐侯千恩万谢的,齐侯只是笑了笑,然后请他坐下来,说:“其实孤还有一句话,想要问问王子。”
王子郑立刻拱手说:“是,齐公有什么话,尽管发问便是,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侯笑了笑,说:“也没有这么严肃,只是想问问王子……对周王的王/位是怎么看待的?”
王子郑是贵/族之中比较天真的类型了,姬阆一直表现出来的意思,是对王/位无欲无求,绝对不争,因此王子郑也是这个态度,但是说到底,其实王子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根本不能明白父亲在想什么。
洛师大乱,姬阆身为王族,却没有立刻赶赴洛师争位,难道是姬阆不想争位?其实不然,姬阆是打算等着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打得你死我活,然后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姬阆没想到,他竟然被小儿子将了一军,还差点丢/了性命。
王子郑听了齐侯的话,立刻说:“齐公的意思是……?郑对王/位,并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齐侯笑着说:“王子你乃是周国正统,难道对王/位就真的没有看法么?”
王子郑听的有些纳闷,吴纠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心想着王子郑可谓是大周国的一股清流啊,跟他心机深沉的老爹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
齐侯干脆说:“孤方才听周公的意思,只是想回洛师奔丧,对王/位并没什么窥伺觊觎,然而周公与王子都是周国正统,如今周国大乱,既然周公没有继位的意思,那么孤想问问王子,有没有继位的意思……说白了,孤想问问王子,愿不愿意做这新的周王?”
吴纠挑了挑眉,定然是因为齐侯不信姬阆,但是反而相信王子郑,因此想要越过姬阆,直接推王子郑为新的周王
齐侯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似乎有些吓着了王子郑,王子郑惊讶了一下,连忙说:“这……这万万使不得。”
吴纠没想到王子郑竟然这么诚恳的就拒绝了,似乎连想都没想,吴纠十分好奇的说:“为何使不得?”
王子郑连忙说:“不瞒齐公与楚王,郑的父亲还健在,就算是继承王/位,也理应由郑的父亲继位才是,父亲还在,儿子却想要继承王/位,这不是……这不是不孝么?”
吴纠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王子郑果然是一股清流,面对权/术,吴纠都没有把握可以拒绝这种诱/惑,然而王子郑竟然立刻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吴纠感觉王子郑这个人,生在周国的王族,显然是被毁了。
齐侯一听,似乎已经早有准备,毕竟他深知王子郑的秉性,也只是问一问,万一有什么收获呢?不过看来这个万一是没有发生。
齐侯并没有再游说,也没有再挽留,只是让棠巫又给了王子郑一些药,这些药给他涂伤疤用的,就让王子郑回去了。
吴纠笑眯眯的摸/着下巴,说:“王子郑这个人,当真有趣。”
齐侯见吴纠盯着帐帘子一直看,王子郑已经出去了,吴纠还是盯着那方向,若有所思的看,顿时就吃醋了,抬起手掌,突然捂住了吴纠的眼睛。
吴纠吓了一跳,说:“君上,做什么?”
齐侯贴着他耳朵说:“二哥这么看旁的男人,孤不高兴,孤不让你看。”
吴纠顿时好生无奈,心想着齐侯其实也是一股清流,不过他这股清流好生奇葩!
王子郑欢喜的拿着药就回去了,棠巫是个名医,父亲吃了棠巫的药,一个晚上就好转了很多,因此王子郑又得到了新的药,自然高兴了。
他回了营帐,姬阆在榻上正睡着,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熟了,两颊透露/出一些少许的红/润,并不是发/热的殷/红了。
王子郑将药放在旁白的案子上,悄悄走过去,跪在榻边,想要伸手试试姬阆的额头温度,他的手刚碰到姬阆的额头,躺在榻上熟睡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王子郑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拱手说:“父亲,儿子吵醒您了?”
姬阆睁开眼睛,似乎并没有睡,因为他眼睛里没有一点儿迷茫,姬阆笑了笑,温和的说:“没有,我只是睡得多了,闭目养养神,此时也睡不着了。”
他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王子郑连忙扶着他,让他靠坐起来,给他后背垫好,然后将被子盖好,又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姬阆背上,说:“外面还在下雪,父亲身/子一向不好,多穿一些才是。”
姬阆笑了笑,突然说:“郑儿,方才齐公叫你出去,都说了些什么?”
王子郑立刻说:“齐公给了儿子一些药。”
他说着,将那些药递给姬阆看,其中还有一瓶是伤药,可以减淡伤疤的。
姬阆看着那瓶伤药,对王子郑招了招手,说:“郑儿过来,为父帮你上药。”
王子郑一听,连忙摆手说:“儿子无事,父亲还是好生休息罢。”
不过姬阆坚持,王子郑也没有办法,还是老实的走过去,将自己的衣裳退下来,放在一边儿,袒露着上身,规矩的跪坐在榻边上,让姬阆给他上药。
王子郑身材高大,别看他还没到二十岁,但是身上已经全是流畅的肌肉,这些日子为了逃难,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腹部那一剑更是狰狞,虽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是伤疤很深,全都鼓/起来,仿佛是一条褐色的虫子爬在那里。
姬阆将药倒出来,轻轻洒在王子郑的伤疤上,然后用干净的帕子垫着,慢慢将药粉推开,随即将药粉轻轻/揉进去。
王子郑一直挺/直腰背没有动,十分规矩的跪坐着,姬阆给他一面上药,一面笑着说:“郑儿,齐公找你出去,就没有说旁的么?”
王子郑想了一下,又说:“儿子险些忘了,齐公还问儿子,想不想/做新的周王。”
他这么一说,姬阆上药的动作都顿住了,险些将手中的药瓶扔出去,王子郑立刻反应,“啪!”一声一把抓/住药瓶,姬阆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而王子郑则以为姬阆身/子虚弱,拿不住药瓶,连忙扶着姬阆躺下来,着急的说:“父亲还是别乱动了,快躺下来休息,儿子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再者说了,儿子身/子骨硬朗,没什么事儿。”
姬阆躺下来,干笑了一声,眼睛微微转动,拉住王子郑没有让他离开,就让他坐在榻边上,说:“郑儿,那你是如何回答齐公的?”
王子郑给姬阆盖好被子,没有任何保留的回答说:“儿子说父亲健在,儿子万不该僭越,因此说不想/做周王。”
姬阆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郑儿是好孩子呢。”
王子郑虽然不小了,但是听到姬阆温柔的夸奖还是有些沾沾自喜,说:“父亲好生歇息罢,不要再说话了,说话伤神。”
姬阆点了点头,这才慢慢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了……
齐侯故意拖着姬阆,第二天才答应护送姬阆和王子郑回洛师……“奔丧”。
奔丧是假,其实继位才是真的,无论如何,眼下姬阆都是齐侯和吴纠名正言顺的底牌,因此目前利益还没有分歧的时候,齐侯肯定要扶持姬阆,只是需要多留个心眼儿罢了。
姬阆听说这件事情之后,非常高兴,仿佛病痛瞬间就好了一样,他们在这里逗留一晚,今日雪也停了,明日一早便出发,准备往洛师赶去。
因为雪停了,士兵们开始铲雪,然后都围坐在篝火旁边,吃了晚膳之后,才陆陆续续的回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姬阆身/子好些了,准备带着王子郑去找齐侯和吴纠再说一下明日启程的事情,毕竟他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奔丧。
两个人从营帐出来,准备去找齐侯和吴纠,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子清和棠巫站在外面,因为齐侯和吴纠在里面做奇奇怪怪的事情,因此子清需要去通报才行。
子清走进去,正好将齐侯的好事儿给打断了,然而子清也不想过来做炮灰,不过周公阆和王子郑就在外面,帐子也不隔音,万一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岂不是更尴尬么。
齐侯无奈,只好准备让子清将姬阆和王子郑请进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姬阆的声音大喊了一声:“郑儿!”
外面突然有杂乱的声音,士兵立刻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众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快速冲出营帐,外面的士兵森严,已经完全被惊动了,火光冲天,刺客数量不多,一瞬间全都被压住,不过那些刺客竟然是死士,被抓/住之后,立刻就身/体抽/搐,猛地吐血而亡了,全都是早有准备,自/杀了。
吴纠和齐侯冲出来,就看到王子郑身上都是血,流了不少,姬阆身上也有血,但是姬阆显然没有受伤,只是溅上了王子郑的血水。
姬阆脸色惨白,伸手压住王子郑的肩膀,说:“郑儿!郑儿!”
王子郑脸色也不好看,流了太多的血,嘴唇有些发紫,沙哑着声音说:“没事,儿子没事,父亲放心罢。”
吴纠一见,赶紧说:“棠儿!”
棠巫拽着自己的箱子,赶紧冲过来给王子郑止血,王子郑伤到了肩膀的琵琶骨,右手暂时不能用,手臂无力,都无法攥拳,幸好棠巫医术高明,而且施救及时,若不然王子郑这一身武艺就废了!
王子郑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很快沉沉昏睡过去,姬阆一脸狠色,脸上那种虚伪的温柔都不见了,伸手握着王子郑的手,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掉。
棠巫给王子郑包扎了伤口,姬阆这才遮掩了脸上的狠色,咳嗽了一声,说:“多谢齐公和楚王仗义援手。”
吴纠说:“谢就不必了,虽然不知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冲着周公和王子是没跑儿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马上上路。”
姬阆看了一眼昏睡的王子郑,似乎有些迟疑,但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若不上路岂不是被人当靶子?一共三路人,肯定会前仆后继的来刺杀他们。
虽然齐国和楚国的兵马多,但是暗/杀绝对少不得的。
姬阆皱着眉,不过还是点头,说:“好,但凭齐公与楚王安排。”
吴纠点了点头,又说:“而且这样赶路下去,洛师的人定然早有准备,咱们必须要想点其他法子才是。”
齐侯听他这么说,便笑着说:“二哥定然已经有好法子了。”
吴纠挑了挑眉,齐侯又说:“二哥从来不会让孤失望。”
吴纠笑眯眯的说:“的确是有好法子。”
当天晚上,他们便放出了消息,说是王子郑被刺身亡,而且齐侯身受重伤。
为了迷惑那三路人马,吴纠还让齐国和楚国的大部/队放慢了脚程,装作齐侯重病,无法快走赶路的模样。
这样一来,吴纠齐侯,再带上姬阆王子郑,四个人带了一小队精兵,抄近路快速往洛师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