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活波的少年人,便是卢戢黎的儿子,如今还没有二十岁,年纪在十六岁左右,乃是卢家的独子。
卢戢黎这个人,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几乎全都住在宫里头,基本不怎么回家,他家中只有一房妻子,便是武王只给他的宗族女子,不过后来那女子因为难产去世了,卢戢黎似乎对情/欲根本没什么兴趣,因此也没有再去,只是忙着公/务。
卢戢黎的儿子名叫卢扬窗,是个独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卢戢黎虽然是武王的宗族,但是因为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因此基本没有什么母家势力。
卢扬窗这将近十七年,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从小没有母爱,别看他活波开朗,其实整个人有些自卑。
卢戢黎是没落的卢狄国贵/族,虽然归入楚国,备受重用,但是很多楚人排斥外来,楚国中党派争斗也非常频繁,因此卢扬窗虽然也是个贵/族,但是并不受人待见,这也促使了卢扬窗自卑的秉性。
还有一点让卢扬窗更加自卑的是,其实卢扬窗是个“残废”,不过卢扬窗的残废,在于他的眼睛,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卢扬窗是个色盲,而且是全色盲。
古代人对色盲的记载很少,双瞳是显明的代/表,但是色盲则是残废,尤其是对于卢扬窗来说,他的眼睛只有灰白黑三个颜色。
卢扬窗小时候见不到父亲,全是家里的下人带大,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同,只是看到的颜色很单一,后来与其他家族的小朋友顽耍,大家在顽球的时候,卢扬窗根本分不出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球,随即被小伙伴们嘲笑了,小朋友都是贵/族宗族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楚国朝/廷都知道,卢戢黎的儿子卢扬窗是个残废。
其实色盲在现代也并不是一种疾病,而是变异,不过古代并不这么认为,卢扬窗之后便很少出门,因为他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当做笑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而且没有爹爹保护,没有母亲安慰。
而卢戢黎是武将出身,性格也粗枝大叶,根本不知儿子自卑,还是个工作狂,总是在宫中呆着,自然不了解自己儿子的苦楚。
卢扬窗小时候就在家里,窝在房/中,总是去捡一些流浪狗回来,还会养马,卢扬窗喜欢动物,因为动物不会嘲笑他,因此见到大白才会如此兴/奋,毕竟他养过很多狗,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
今日是盛大的庆功宴,贵/族子弟都可以进宫来,卢扬窗本不想进宫的,怕被人嘲笑,总是丢/了爹爹和卢家的脸面,只不过算起来他有一年没见过爹爹了。
卢扬窗甚是想念卢戢黎,做了半天挣扎,这才顶着压力从家里出来,来了宴席。
卢戢黎给吴纠请/罪,卢扬窗一眼就看到了爹爹,立刻欢心的跑过去,说:“爹!”
卢戢黎看了一眼卢扬窗,斥责的说:“孽子,见到王上和齐公,还不作礼?”
卢扬窗虽然被父亲责骂了,但是没有半点不高兴,依然十分欢心,连忙给吴纠和齐侯作礼,说:“扬窗拜见王上,拜见齐公。”
吴纠从没见过卢扬窗,只是听说卢子有个小儿子,便打量起卢扬窗来,这个卢扬窗,跟他父亲卢戢黎长得是半分也不像,一点点都不像。
卢戢黎高大威严,国字脸,武将相貌,卢扬窗身材既不高大,也不健壮,面容娟秀,带着一股开朗的感染力,眉眼弯弯的,还是一双笑颜,嘴唇薄薄的,嘴角自然的向上勾起,就算不笑的时候让人看起来也是心情大好。
吴纠笑着说:“不必多礼了,扬窗活波开朗,无罪之有。”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谢王上恩典。”
卢扬窗也学着那样子,像模像样的拱手,看起来学习能力还挺强。
很快卢戢黎就走开了,卢扬窗连忙追着他,说:“爹,爹!”
卢扬窗一连串叫着就跑了,像是个粘人的跟屁虫似的,完全不在意卢戢黎的冷漠。
齐侯摸/着下巴,看着那父子俩,挑了挑眉,吴纠见他面容很奇怪,说:“怎么了?”
齐侯“啧啧”了两声,说:“二哥,你不觉得着父子俩儿,长得根本不像么?卢扬窗的模样,倒是和二哥有至少五分相似。”
吴纠是标准的丹凤眼,卢扬窗是笑眼,因此吴纠看起来清冷高贵,而卢扬窗则是亲和力十足,不过这么一说,除了眼睛,倒是长得真的挺像,尤其是鼻梁和嘴唇。
吴纠说:“这也不奇怪,卢扬窗的母亲,乃是先王的宗妹。”
据说吴纠和武王长得非常相似,当年葆申见到吴纠,就说他和武王长得一模一样,而卢戢黎的嫡妻乃是武王的宗族之妹,这么一来,卢戢黎长得像母亲,的确可能和吴纠相似。
齐侯摸/着下巴,眯眼说:“嗯……希望如此。”
吴纠说:“什么意思?”
齐侯笑眯眯的说:“宗族长得这般像?孤觉得有点狐疑罢了,再者说了,二哥你看这爹对儿子的态度,不冷不热,张口就喊逆子,子文虽不是二哥亲生的,二哥会喊他逆子么?”
吴纠这么一听,突然觉得齐侯越说越有道理,齐侯笑眯眯的低声又说:“孤还听说,这卢扬窗,好像有些眼疾,这个眼疾可能是宗族疾病。”
吴纠狐疑的说:“眼疾?”
齐侯把卢扬窗是色盲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当时不叫色盲,而叫瞀視,其实和色盲差不多。
吴纠听齐侯说卢扬窗有瞀視,因为这个被人歧/视,心中不由得更加信了齐侯的说辞,毕竟吴纠是个现代人,色盲可是遗传性的疾病,发病率并不高,尤其还是全色盲,那便更少更少了。
卢扬窗正好是个全色盲,这几率是有多低。
吴纠越想越觉得头大,毕竟被齐侯带入了“歧途”,若卢戢黎其实是个接盘侠,便宜老爹,这样一来的话,卢扬窗的全色盲,还有长相,卢戢黎的态度竟然全都有合理解释了,还有卢戢黎完全对女子没有任何兴趣,一心扑在公/务上,也不回家,这种事情更是能解释了。
吴纠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只希望卢扬窗不是自己的便宜弟/弟……
吴纠侧头看了一眼齐侯,说:“你怎么将我楚国的事情,摸得这么清楚?”
齐侯这个时候很是自豪的昂了昂下巴,笑眯眯的说:“孤可是要做楚王男主的人。”
吴纠听着他说话,默默抬起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齐侯的志向好高大,好高远,并非是吴纠这等俗人能理会的鸿鹄之志,齐国竟然退位给自己的儿子,放着一国之君,诸侯霸主不做,竟然巴巴跑过来楚国,削尖脑袋要做楚国王/后,吴纠也是服气的。
齐侯见吴纠这般无奈的样子,笑着说:“二哥,感动了么?”
吴纠无奈的叹气说:“寡人若真的封你,恐怕旁人会笑话于你。”
齐侯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谁敢笑话孤,孤就敲碎他一颗牙,二哥觉得怎么样?”
吴纠似乎被他逗笑了,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各自饮酒,酒过三巡之后,吴纠坐回席位上,又要开始发言了,笑着说:“诸位卿大夫,请听寡人一言。”
众人听到吴纠说话,立刻全都安静下来,就近坐在席位上,看向吴纠。
吴纠笑眯眯的说:“今日虽是庆功宴,不过我楚国该当居安思危,庸国和濮族虽然被我楚国将领打退,濮族人已经归降我楚国,但是庸人并没有投降,庸人欺人太甚,我楚国不能咽下这口气,因此,寡人提议,与庸人这一仗,还是要继续打下去,而且我楚国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让庸人看看我楚军的厉害!”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喝了酒,心情激动昂/奋,立刻很多人都举杯应和,说:“让庸人看看我楚军的厉害!”
“让庸国知道我们的厉害!”
“我楚国不是好欺负的!”
大家纷纷喊着,应和着吴纠的说辞,潘崇这个时候想了想,恭敬的说:“王上,只是庸人躲在方城之中不出,我楚国虽然兵力强大,但是庸国坐拥无数盐泉,资底丰厚,庸人号称方城中的储备粮,足足够吃他们吃三年的。”
潘崇说的没错,潘崇之前带兵抵/抗庸人进攻,已经初步了解了庸国,他们一路前进,已经打到了方城附近,但是庸国的实力惊人。
庸国除了是群蛮之首之外,还坐拥无数的盐泉,在这个年代,有盐就是有钱,齐国之所以壮/大,便是因为他们有盐。
庸国这个地方,处在古巫咸国,“巫”这个字就能看出来,庸国的盐泉十分富有。
上古有巫咸国,巫术起源于这里,是最早的巫术,其实是提炼盐,在古人眼里,制盐是一种神奇的巫术,巫咸这个名字,和盐也是分不开的。
庸国拥有无数的盐泉,他们坐拥着永远也不会贬值的瑰宝,钱财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庸国的方城才有这么大量的粮食储备。
就算不提庸国的盐泉,那么说说旁的,也是十分有阻碍的。
众人陷入了沉思,这个时候彭仲爽又泼了一记冷水,说:“王上,庸人不只有大量的盐泉,庸国的五金也是最精良的,再加上庸人手艺高超,拥有无数铸兵巧匠,庸国的武/器也是最精良的,这样一来,想要彻底攻陷方城,恐怕只凭借我楚国一国之力,很难达成。”
彭仲爽不亏是个不识时务的书呆/子,一盆冷水浇下来,大家的酒似乎都要醒了。
他说的非常对,庸人手巧,而且庸国是山国,包括巫溪巫山一带,他们的势力甚至渗透到了神农架,也就是当时的阜山一带,矿产资源非常丰富。
在春秋中叶这个冷兵器时代,庸人的兵器是提纯最高的兵器,也就是最坚固最锋利的兵器,因此如果庸人拼死一搏,他们在兵器上就有落差,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他们说着,宫之奇也拱手说:“且庸国乃是群蛮之首,濮人虽然已经归降,但是还有戎人和狄人,恐怕庸国/会联合戎狄来攻打我楚国。”
宫之奇又插一刀,插得真是快准狠,众臣听着,都觉得自己血粼粼的了。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方才的激昂和亢/奋已经不见了,不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吴纠则是笑眯眯,没有一点儿担心,说:“这些难处,寡人清楚,不过他们庸人可以联合其他国/家,我们楚人就不能联合其他国/家了么?”
众人一听,看向吴纠,纷纷请教吴纠,吴纠笑着说:“庸国在我楚国与秦国之间,而且是群蛮之首,西面的戎人总是去朝拜庸国,你们说说看,秦国能与庸国亲近么?庸国/难道不是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么?”
吴纠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恍然大悟,秦国这些年来,几代国君的夙愿全都是向北向西开拓自己的疆土,西面的戎人和北面的狄人一直骚扰着秦国,可以说和秦国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而戎狄又经常来朝拜庸国,这样一来,秦国和庸国也不算友好,经常开/战。
吴纠笑着说:“咱们不如联合秦国,南北夹击。”
大家纷纷赞成,说:“好办法,好办法!我王英明。”
吴纠看向赵嘉,说:“赵将军乃是秦国公子,那么出使秦国,说服秦国的事情,就请赵将军帮忙了。”
赵嘉稍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很快拱手,说:“是!嘉领命!”
他说着,酆舒拱手说:“我王,酆舒以为,除了联合秦国共同攻庸之外,其实应该联合西南面的巴蜀,以免濮人阴险,出尔反尔。”
吴纠点了点头,说:“咸尹说的正是,寡人正有此意,这个事儿,诸位卿大夫觉得谁出使合适?”
酆舒本想请/命,不过他脖子的伤刚好一些,还没说话,就被人拽了一把,转头一看,就看到赵嘉拽着自己,不让自己动,还拿眼睛瞪自己。
只是这个空当,百里奚已经站起来拱手说:“王上,奚愿请/命出使巴蜀。”
吴纠笑了笑,说:“好,寡人令宫之奇带兵保护百里先生,一同出使巴蜀。”
“是!”
宫之奇连忙站起来拱手。
赵嘉这个时候也站起来说:“王上,嘉如今虽在楚国供职,实际却是秦国人,嘉一片忠心,如今出使秦国,唯恐被人误会,因此想向王上申请一名监军。”
吴纠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赵将军真是太谨慎了,赵将军为我楚国打退濮人,迎来盟约,我楚国上下,还有谁会质疑赵将军?不过赵将军这么说,可见忠心,寡人便准了,不知赵将军想请谁做监军。”
赵嘉一笑,笑的阴测测的,说:“咸尹酆舒乃是大谏之官,监察百官,直言敢谏,嘉以为,咸尹乃是监军的最好人选。”
酆舒一听,顿时后背汗毛都站起来了,吓得一身冷汗,为何这么出冷汗?因为酆舒原本可是赤狄人,潞子国没少和秦国打仗,赵嘉要带他去秦国,还不瞬间被剁成肉泥?
酆舒偷偷瞪了赵嘉一眼,觉得赵嘉害他,赵嘉却笑眯眯的。
哪知道吴纠说:“寡人准了。”
酆舒险些瘫在地上,赵嘉则是笑着说:“咸尹大人,还不快谢恩。”
酆舒只好硬着头皮去谢恩。
今日乃是庆功宴,就先讨论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仔细讨论,两队人马准备之后就会出使,合纵还需使臣回来再说。
宴席很晚才散了,散席之后酆舒立刻追着赵嘉,低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嘉明知故问的说:“咸尹大人,啊不,监军大人所谓何事?嘉为何听不懂呢?”
酆舒气的想咬人,说:“你让我去秦国,安得什么心,我是有命过去,没命回来罢!”
赵嘉笑了笑,走过来两步,突然伸手搂住酆舒,低声说:“你若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我定保你周全。”
酆舒一听,感觉莫名其妙,不过脸上有些不由的发烫,不知是什么感觉。
散席之后,吴纠和齐侯本要回小寝宫去休息了,不过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原来是将军卢戢黎。
卢戢黎拱手对吴纠说:“戢黎拜见我王,拜见齐公。”
吴纠笑了笑,说:“卢将军可有什么事儿么?”
卢戢黎连忙说:“王上,戢黎只是想要请/命,若是真的要与庸国殊死一战,那么戢黎请战!”
吴纠笑着说:“卢将军忠心为国,寡人记下了,若是与庸国开/战,定然请卢将军做先锋,可好?”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谢我王!”
卢戢黎没有多留,很快便走了,吴纠和齐侯这才回小寝宫去,两个人走在路上,吴纠稍微喝多了一点,觉得有些发/热,便与齐侯在湖边站着吹吹风。
两个人静静的站在水边,子清和棠巫在远处守着,也不打扰那两个人的二人时光。
齐侯怕吴纠冷,伸手抱住吴纠,不过齐侯穿的是蚕丝袍子,更是凉丝丝的,吴纠凉的一哆嗦,反而酒醒了大半。
齐侯亲了亲吴纠的额头,说:“最近一直在打仗,好久都没这么清闲了。”
吴纠点了点头,说:“是啊,原本以为齐国不安宁,如今到了楚国,才知道楚国更是一团粥。”
齐侯笑眯眯的说:“不妨事,二哥手那么巧,这碗粥一定很美味。”
吴纠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吴纠笑起来神采飞扬,那种清冷的感觉冲淡了不少,脸上蒙着朦胧的月光,齐侯看的有些痴迷,慢慢低下头来,吻在吴纠的额头上。
额头杀,尤其还这么温柔,吴纠有些吃不消,反手搂住齐侯,笑眯眯的说:“寡人今/晚要临幸王/后。”
齐侯一听,笑着说:“那真是却之不恭。”
他说着,刚要抱起吴纠,恨不得一步冲进小寝宫,结果还没抱起来,突听一声大喊,随即有人猛地冲出来,一把抱住了齐侯的脚脖子,一股酒气冲上来,还大喊着:“爹……”
齐侯一瞬间都懵了,自己儿子虽然很大了,但是哪再偷这么大的儿子来,低头一看,竟然卢扬窗。
吴纠也看清楚了,卢扬窗好像一直蹲在旁边的草丛里,就跟埋伏似的,不过他喝醉了,满脸酡/红,眼睛里都是泪花,整个人可怜兮兮的,抱着齐侯的腿,说:“爹,扬窗以为爹不要扬窗了呢。”
吴纠和齐侯顿时头疼起来,卢扬窗这醉的不轻,跟吴纠喝醉有一拼,根本认不出人来。
方才卢戢黎已经走了,没想到卢扬窗竟然还在宫里头,而且醉成这个样子,肯定也没办法自己出宫了。
齐侯被他哭的头疼,赶紧皱着眉头说:“孤不是你爹,你认错人了。”
卢扬窗一听,竟然乖/巧的点了点头,就松开了齐侯,齐侯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旁人喝醉的段位都没有办法和他家二哥比,卢扬窗虽然醉了,但是还挺听话的,起码听得懂人话。
哪知道卢扬窗放开了齐侯,立刻一把搂住了吴纠,他和吴纠一般高,将吴纠一把搂在怀里,抱着吴纠哭着说:“爹!”
吴纠一瞬间有些懵,被这么大的人喊爹,这个感觉还挺刺/激的。
齐侯见他紧紧搂着吴纠,顿时额角狂跳,心中吃醋,要过去把两个人拉开。
卢扬窗却抱的死紧,抽噎着说:“爹……你……你怎么清减了这么多?是不是公/务劳累的?”
吴纠顿时哭笑不得,的确,他和卢戢黎的身材根本没办法比,确实清减不少,这瘦的肯定比得了糖尿病还可怕!
齐侯想要将卢扬窗扒/开,哪知道卢扬窗却一股怪力,还哭求着,可怜兮兮的,他才十六岁多一些,不到十七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一哭起来仿佛一只小奶狗,鼻头都红了,委屈的说:“别不要扬窗,扬窗会乖乖的,爹爹……”
吴纠这么一听,顿时不忍心把卢扬窗扒/开了,他突然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母亲去世之后,吴纠就是这样的心里,孤苦无助,然而身边再也没有让他依靠的人。
吴纠一时感叹,就伸手搂住卢扬窗,拍着他后背,低声说:“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孩子,男子汉怎么可以哭鼻子呢?”
齐侯一看吴纠这么温柔,吃醋的不行,瞪着眼睛瞪着卢扬窗,可能是齐侯的眼刀太厉害了,卢扬窗终于注意到了齐侯,松开了吴纠,两个人还以为他醒了。
结果卢扬窗一转头,立刻又一把抱住齐侯,他可不能像抱住吴纠那样箍/住齐侯,毕竟手臂张/开都圈不过来,只能搂着齐侯的腰,趴在齐侯胸口,蹭着眼泪和鼻涕,哭着说:“娘——”
“咳咳咳!”
吴纠一瞬间差点呛死,齐侯的冲击也不亚于吴纠,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卢扬窗这醉的,连性别都分不出来了。
卢扬窗抱着齐侯,说:“娘,扬窗从没见过您,旁人都有娘,为何扬窗没有,为何我没有……定然是因为扬窗克死了娘,所以爹才不喜欢扬窗……”
卢扬窗越看越凄惨,齐侯愣是不忍心起来,可是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使劲喊娘,子清和棠巫都笑了起来。
卢扬窗撒酒疯,喊了爹喊娘,也是个可怜的娃,吴纠就将他带进了小寝宫,齐侯今日好不容易争取到“被临幸”的机会,结果就泡汤了。
卢扬窗醉酒大闹小寝宫,还吐了齐侯一身,吴纠有洁癖,顿时对齐侯万分嫌弃,齐侯觉得,这完全不是自己的错,简直冤枉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卢扬窗又生龙活虎了,明明眼睛哭的还红肿肿的,但是一起来又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样子,特别开朗乐观似的。
吴纠似乎从卢扬窗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都是那么拼命,便让卢扬窗没事儿进宫来顽,而且卢扬窗十分聪明,吴纠就让少师公子季教/导小子文的时候,也同时教/导卢扬窗读书和兵法。
卢扬窗和小子文成了同窗,最命苦的就是大白,卢扬窗特别喜欢狗,因此也特别喜欢大白,总是喂给大白骨头吃,大白根本不爱吃骨头……
很快,贵/族之间就流传开了,吴纠竟然非常疼爱卢扬窗这个残废,谁也没想到,被人欺负长大的卢扬窗,竟然突然受宠了,和小王子称兄道弟,还让少师教/导读书,这是何等的荣耀?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卢扬窗虽然得道了,但是卢戢黎仍然不怎么来见他,卢扬窗在宫中和小子文读书,卢戢黎就在政事堂办公,也没见卢戢黎来看他,偶尔遇到,卢戢黎只是点点头,卢扬窗则是兴/奋的喊一声爹。
出使齐国和巴国的队伍很快启程了,宫之奇和百里奚的动作最快,出使了巴国,巴国派使臣护送百里奚和宫之奇,并且来与楚国详谈合纵一事。
巴国的使臣带着许多珍馐美顽,随同楚国使臣进入了楚国。
吴纠让潘崇和彭仲爽在郢都城门口迎接,巴国使臣早早就下了马,步行过来,连忙对潘崇和彭仲爽行礼,说:“两位上卿大夫前来,外臣真是惶恐万分,惶恐万分啊!”
巴国的人非常谦卑,先在驿馆下榻,潘崇笑着说:“我王已经在宫中备下宴席,请巴国使臣先行歇息,晚上赏脸赴宴。”
巴国使臣连忙说:“一定一定。”
潘崇和彭仲爽从驿馆出来,将巴国送来的礼物带进宫中,吴纠看了看那些礼物,笑着说:“巴国还挺下血本儿的。”
毕竟之前庸国攻打楚国的时候,还有巴国的份儿,因此这个时候巴国自然要巴结着楚王了。
吴纠看了看那些礼物,一眼相中了其中一批布料,紫色的,上面是红色花纹,精美绝伦,红色与紫色的碰撞,又显高贵,又夺目扎眼。
吴纠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对子清说:“这个收起来,准备给齐公做件衣裳。”
说实话,吴纠还挺喜欢齐侯穿紫色的,因为看起来特别苏气。
宴请巴国的酒宴在宴厅举行,巴国使臣早早进宫,笑眯眯的恭迎着吴纠和齐侯,深深作礼说:“外臣拜见楚王,拜见齐公。”
吴纠伸手扶起巴国使臣,笑着说:“使臣何必行此大礼呢?快快请起罢。”
巴国使臣这才站起身身来,笑眯眯的说:“今日有幸见到楚王,惊为天人,外臣不由得行此大礼。”
吴纠听他说的十分甜,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吃他这套。
吴纠请使臣入席,笑着说:“使臣请坐。”
巴国使臣入席,吴纠与齐侯也入席,楚国卿大夫们陪坐在一边。
巴国使臣说:“外臣这趟前来,乃是封寡君之命,与楚王商讨合纵攻庸的事情。”
吴纠笑了笑,说:“难得巴国如此有远见,寡人听说巴公也十分同意合纵的事情?”
巴国使臣笑眯眯的说:“正是!正是!我巴国非常同意楚王的观点,庸国欺人太甚,仗着乃是群蛮之首,就指使纵容濮人侵扰我巴国边界,寡君已经多次忍让,但是濮人和庸国反而愈加猖狂,如今有楚王领这个头,我巴国自然愿意跟随,合纵攻庸!”
吴纠笑了笑,说:“巴国使臣说的极是。”
巴国使臣这个时候迟疑了一下,笑着说:“这个……只不过我巴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吴纠“哦?”了一声,说:“是什么不情之请?”
巴国使臣笑眯眯的说:“楚王年如今正是壮年,却没有后宫,我巴国国女正是妙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正好与楚王相配,寡君的意思是……若是我巴国能与楚国皆为姻亲之好,那么合纵之事,便万分妥当了!”
他这样一说,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齐侯突然顿住了动作,将烤乳鸽的骨头扔在盘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吓了巴国使臣一跳。
齐侯看了一眼齐侯,嘴角还挂着油花子呢,一脸严肃,果然没什么说服力,你倒是扔另外一只手的鸽子腿啊,扔什么骨头。
吴纠悄悄递给齐侯一张帕子,让他擦嘴,随即咳嗽了一声,挑眉说:“哦?那按照巴国使臣的意思,若我楚国与巴国没有姻亲之好,那这合纵之事,岂不是万分不妥当了?”
楚国士大夫们也皱起眉来,一听就知道,巴国肯定是笃定楚国这次势必要攻下庸国,必须与巴国联/盟,制约濮人,因此趁机敲竹杠,趁火打劫,想要送个国女过来。
巴国使臣十分为难,笑着说:“这个……若是楚王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是不妥当,只是寡君需要想一想,出兵的数量……”
他这么一说,楚国群臣差点愤怒了,区区一个巴国,竟然这么威胁他们,还要想一想出兵的数量,这分明就是胁迫!
吴纠这个时候,“啪!”一声将酒杯放在案子上,随即冷冷一笑,说:“巴国把我楚国看成了什么?也太不将我楚国看在眼中了罢,我楚国乃是泱/泱/大/国,何至于自甘堕/落,出卖寡人这个一国之君,来与巴国合纵?!”
他这么一说,斗祁第一个站出来应和,斗家的人看到斗祁应和,也纷纷出声讨巴国。
巴国使臣吓了一跳,赶紧说:“不不不,外臣不是这个意思。”
吴纠冷笑一声,说:“寡人看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欺寡人有求于你们巴国,便想要趁火打劫?可我楚国偏偏是硬骨头,巴国使臣竟然没有诚意,那楚国也不欢迎你……送客。”
巴国使臣就是想要敲竹杠,但是没想到吴纠竟然一口回绝,斗祁挥了挥手,很快黑甲侍卫就冲进来,似乎要赶走巴国使臣。
巴国使臣脸上没面子,连忙说:“这……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外臣是……”
吴纠冷声说:“无需多言。”
巴国使臣没说第二句,就被黑甲侍卫给轰出去了,并且连夜轰出郢都城去。
齐侯等巴国使臣走了之后,这才愤愤的坐下来,咬着鸽子腿/儿,说:“气死孤了,巴国欺人太甚。”
吴纠见他一边说一边啃鸽子腿,啃得还飞快,怎么没看出齐侯哪里生气来了?
这场宴席不欢而散,吴纠为了安抚受伤生气的齐侯,又给他做了五只烤乳鸽,这才将齐侯安抚下来。
因为宴席早早结束,众人就早早都散了,吴纠倒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不用上朝,又是冬天,天亮的晚,吴纠就稍微懒了会儿床。
吴纠和齐侯刚刚起床,就见子清进来,说:“王上,方才有寺人来报,纠墨仿佛生病了,也不知怎么的。”
吴纠一听,连忙起身,纠墨可是齐侯送给他的马,跟了吴纠好就了,一直十分温和,吴纠自然喜欢纠墨,说:“怎么回事,带寡人去看看。”
齐侯说:“别担心,请医官去看看。”
这个年代除了给人看病的医官,也已经发展出了兽医,也有专门给战马看病的医官。
吴纠和齐侯洗漱出来,就有侍卫匆忙归来禀报,说:“王上,大事不好了,监马尹方才来报,说宫中战马,突然大批生病,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吴纠一听,皱起眉来,想先赶紧去看看纠墨,吴纠和齐侯过去的时候,医官已经在了,纠墨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没什么精神,一看便是生病了。
医官似乎束手无措,请/罪说:“小臣还在查看,请我王再宽限一些时日,这宝马与宫厩中的马匹,不知怎么的,都是出了这个问题,可能是……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医官没有办法,不过这个时候,吴纠刚听了医官禀报,一回头,就发现一个人蹲在纠墨面前,正伸手抚/摸/着纠墨的鬃毛,竟然是与小子文陪读的卢扬窗。
卢扬窗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纠墨,动作十分温柔,见吴纠走过来,连忙对吴纠说:“王上,这马是中毒了!”
卢扬窗这些日子也算是半个红人了,虽然很红,但是旁人仍然因为他是个残废而看不起他,医官都没有检/查出来,卢扬窗却说马匹中了毒。
吴纠惊讶的说:“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