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狐疑的说:“那是因为旁人都没见过你的吃相罢?”
齐侯顿时一下就被噎着了,感觉竟然无/言/以/对,二哥说的好有道理。
吴纠下令犒赏三军,潘崇安排了粮草和军饷,很快往阜山前线送去,同时秦国也准备开始发兵讨/伐庸国,郧国派来了使臣,吴纠却断然拒绝,入城都不让入,直接打发回去了。
郧国虽然十分有脾气,但是在这时候,根本不敢吭声,灰头土脸就走了。
很快,秦国的军/队已经和庸国接壤了,从背面开始攻击庸国,而楚国就等着将西戎人打退阜山,然后从阜山背上,一路从正面攻击庸国,楚国和秦国一个正面一个背面,还都是强兵,定然能一举将庸国拿下来。
吴纠正等着卢戢黎的好消息,准备让卢戢黎和秦国/会师,继第一次首战告捷之后,卢戢黎那边又没了消息,最让人焦心的是,不只是卢戢黎那边没有了消息,派送粮草和军饷的队伍竟然也没有消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和郢都失去了联/系,一直没有打报告回来,也不知粮草送到了没有。
吴纠这日也在路寝宫上早朝,却不见大司马潘崇,吴纠说:“大司马何/在?”
左司马王子郑赶紧站出来说:“回王上,方才上朝之前,突然有边关急报,将大司马绊住了,可能很快就过来。”
他这么一说,旁人全都看向王子郑,似乎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急报,如今能称得上急报的,定然是阜山的战役,或者是秦国与庸国的战役。
士大夫们都纷纷猜测,不过心中没想什么坏的,说:“必然是阜山又有捷报送过来了。”
“是啊是啊,西戎人根本不堪一击。”
“庸国这次绝对完了,有了秦国的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士大夫们正在议论着,就听到“踏踏踏”的声音,是脚步声,潘崇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士大夫们的目光“唰!”的全都聚/集过去,锁在潘崇身上。
众人还兴致勃勃的等着潘崇报喜,哪知道潘崇手中拿着一卷小羊皮,脸色却黑成了锅底,众人一见,顿时心中都“咯噔”一声,突然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
吴纠看着潘崇走进来,说:“大司马,可是阜山的军报?”
潘崇立刻拱手说:“正是,方才崇接到了阜山急报,是……是大将军请求支援的军报。”
“什么?”
“请求支援?”
“不是将西戎人打怕了么?”
“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群臣一下就喧哗了起来,大家全都吃了一惊,如今眼下的形式是秦国发出了重兵,讨/伐庸国,郧国一下怂了,主动借道给秦国,而卢戢黎带着卢扬窗赶赴前线,大败西戎人。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捷报,把大家都喜悦的冲昏了头,众人根本就没想到,在这种势力大好的情况下,卢戢黎竟然突然发来请求支援的急报。
吴纠也有些惊讶,说:“具体何事?”
潘崇连忙说:“王上,日前从郢都城出发,犒赏三军的粮草队……出了叛军。”
怪不得潘崇如此脸黑,原来竟然如此,从郢都城出发,犒赏三军的队伍,带着众多粮草和军饷,赶赴阜山的途中,辎重将军竟然反叛了楚国,投靠了西戎人。
不止如此……
潘崇说:“叛军与西戎人里应外合,我军大败,退兵十里,并且……并且……裨将军卢扬窗遭俘。”
潘崇这么一说,顿时堂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喧哗了起来,这个结果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明明一路打着胜仗,结果却被叛军将了一军。
辎重将军带着诸多的补给粮草和军饷,卢戢黎根本不知他已经投靠了西戎人,当时卢戢黎接到辎重将军的急报,说是他们遭到了西戎人的埋伏,有些伤亡,请求支援。
卢戢黎不疑有他,便立刻派裨将军卢扬窗前去支援,护送粮草队与大部/队汇合。
根本不知道辎重将军有诈,卢扬窗带人去接应,很快就找到了粮草部/队,不过粮草部/队根本没有被埋伏,而是埋伏了他们。
卢扬窗身受重伤,被西戎人俘虏,而那叛/变的辎重将军还继续押/送粮草与卢戢黎的队伍汇合。
卢扬窗一去好几日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卢戢黎非常担心,虽然卢扬窗武艺高强,但是也是初出茅庐,根本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什么战场经验,卢戢黎就是怕他打了胜仗,心中骄傲,遭人算计。
很快辎重的队伍竟然回来了,卢戢黎自然要出门迎接,但是到了杏园门口,却没有看到卢扬窗,卢戢黎连忙去问,那辎重将军却哭哭啼啼的说,他们半路遭到西戎人埋伏,卢扬窗被俘虏了,还有很多兄弟们也战死了。
卢戢黎一听,顿时脑子里“轰隆——”一声,他知道作为战服的滋味儿,卢戢黎因为是卢狄国的贵/族,当年楚国想要收服卢狄国,因此才厚待卢戢黎,卢戢黎是幸/运的。
而卢扬窗如今落入了西戎人手中,只有一个后果,那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更何况卢扬窗是裨将军,在军中地位不低,西戎人肯定要折磨他,逼他招供,卢戢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什么心情,感觉心脏要炸裂了,胸腔充斥着怒火。
卢扬窗因为进入军营之后,奋勇杀敌,总是跑在最前面,还和士兵们同吃同住,这样一来备受爱戴,士兵们一听,也都激昂起来,准备杀到西戎人面前,救出卢扬窗。
他们不知辎重部/队有鬼,当天晚上还在幕府中商量情况,结果半夜却遭到了“自己人”的偷袭,辎重将军一把火将行辕的粮草和军饷全部烧了干净,还大肆屠/杀楚国兵马。
卢戢黎带兵反/抗,虽然救了不少楚军,但是他们的粮草根本来不及去救,辎重将军早有预/谋,将行辕里的水全都倒了干净,那时候想要找泉水救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卢戢黎带兵撤退,又遭到了西戎人的夹击,叛军与西戎人早就说好了,两面夹击卢戢黎,卢戢黎的队伍奋力冲杀,终于冲出重围,在十里外重新扎营。
然而如今的情况非常危急,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接到犒赏三军的军粮,原本的粮食也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士兵们冒着烧伤的危险,拼死抢救了一些粮食,然而根本不够一人一口的,一顿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打仗了。
卢戢黎写了告急的文书,让人快马加鞭递回郢都来,请求吴纠运送军粮,并且派援兵给他们,与西戎人殊死一战,为死去的将士报仇,并且救出被俘的卢扬窗。
吴纠看着文书,脸色也不好,非常的阴沉,好像随时要下雨一样阴沉。
潘崇立刻双膝跪地,说:“崇管理失职,让军中/出现了如此叛/徒,损兵折将,令楚国蒙/羞,请我王责罚!”
群臣听着潘崇的报告,全都蒙了,他这一跪,才反应过来,有人立刻讨/伐潘崇,有人则是说:“以小人所见,不是大司马的错,说不定卢将军本人就是细作,若不是这样,我楚军怎么可能败的如此彻底?”
“是啊是啊,我王,如今不能再援兵给卢将军,不如将他召回,另外派将军再去前线。”
吴纠听着群臣吵闹、恐/慌、互相指责,胸腔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这一仗,吴纠可是力排众议,力挺卢戢黎作为主将,若是卢戢黎大败,那些有说头的士大夫就更要说三道四了。
吴纠眯着眼睛,说:“按照诸位的意思,若不增援卢将军,我楚国的将士怎么办?放着不管?岂不是寒了我楚国百/姓的心?”
众人小声讨论着,一时有些惊慌,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他们无法打退西戎人,那么就无法和秦国合纵,秦国一个国/家攻打庸国,就算兵力强大,也很难一举攻下庸国,到时候秦国支撑的久了,不见楚国援兵,很可能会毁约撤兵,那么楚国又将孤立无援。
如今的情势,便是牵一发,动全身。
吴纠沉声说:“若是遣回卢将军,各位觉得,谁能胜任!?”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说话了,说实在的,他们这些人里,没什么人熟悉西戎人的打法,谁也没有胜算,秦公子赵嘉倒是熟悉西戎人的打法,毕竟他们秦国和戎人迂回了几代,但是如今赵嘉马上又要赶赴秦国,与秦国从背面攻击庸国。
因此大家都在沉默,路寝宫中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恨不得连大家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一声笑声,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说:“孤来打这一仗!”
他说着,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聚/集在路寝宫的殿门口,吴纠也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齐国朝袍,身材挺拔,步履自有一股王者之风,在众人的注目下,毫不怯场的大步而入。
众人一见,立刻又喧哗起来,竟然是齐侯!
齐侯走进殿中,在殿中间就停住了,抱拳一拱手说:“我齐国与楚国世代交好,如今楚国有难,我齐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孤虽不才,但是对于戎人的打法,还是略知一二,若是楚王不弃,可以让孤一试。”
众人全都盯着齐侯,十分惊讶,毕竟齐侯是齐国的前国君,就算现在不做国君了,但是地位依旧也有,齐侯突然站出来请战,的确出乎意料。
齐侯的确有打戎人的经验,不过其实是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目前的经验最多在对付北狄人。
上辈子的时候,齐国发展壮/大,已经不满足于在东面称霸,于是开始把手伸向中原,多次帮助诸侯国/家抵/抗戎人和狄人,最著名的战役便是存邢救卫。
很多国/家因为齐国的慷慨救援,而纷纷归顺,纷纷响应,可以说齐侯成为霸主,并非依靠强大的财力和武力,很大程度是依靠其他国/家的拥戴。
虽然齐侯这辈子还没什么打戎人的经验,但他上辈子不知亲自出征,打退过多少次戎人,让戎人和狄人闻风丧胆,因此齐侯自然有这个把握,并非是一时头疼脑热说大话。
士大夫们先是惊讶,然后开始考虑,说:“这……齐公虽然一片善意,可是……可是这乃是我们楚国的事情,齐公并非我们楚国人,似乎……似乎与齐公……”
士大夫们这么说,吴纠心中还真怕齐侯突然说他要当楚国男主,不过事实证明,撒娇这件事情,齐侯只会对吴纠做,在旁人面前,那就不是撒娇,而是施压和示/威。
齐侯笑眯眯的转头看着那蒍氏的士大夫,笑眯眯的说:“恕孤直言,那反叛的辎重将军,可是楚国人?孤听说,还是老楚人呢。”
他这么一说,那士大夫们顿时没话了,齐侯说的对,反叛的士大夫还是楚国人呢,但是依然反叛了。
士大夫们不敢言语,齐侯抬头看向吴纠,说:“请楚王,当机立断!”
吴纠眯眼盯着,站在堂上,腰身挺得笔直,一身王者气度的齐侯,西戎人狡诈多端,吴纠并非不信齐侯,却十分担心,若是齐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不只是齐侯一个人的事情,还牵连着齐国和楚国的关系。
吴纠盯着齐侯良久,突然说:“好,齐公仗义援手,我楚国感激不尽,既然齐公亲自出征,我楚国也自然要表达对齐国的敬意,寡人愿同齐公,一同出征,讨/伐西戎。”
他说着,群臣差点炸窝,不只是群臣,齐侯都吓了一跳,连忙要说话,不过吴纠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说:“大司马,速度准备,寡人要亲自出兵,支援卢将军。”
潘崇见到吴纠那眼神,立刻什么废话也不说,拱手说:“是,我王!”
吴纠很快就散朝了,直接走进了路寝宫的内殿,往小寝宫而去,群臣纷纷从外殿走出去,往政事堂去,继续商讨增援的事情。
齐侯似乎有些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直接大步冲上楚王席位的台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大长/腿,追着吴纠就进了小寝宫。
齐侯追在后面,说:“二哥,你怎么又要亲征?你才回来没多久,该当坐镇郢都城才是。”
吴纠转过头来,眯眼盯着齐侯,齐侯方才在殿上好生威严,那妥妥的王者风范,如今突然消失了,特别狗腿的看着吴纠。
吴纠回头,伸手捏住齐侯的下巴,说:“允许齐公亲征,不允许寡人亲征?”
齐侯说:“自然不是这意思,孤只是担心二哥,这次西戎人来势汹汹,更何况阜山情况不好,二哥……”
他说着,就被吴纠的话头打断了,说:“就是因为情况不好,寡人才要跟着去,我也担心你。”
齐侯一听,脸上表情瞬间就飞扬起来,本就俊美无俦,这样一飞扬起来,更是俊美的简直不敢逼视,他一把抱住吴纠,亲了亲吴纠的嘴角,说:“没想到二哥说情话也这么利索?好,二哥与孤一起去,咱们将西戎人打得屁滚尿流。”
吴纠笑了一声,说:“没想到齐公说话这么粗/鲁。”
齐侯笑着说:“孤说话可比打仗温柔多了。”
吴纠准备亲征,并且让潘崇派人,快马加鞭的赶往阜山最近的邑,下令派出粮草,紧急支援阜山。
如今从郢都派送粮草,就算是快马加鞭,远水也没办法救近火,根本是来不及的事情,因此吴纠先让旁边的邑派出粮草救济,然后再派大军增援。
吴纠一行人很快就出发了,吴纠亲征,主将竟然是齐公,斗祁是不放心的,一定要请/命做左史,军中也的确缺个左史,因此吴纠便认命了斗祁。
如今这个队伍竟然异常的声势强大,毕竟楚王亲征,主将乃是齐公,而左史则是楚国赫赫有名的莫敖斗祁,这队伍一说出去,便令人闻风散胆了。
吴纠领着楚军,快速出发,奔向阜山,声势非常浩大,在阜山的西戎人因为听到了楚国援军的消息,因此有些不敢造次,又退回了阜山,不敢贸然往前东进。
他们一行人虽然数量不少,但是都不敢懈怠,一路有如狂风席卷落叶,没有几日,竟然扑到了阜山附近。
如今卢戢黎的队伍就在阜山附近扎营,众人遥遥的便看到了那行辕,行辕非常简陋破败,条件十分艰苦,但是该有的侦察一个没少。
吴纠的队伍还没到门口,立刻就被侦察的楚军发现了,有人领着士兵快速出来查看,都震/惊的睁大眼睛,连忙跪下来说:“拜见我王!拜见齐公!卑将没想到援军这么快就到了!”
吴纠说:“军在外,不必讲究这些礼仪,快快请起,进军营罢。”
那将领赶紧领着吴纠和众人走进军营,大家都是一路风尘仆仆,但是不敢休息,吴纠说:“召将领们聚/集在幕府,寡人要听听如今阜山具体的情况。”
他说着,那将领赶紧应声,说:“是!卑将立刻去。”
吴纠和齐侯,还有身为左史的斗祁,一同请/命而来的蒍吕臣四个人进入了行辕幕府。
幕府十分简陋,进去之后根本没有席位,案子上放着一张地图,上面插着很多东西,看起来/经常被研究。
吴纠走进去坐下来,他一路奔波的确累了,不过军机不能耽误,等他了解情况之后,再休息不迟。
齐侯身为这次的主将,立刻走到案子旁边,仔细观看地图,就在他观看的时候,“哗啦”一声,帐帘子打起来了,很多将领从外面走进来,全都排列整齐,跪下来给吴纠和齐侯作礼。
吴纠扫视了一眼那些将领,与齐侯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随即说:“卢将军何/在?为何不见卢将军?”
他这话一出,就见诸位将领一个个表情突然都变了,有的是愤/恨,有的是惋惜,有的则是复杂,还有摇头叹息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吴纠起初以为卢戢黎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不幸战死?只不过那些将领们还有愤/恨的目光,似乎又不像。
如今军营中没有卢戢黎这个主帅,也没有卢扬窗这个裨将军,另外的副手只好硬着头皮,拱手说:“回王上的话,卢将军他……他昨日……昨日已经投敌了!”
“什么!?”
别说是吴纠惊讶了,斗祁都惊讶的不得了,他之前只是说让吴纠小心卢戢黎,哪知道竟然变成了真的,卢戢黎投敌了?
可是这么一听,连斗祁都不相信,若是卢戢黎真的有反心,那么他就不会给武王白养十六年的儿子了,这么多年来,卢戢黎只是憋着,怨恨着,却一句都没透露/出来,斗祁不敢想象,卢戢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投敌。
其他将领说:“王上!是真的!卢戢黎他投敌了,投靠了西戎人!我们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卑将也不曾想过,卢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
有很多将领十分愤/恨,一说起这个,话匣子似乎打开了,有人说:“卢将军是不是假意投敌?毕竟卢将军带着咱们杀出重围,那是冒着多大的危险,为了抢救粮食,还烧伤了手臂和脸颊,若是卢将军投敌,按理来说,前些日子就投敌不是更好么?”
“是啊是啊,我也相信卢将军的为人。”
一瞬间军营里有些吵闹,吴纠皱了皱眉,说:“卢将军的事情,暂且勿谈,有劳各位将军,先说一说阜山的情况。”
将领们这样一说,立刻全都响应,大家聚拢在地图旁边,纷纷将阜山前线的境况说明了一下,辎重将军如何反叛,卢扬窗如何被俘,卢戢黎如何抢救粮草,带着他们杀出重围,在这边重建行辕,等等,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吴纠越听越觉得狐疑,在将士们口/中的卢戢黎,拼死带着士兵杀出重围,为了抢救粮草,还被烧伤了脸颊和手臂,将自己的粮草让给士兵们吃,就是这样的卢戢黎,却突然在昨天晚上,救援兵马将要来到的时候,投降了西戎人?
齐侯看着阜山的地图,说:“西戎人在这个山头上呆的时日已经够长了,这些日子他们足够摸清楚阜山的地形,再这样拖延下去,我们很难有反扑的机会。”
齐侯这么一说,好像一剑戳中了众人的心窝子,将领们心中也是焦虑,虽然阜山是他们楚国的地头,然而现在西戎人已经反客为主,占领了阜山,还将他们楚军逼下了阜山,这样一来,战线越长,胜算就越小。
众人都看着齐侯,齐侯扫兴的还没有说完,又说:“辎重将军在日前叛/国投敌,楚王派出犒赏三军的粮食也已经归入了西戎人的粮仓,而我军的粮草远远不够,即使孤与楚王运送了一些粮草过来,但是这些粮草,绝不足够与粮仓后盾丰富的西戎人正面抗衡。”
众人听着,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蔫儿了,一个个不说话,虽然他们觉得齐侯的话实在败兴,但是说的却字字见血,十分中肯。
吴纠眯着眼睛说:“不能正面抗衡,又要速战速决……”
齐侯点头说:“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吴纠已经命令周边的邑送来粮草,然而周边的邑储备粮草也有限,还要确保邑内的正常运营,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粮食都送来阜山,给士兵们吃。
士兵们现在拥有的粮草,不过是救济,大家分一分之后,也吃不上几天,可谓是条件艰苦,就是这样的条件,而他们的对手西戎人却资产丰厚。
日前西戎人俘虏卢扬窗的时候,还将吴纠命令下来犒赏三军的粮草截获,那一大票粮食,足够他们吃很久的,再加上西戎人本有的粮食,情况不容乐观。
吴纠说:“诸位有什么看法?”
众人都盯着地图,沉默不语,齐侯伸手敲了敲地图,说:“孤突然想到二哥喜欢的法子。”
吴纠侧头看他,说:“是什么。”
齐侯冷笑一声,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众人都狐疑的看着齐侯,吴纠却突然说:“烧粮草?”
齐侯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明白齐侯的法子是什么,如今西戎人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们家底儿丰厚,而且因为这丰厚的家底儿,西戎人的士气空前高涨。
兵未动,粮先行,粮草是自古至今打仗最大的后盾之一,若是没有粮草,根本别提打仗,因此齐侯建议釜底抽薪,烧掉西戎人的粮草,偷袭他们在阜山的粮仓,从根本以绝后患。
粮草一断,西戎人必然会向就近的庸国告粮,但是庸国现在与秦国正在交锋,根本无暇给西戎人粮草,这样一来,西戎人就需要被/迫撤离。
吴纠也同意齐侯烧粮草的办法,那副将却有些为难,说:“王上,齐公,不瞒二位,前日卢将军未投敌的时候,也曾想过烧粮草的法子,只是……”
吴纠惊讶的说:“卢将军也曾想过?”
那副将点头说:“是,想过,只是未能实现,自从我军撤离阜山之后,阜山之上便都是西戎人的驻兵,他们善于游击,来无影去无踪的,地上还都是陷阱,阜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我军偷袭过几次,但是都未成功,根本……根本连粮仓的影子都没见到!不知西戎人将粮仓安置在了什么地方,没有目标,这……这如何能烧粮草?”
吴纠听了,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说话。
吴纠似乎陷入了沉思,盯着阜山地图,不知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一个将领拱手说:“王上,卑将想请示王上,如今卢戢黎已经投敌,若是他将我军扎营的位置出卖给西戎人,那么想必西戎人很快就会偷袭过来,到时候王上与齐公的安危便无法保证,请王上早作打算,迁移营地!”
吴纠听着那将领的话,像是突然醒了过来,抬起手来,黑色的袖袍“哗啦”一展,说:“不,不要迁移营地,让西戎人找过来。”
他这么一说,营帐中的将领们瞬间面面相觑,不知吴纠是什么意思,都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报——!!楚国大将军,卢戢黎押到!”
一队西戎的士兵,押/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双手被锁链缠住,身上的兵器也被缴获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默默的往前走去,很快就在重重押/解之下,走进了西戎人在阜山上的行辕。
行辕里面篝火冲天,充斥着大笑的声音,士兵们围着篝火,不断的哄笑饮酒,将酒水泼进火中,发出“呼——”一声巨响,火势仿佛是一条火龙,冲天而起,怒吼着,嘶喊着,大笑着。
卢戢黎慢慢往前走,他的目光垂着,然而余光仍然能看到,那些西戎人的士兵,喝的是楚国的酒,泼的也是从楚国缴获来的酒,那些酒肉本该是犒赏三军的军粮。
卢戢黎一路走进来,西戎的士兵们立刻停止了笑声,一片一片的笑声慢慢安静下来,全都注目着卢戢黎,卢戢黎浑然没看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营帐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西戎将领,说:“楚国的卢将军大驾光临,还不请卢将军进来?!”
他说着,身后的士兵立刻推搡着卢戢黎,却没想到卢戢黎身材高大,下盘很稳,竟犹如生了根一般站在地上,那士兵一推,手腕“咔嚓”一声,险些闪了。
卢戢黎冷笑一声,说:“戢黎是来投诚的,不是来做战俘的。”
他这么朗声说着,就听到“啪啪啪”的拍手声,随即一个声音从帐中传出来,“有请卢将军。”
卢戢黎这才径直走进营帐,营帐之中,西戎的将领全部在座,正喝酒吃肉的看着卢戢黎。
卢戢黎站在营帐正中间,就这样被众人打量着。
那坐在最上首的将领笑着说:“卢将军,是来投诚的?”
卢戢黎说:“正是。”
他说着,另外的西戎将领说:“将军,不要轻信他的鬼话,他们荆人,最是诡/计多端,没有半句实话。”
另外一人说:“正是将军,我听说前些日子俘虏的那个楚国的裨将军,就是卢戢黎的儿子,说不定卢戢黎是为了救他儿子,才会假意投诚的!”
“是啊是啊。”
一时间营帐中都是众人的应和声,卢戢黎却突然大笑了两声,似乎笑的十分愉快。
那西戎将领说:“卢将军,为何发笑?”
卢戢黎则是淡淡的说:“戢黎发笑,是因为在座的各位将军,根本不了解戢黎,说的大错特错,因此戢黎才会发笑。”
西戎将领说:“哦?如何大错特错?”
卢戢黎的双手虽然被绑住,但是一点儿都没有弱势的感觉,只是冷冷的说:“其一,戢黎并非荆人,戢黎乃是卢国之后,荆人灭我卢国,吞我河山,戢黎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西戎人顿时面面相觑,看着卢戢黎,卢戢黎又说:“其二,卢扬窗……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西戎将领一笑,说:“哦,他是卢氏,你也是卢氏,他不是你的儿子,那他是谁?”
卢戢黎刚要开口,西戎将领却抬起手来,制止他的话,反而对旁边的副将说:“去,将楚国的裨将军请过来。”
卢戢黎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那副将出去之后,很快就听到外面士兵起哄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而至,“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身影被猛地推进来,发出“嘭!”的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卢戢黎低头一看,正是卢扬窗,卢扬窗浑身是血,定然是受/刑了,似乎留了一口气,被推进来之后,摔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
卢戢黎看着昏迷的卢扬窗,很快就将目光移开,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
西戎将领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说:“叫醒楚国裨将军。”
“哗啦!!!”一声,副将随手将案子上的酒直接泼在卢扬窗的脸上。
“哈——”
卢扬窗被呛得猛地醒了过来,与此同时身/体不断抽/搐,他身上全是伤口,沾上了酒水,顿时苦/不/堪/言,疼的眼睛赤红,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呼啦——”的颤/抖声。
卢扬窗在西戎人的哄笑声醒了过来,哪知道睁开眼睛第一眼,却看到了卢戢黎。
卢扬窗本被折磨的没有半分力气,如今却一下醒了,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也没有什么力气,虚弱的说:“爹!”
卢戢黎却不看他,这会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舍给卢扬窗。
西戎将领笑着说:“卢将军,您可以说了。”
卢戢黎淡淡的说:“卢扬窗,并非是我的儿子。”
卢扬窗耳朵里还都是嗡鸣声,听到这一句却要炸开了,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他身上捆着锁链,又受了折磨,根本无法爬起来,只是虚弱的说:“爹……您……您说什么?”
卢戢黎还是不看他,继续说:“卢扬窗乃是武王老贼和他自家宗妹生下来的孽种,老天都因为这样的丑事而愤怒,因此卢扬窗一生下来,眼睛就天生残疾,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武王老贼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将与他苟且的宗妹嫁与我,平白的让我帮他养野种,将军说说看,这样的奇/耻/大/辱,放在谁头上,谁愿意忠心楚国!?”
卢扬窗听着卢戢黎的话,睁大了眼睛,一瞬间眼珠子通红,有些不可置信的瘫倒在地上,说:“爹?爹……”
卢扬窗的话还没说完,“嘭!!”一声,卢戢黎竟然一下将他踹了出去,卢扬窗本就受了重伤,这一下让卢扬窗险些吐血,蜷缩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西戎将领听着,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卢戢黎满脸都是愤/恨之色,脸上青筋蹦起,就犹如斗祁说的,卢戢黎用情至深,而武王和宗妹合力给他戴了一顶很大的绿帽子,还让卢戢黎帮他们养了十六年有余的儿子。
卢戢黎的眼神非常可怕,身上充斥着一股伶人骇然的阴霾,那眼神充满了愤/恨、仇/恨,似乎是做不了假的。
卢戢黎沉着声音,又说:“戢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如今楚王亲征,算起行程,今日就该与阜山之下的楚国军/队汇合,戢黎知道楚军的驻兵地点,戢黎叛楚,唯恐楚王会改变驻兵,迟则有变,就让戢黎作为先锋,为将军分忧,带领将士们杀入楚国军营,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生擒楚王,一片片割下他们荆人的肉来!”
西戎将领眯起眼睛,似乎很欣赏卢戢黎说话的那股狠劲儿,笑了笑,“啪啪啪”的拍起手来,说:“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卢将军您已经投诚了一次,第一次投诚是卢国投诚楚国,第二次投诚,是来投诚我们,这个嘛……总要做出点表示,我们才能信你。”
他说着,慢慢站起来,“嗤——!!”一声,伸手一下抽/出副将的佩剑,“唰!”的一声,剑尖猛地一甩,直指卢戢黎的咽喉,锋利的宝剑已经点在卢戢黎的喉结上,他却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西戎将领并没有动手,只是笑着掂了掂手中的佩剑,淡淡的侧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卢扬窗,说:“杀了他,你口/中的孽种,我现在就派你兵马,让你带兵去偷袭楚军军营,报你的深仇大恨。”
卢戢黎眉头微蹙,冷冷的盯住西戎将领手中的佩剑,突然抬起手来,一把抓/住那佩剑,旁边的西戎士兵立刻戒备的看着他。
卢戢黎接过佩剑,“唰!”的一声甩了一下剑尖,剑尖低垂,一下指在卢扬窗眼前。
卢扬窗浑身是血的瘫在地上,盯着卢戢黎的剑尖,双眼有些失神,通红的眼珠子突然淌下眼泪,顺着眼角一股股的滑/下来,那眼神几近于绝望,口/中沙哑的轻声说:“爹……”
日头完全隐藏了起来,夜色越来越深重,很快进入了后半夜,阜山下楚国的军营突然一阵骚/动,随即是楚军的大喊声。
“报——王上!!不好了,叛贼卢戢黎带着西戎人,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