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说着, 还拽了拽吴纠的袖子, 似乎想要吴纠表扬他的俊美。
吴纠无奈的看了齐侯一眼, 齐侯笑眯眯的说:“来, 二哥, 让你看更俊美的。”
一瞬间, 吴纠可能觉得自己太龌龊了, 因为吴纠好像想偏了什么,不过齐侯本人却没这个意思。
齐侯只是突然走出去,走到祭坛的边缘, 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的士大夫和骑兵,就听到“嘭!”一声,齐侯竟然一脚将穿心的大庶长尸体猛地踹下了祭坛。
“嘭——砰砰、嘭……”
一阵骨碌的声音, 从高高的祭坛上, 那尸体带着血,不断的翻滚着, 甚至还被弹得抛起来, 然后又砸在台阶上, 继续往下滚。
下面的士大夫和秦兵发出“嗬——”一阵惊呼声, 纷纷让开, 就听到齐侯用威严的声音,冷酷的朗声说:“祭坛下的秦兵听着, 大庶长犯上作乱,发动/兵变, 已经伏诛, 有愿意弃暗投明,重新回归秦公麾下的,立刻缴械下跪,缴械者既往不咎,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齐侯可并非只是会卖萌,否则别谈什么春秋第一霸主了,连齐国国君都坐不上。
他生的本就身材高大,面目硬朗,如今再冷声说话,台下的秦兵似乎一瞬间就被震慑住了,随即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士大夫们是第一波下跪的,立刻全都跪下来,唯恐自己被秦兵牵连。
秦兵们看到士大夫们都下跪,又看了看台上,终于有人“啪!”的一声将长剑扔在地上,随即就是“噼啪、噼啪……”的声音,陆陆续续有士兵将长剑扔在地上,随即黑色的甲士们,仿佛黑色的浪潮,一拨一拨的纷纷下跪,浪潮一直拍打到祭坛之下,转瞬之间,所有的秦兵全都跪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行辕门口有了声音,祭坛上的卢扬窗眼神好,看到那人立刻惊喜的说:“是爹爹!”
果然就看卢戢黎带着一队楚军,快速从行辕外面扑出来,一路纵马而来,很快上了祭坛,跪下来说:“王上,开出郧关的所有郧国军/队全部被俘,请我王发落!”
吴纠笑了一声,说:“做的很好,辛苦卢将军了。”
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他说完,很快站起来退到一边,卢扬窗立刻低声说:“父亲,您没有受伤罢?”
卢戢黎摇摇头哦,连忙也检/查卢扬窗,卢扬窗笑着说:“扬窗好得很。”
吴纠见场面已经控/制住,便对秦伯拱手说:“秦公,今日会盟,祭坛时辰已过,令公子又受了伤,不如择日再举行会盟大典。”
秦伯如今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立刻说:“楚王说的是,说的正是。”
吴纠立刻吩咐说:“先回营帐!”
众人赶紧抬起受伤的公子白,快速下了祭坛,往营帐里去,棠巫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冲进营帐,赶紧给公子白处理手腕。
吴纠和齐侯也跟进了营帐,棠巫正在紧急处理公子白的手腕,他的手腕因为用/力过猛,骨头扎出来了,伤口又陈年累月,看起来十分棘手。
棠巫额头上都是冷汗,这处理的过程应该很疼,不过公子白竟然一声都没吭,只是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滚落。
秦伯这个时候也走进了营帐,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公子白,随即笑着对吴纠拱手说:“今日多谢楚王与齐公仗义援手,说真是感激不尽!”
吴纠笑眯眯的说:“秦公何必如此客气呢?我楚国与贵秦国,乃是世代的友好关系,今日全都是大庶长企图乱政,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蝼蚁,坏了我们两国的邦交?”
秦伯立刻点头说:“是是是,楚王说的太好了,正是这个理儿。”
吴纠又笑着说:“若是秦公真的想要感激,那不如……等到会盟的时候,再拿出点儿诚意罢?”
吴纠这么说,秦伯能听不懂么?秦伯立刻就明白了,吴纠说的诚意,肯定是划分庸国的地盘子大小。
秦伯一直非常有野心,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征战过周边多少戎人和狄人,西戎人和北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闻风丧胆,而如今,他真的老了,大庶长能有今日的权威,都是他的纵容和包庇,说实话,就是为了打/压公子嘉,纵容包庇的结果,他以为公子嘉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他伯爵之位最大的威胁,哪知道身边竟然培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秦伯心中有些悔恨,若不是自己贪得无厌,轻信了大庶长,今日会盟已经完毕,秦国与楚国一人一半划分庸国,而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伯好生懊悔,但是没有办法,只好赔笑着点头。
这个时候棠巫走过来,低声说:“王上。”
秦伯立刻说:“医官,我儿的伤势如何了!?医官,白是孤的独子,你可要……”
他说着,棠巫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公子白听到,说:“秦公子的伤势,若是在两年之前,可能还有痊愈的希望,但是如今,伤口沉积,如今伤上加伤,想要舞刀弄枪……是绝不可能了,但是棠巫能让秦公子的双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普通的事情也可以自理。”
他这样一说,秦伯立刻露/出一脸的失望,看向榻上的公子白。
公子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棠巫在营帐中低声说话,公子白全都听见了,他抬着头,就想看君父的表情,果然,他看到了。
公子白对上了秦伯的一脸失望,他的心脏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那深渊不止没有尽头,而且寒冷彻骨,公子白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因为自己……注定是一个残废。
公子白笑了一声,躺在榻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随即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放弃了什么。
赵嘉一听,立刻说:“没有……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棠巫摇了摇头,说:“秦公子的双手,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机。”
吴刀在一边听着,目光还是沉沉的,仿佛不会眨眼,不会呼吸,就是一尊石像,一只傀儡,目光定定的看着榻上的公子白。
秦伯叹了口气,一个转身走出了营帐。
吴纠挑了挑眉,看着秦伯的背影,说:“焉知非福。”
榻上的公子白似乎听到了秦伯离开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低声说:“多谢楚王与齐公,白有些累了,可否让白……一个人歇息一会儿。”
吴纠点了点头,说:“秦公子歇息罢。”
吴纠对众人招了招手,很快大家就离开了,纷纷走出营帐,吴刀却没有离开,只是转头看向赵嘉,赵嘉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自己也走出了营帐。
众人全都离开,唯独吴刀一个人留在营帐中,默默的站立在榻边上,看到公子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他走到水盆面前,打湿/了帕子,过来给公子白擦汗。
哪知道吴刀刚一碰到公子白,公子白的手猛地一打,吴刀反应很快,一下躲开,公子白的手并没有打在他身上,然而却疼的公子白又是满头冷汗。
吴刀吃了一惊,连忙说:“公子,不要动,您的伤口要裂开了。”
吴刀一说话,公子白更是愤怒,睁开眼睛,怒视着吴刀,嘶吼说:“你滚!你的公子在外面!根本不是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吴刀有些着急,说:“公子……”
公子白的情绪却非常激动,纱布上又渗出鲜血来,吴刀看了心惊,连忙说:“卑将这就出去,请公子不要伤了伤口,卑将就在外面,若是公子有吩咐,叫卑将便可。”
他说着,赶紧退出了营帐,随即没一会儿,棠巫又过来了,黑着脸给公子白包扎,说:“你若不想活,也别折磨自己的手,干脆咬舌自/杀,当然了,咬舌自尽死的可能慢点,不是疼死,就是流干血而死,反正咬舌/头不致命,不管你怎么死,别坏了我的名声。”
“你!”
公子白气的睁开眼睛瞪着棠巫,棠巫说:“小臣见过许多残疾的人,他们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脾气臭,因为他们全都……自卑,自行残秽,自轻自贱。”
公子白实在听不下去了,说:“你可以出去了。”
棠巫没有再说话,提上自己的小箱子就走出了营帐,吴纠其实不放心,就在营帐外面,结果便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转头对齐侯说:“棠儿这张嘴,还蛮厉害的?”
齐侯笑了笑,说:“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棠儿跟着二哥,也有些年了。”
吴纠说:“就当你在夸奖寡人。”
吴纠很快回了自己的营帐,众人全都在营帐中待命,见到吴纠和齐侯进来,连忙拱手说:“拜见我王,拜见齐公。”
吴纠和齐侯坐下来,便说:“不必多礼了,卢将军。”
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戢黎在!”
吴纠说:“辛苦你再走一趟,带上郧国将军的项上人头,还有几个郧国俘虏,去郧国问一问郧国国君,这是怎么回事儿。”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是!”
卢戢黎很快就站起来,赶紧走出营帐,准备点兵往郧国走一趟。
吴纠又说:“如今大庶长已经伏诛,会盟的事情应该不成问题,酆卿,你准备准备,之后会盟,就来个狮子大开口罢。”
酆舒连忙拱手说:“是,酆舒明白。”
吴纠点了点头,说:“今日大家都累了,各自回去歇息罢。”
众人准备离开,这个时候赵嘉有些迟疑,说:“王上,公子白他……”
吴纠说:“你放心好了,棠巫给他医治,只要公子白配合,并非什么大问题,这两年来,公子白没上战场,不是也活的好好儿的,谁说只有打仗,才能安邦定国?”
赵嘉叹了口气,希望公子白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然而赵嘉就是怕公子白走不出这个怪圈儿,毕竟他可是秦伯的独子,合法的继承人,却是个残废,而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暴/露了自己残废的事情,这种羞耻是公子白的自尊心不能接受的。
公子白躺在榻上,一直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他很累,却睡不着,心中萦绕着很多奇怪的念头,心口一阵阵抽疼着。
公子白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双手残废了,但是好歹有一条/狗给自己卖命,起初见到吴刀的时候,公子白看着他冷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觉得这条/狗,真是太合他心意了,因为和他一样,心灰意冷。
只是渐渐的,就算是一条/狗,养的时间长了,也会付诸感情,更别说,吴刀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从来都是一副隐忍顺从的模样,无论公子白多么无/理/取/闹,吴刀一直很顺从,为了公子白,什么都可以牺牲,甚至是自己的身/体。
公子白一度开始沾沾自喜,看罢,这是自己的狗,多乖的一条/狗,忠心耿耿,就算主人要把他饿死,掐死,而他,还是那么忠心不二。
慢慢的,公子白心中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情,让他也觉得震/惊惊吓的感情,不过公子白想着,那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吴刀一直会跟着自己,一直会注视着自己,也没有什么改变。
在大庶长找到公子白,让公子白派人去接应郧国军/队的时候,公子白同意了让吴刀去迎接,说实在的,那时候公子白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知道赵嘉离开秦国之后,大庶长的权/利已经遍布秦国每一个角落,他想要摆脱大庶长的控/制,那便只有一个办法……鱼死网破。
公子白想着,将吴刀遣走,远远的遣走,等吴刀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都会结束了,兵变结束了,大庶长的权/利也结束了,而自己苟且的生命也结束了,吴刀作为一条走/狗的卑微也会结束,那时候,吴刀便自/由了。
只是公子白没想到,原来吴刀的确忠于公子,都是公子,但那个公子,并非是自己……
公子白躺在榻上,想到了很多,心脏一阵阵抽疼,感觉自己像是个儿戏,他最终斗不过赵嘉,无论是才华、谋略、武艺,还是属下的忠心。
公子白又想到秦伯的眼神,感觉自己似乎解脱了一样,因为那失望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没有希望了,一切都尘安落定了,他已经被抛弃了,被自己的国/家,被自己的臣子,被自己的父亲。
“噼噼啪啪——”
“噼啪!”
“哗啦——”
夜色降临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军,暴雨来的毫无征兆,寺人宫女连忙跑进营帐躲雨,巡逻的士兵仍然铿锵有力,广/场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几乎没有人在外面行走,若是有人也会步履匆匆。
然而就在这样的暴雨之夜,公子白的行辕之前,竟然一直站着一个人,吴刀一身黑色的衣裳,全都湿/透了,站在大暴雨中,眼睛不眨的注视着营帐,仿佛在等着什么。
暴雨下了一整夜,吴刀一夜都没有挪开一步,因为下雨的缘故,营帐中的公子白也一直睁着眼睛,汗水一波波的从头上滚下来,湿/透了衣裳,双手颤/抖的挺在榻上,死死的盯着营帐顶,嗓子里发出忍耐低吼声。
日出的时候,暴雨就停了下来,空气十分的好,下过雨之后也凉爽了不少,因为阳光/明媚,吴纠起的相对早一些,正午之后,秦国和楚国要在幕府中继续盟约。
吴纠起身,吃了点儿东西,很快要准备盟会的事情,看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从营帐中走出来,他一出来,便看到了吴刀。
吴刀站在公子白的营帐门口,身上湿/透了,水迹还从他的衣裳上,“滴滴答答”得淌下来,打湿/了一片。
吴纠吃了一惊,说:“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吴刀见到吴纠和齐侯过来,连忙作礼说:“见过楚王,见过齐公。”
又说:“回楚王,卑将昨夜的确在守夜。”
吴纠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一会儿在幕府有会盟,你回去洗漱一番罢,你这样子,可进不了幕府。”
吴刀拱手说:“是。”
他说着有些迟疑,又说:“楚王,昨日夜间下了雨,公子的伤口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疼痛难忍,可否请医官棠巫,再给公子看看伤情。”
吴纠点了点头,说:“寡人知道了,你先去罢。”
吴刀立刻拜谢,这才转身离开了。
正午之后,会盟就要开始了,楚国与秦国的人全都聚/集在幕府中,众人很快坐好。
楚国这边卢戢黎去了郧国,因此不在场,其他人全都在,秦国这边,因为是大型的盟会,因此士大夫们也都在场,包括受重伤的公子白,脸色苍白,也坐在席位上。
秦伯这次不敢姗姗来迟了,已经早早的等待着,吴纠和齐侯从外面一进来,秦伯立刻拱手说:“楚王,齐公,快快请坐,请坐。”
吴纠和齐侯坐下来,说:“秦公,您太客气了。”
“不不不,应当的。”
秦伯说着,让人拿出地图来,士大夫们赶紧拿出地图,恭敬的铺在案子上,请吴纠观看。
秦伯说:“楚王您看,从这开始,北面归我秦国,南面归属楚国,这样一来,昔日庸国大部分的土地都将归属贵楚国,不知楚王觉得意下如何?”
酆舒一看地图,又听到秦伯这么说,顿时乐呵了,因为都不需要自己狮子大开口,这秦伯自己开口认怂了,当真是太好了,这一下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楚国的,划分的酆舒这个“奸/臣”都觉得十分满足。
吴纠一笑,说:“怎么好让秦公如此破费呢?秦国与我楚国共同攻下庸国,说好一人一半,如今无功不受禄,秦公突然如此慷慨大方,我楚国都不敢笑纳了。”
秦伯听出吴纠在讽刺他,只是不能发脾气,仍然笑着说:“楚王与齐公替说平定兵变,说心中感激,这是应该的事情,楚国理应得到庸国大部分土地,还请楚王笑纳,一定不要推辞。”
吴纠根本没想推辞,便笑眯眯的看着酆舒,酆舒立刻拿出盟书,准备让秦国签订,两个国/家把划分的界限往盟书上填写,就准备签订条款了。
吴纠与秦伯坐在一起,准备签订盟约,这个时候秦伯却又开口,说:“在签订盟约之前,说还有个不情之请。”
吴纠笑眯眯的说:“哦?不情之请?不过这个当口,秦公您的意思是……若是寡人不答应这个不情之请,难道就不签盟约了?”
秦伯连忙说:“不不不,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块儿了。”
吴纠笑眯眯的看着秦伯,秦伯硬着头皮说:“是关于我秦国质子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赵嘉抬起头来看着秦伯。
秦伯笑眯眯的说:“不瞒楚王,我秦国商讨了一下,想要用小儿白,交换孤这个弟/弟嘉,让公子白代替公子嘉作为人质,去楚国发展友好邦交,不知楚王意下如何?”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立刻看向公子白,吴刀也震/惊的看向公子白,又看向秦伯。
公子白伤口还在发疼,听到秦伯的话,却仿佛是一记麻药,一下就不疼了,因为伤口改为钝钝的,说不是什么感觉。
公子白早有预料,因为他看得懂君父的眼神,君父这么做,也是为了秦国的发展,谁会让一个残疾继承伯爵之位呢?
公子白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而相比起来,赵嘉文韬武略,之前秦伯怕他造/反,如今造/反的却是自己,秦伯开始觉得,赵嘉更好一些,起码不是个残废,还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公子白闭了闭眼睛,表情无比的淡定。
赵嘉有些着急,说:“君兄!”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白已经开口说:“君父之命,儿子莫敢不从,白……愿意作为秦国质子,前往楚国。”
“公子……”
吴刀站在后面,终于不是一尊石雕,忍不住开了口,只不过公子白都不看他一眼,这一刻,公子白终于明白丧失一切的感觉,他挣了这么多年,夺了这么多年,最后反而两手抓空,坠入了万丈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吴纠听了则是笑着一拍手,说:“好啊!”
吴纠这态度有点奇怪,特别兴/奋似的,旁人都在悲哀,或者敢怒不敢言,吴纠的态度太扎眼了,好像幸灾乐祸,齐侯都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
吴纠却说:“寡人早就看上令公子了,长得好看就不说了,据说还文采出众,我楚国正需要这样的文臣。”
公子白有些吃惊,睁开眼睛看了看吴纠,不知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还是故意奚落自己。
齐侯一听,二哥怎么又扯到好看去了,他承认,公子白的确长相俊美,但是跟自己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吴纠这么说,齐侯是吃了一缸子的醋。
吴纠笑眯眯的说:“秦公,咱们一言为定,不能反悔了。”
秦伯见他这态度,有点出冷汗,总觉得自己要被算计,不过还是笑着说:“自然自然,一言为定,君无戏言。”
他的话音刚落,吴纠便笑着说:“那好,赵将军,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态度了。”
赵嘉此时站起来,拱手说:“君兄,嘉……不愿回秦国。”
秦伯一瞬间吃惊的睁大眼睛,说:“你……你说什么胡话!?”
赵嘉的态度却十分淡然,平静的说:“君兄,您还记得两年之前,您是怎么迫不及待的将嘉遣走的么?”
秦伯听了,知道赵嘉心中有怨,便低声斥责说:“这些是家事儿,等你回了秦国,在与孤说,如今不适合说这些!”
赵嘉却立刻说:“适合,为何不适合!?”
谁也拦不住赵嘉,赵嘉淡淡的说:“君兄,嘉是一个质子,嘉知道做质子的感觉,尤其这个质子,还是个忠心耿耿,心心念念自己母国的质子!公子白为了秦国,牺牲双手,为了君兄,不惜在群臣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嘉自愧不如,这么多年下来,嘉一直以为自己是秦国最优秀的人,然而如今才明白,嘉不过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莽夫,嘉不如自己的侄/子……”
他顿了顿,注视着秦伯,又说:“君兄您扪心自问,若是今日,公子白没有残废,那么嘉与公子白,您会立谁为储君?嘉在君兄心中,已经不是昔日的兄弟了,君兄今日迫于无奈,将嘉接回秦国,难保哪一天,不会觉得嘉是威胁,再送嘉去做质子……嘉也是有私心的人,若再有这么一次,恐怕心中定会怨恨君兄,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伯听着,后背一阵阵冷汗,说:“当着贵客的面子,你说什么胡话,快住嘴!”
赵嘉说:“嘉说的话,君兄明白,嘉甘愿在楚国做质子,永远不做君兄的威胁。”
秦伯听了,脸色发青,赵嘉把话头挑的这么明白,这么多年来,秦伯心中的那根刺,埋在肉里,突然被硬生生挑了出来,能不让秦伯脸色难看么?
秦伯这样一听,满脸尴尬的对吴纠说:“这……那……”
他支吾着刚要开口,吴纠却笑眯眯的说:“咦,说好了君无戏言呢,如今公子白已经寡人的人了,赵将军既然不愿意回秦国,那寡人只好笑纳了,左/拥/右/抱,坐享双美,这可是大快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齐侯在案子下面偷偷捏了自己一下,虽然不疼,但是麻嗖嗖的,让吴纠一个激灵,赶紧咳嗽了一声。
吴纠正色的说:“秦公您的不情之请谈完了,咱们是不是该签订盟书了?”
秦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真的是极点,因为他刚刚损失了庸国大部分的土地,现在,两个继承人,秦伯本想挑一个最好的,对自己没有威胁的,结果竟然全都变成了质子,全都拱手送给了楚国。
秦伯虽然脸色难看,但是赵嘉和公子白本人却没有什么意义,公子白心灰意冷,他是残废的事情已经曝光,父亲的眼神又那么失望,反而是吴纠,一个外人,却因为自己的归顺反而欣喜,作为一个质子,或者作为一个公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伯似乎没有什么办法,等了一会儿,公子白和赵嘉都不说话,他只好脸色抽/搐的与吴纠签订了盟约。
吴纠笑着说:“都说秦公慷慨大方,如今寡人算是领教了,多谢秦公的美意。”
秦伯差点给气死了,又没有什么办法,会盟之后,吴纠便挥了挥手,说:“请公子白住到我楚国的营帐来。”
酆舒连忙说:“是,酆舒这就安排。”
会盟很顺利,没用一个时辰就解散了,众人各自回自己的营帐,公子白也从幕府中走出来,酆舒正在安排寺人和宫女给公子白换营帐,其实楚国的队伍在会盟之后,很快就要启程回去了,换不换营帐都是两可的事情,可是吴纠偏偏让公子白换,可能是做一种态度给秦伯看。
公子白便站在原地等着,吴刀也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就默默的站着。
吴刀一直没有出声,公子白突然说:“你走罢,你本是公子嘉的属下,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公子……”
吴刀想要说什么,公子白却说:“我没有顽笑,也没有说气话,你走罢,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并不想要。”
吴刀有些着急,往前走了两步,说:“公子,卑将……”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一瞬间有些打磕巴,随即就是“咚!”一声,竟然一下倒在了地上,公子白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接他,但是公子白的手还没愈合,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地上。
“吴刀!”
吴刀脸色通红,身上滚/烫,一下就昏/厥了过去,公子白受了惊讶,连忙大喝说:“医官!医官!”
公子白的手抱不起来吴刀,幸亏旁边就有人,齐侯连忙过来,将吴刀一把抄起来,带进了就近的营帐,棠巫又提着他的小药箱跑过来,给吴刀做检/查。
吴刀身上滚/烫,一看就是发/热了,而起情况还挺棘手。
棠巫检/查了一下,突然说:“小臣斗胆请各位先退出去。”
吴纠挑了挑眉,挥手说:“都先出去罢,不要妨碍医官。”
他说着,众人便退出了营帐,不过公子白没有离开,棠巫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强求,伸手过去,竟然解/开了吴刀衣裳。
吴刀还在昏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棠巫解/开他的衣裳,连亵衣一起解/开,还拽开腰带,公子白一看,立刻说:“住手!你做什么?!”
棠巫面色倒是很自然,一点儿也不尴尬,大体浏览了一下吴刀遍布吻痕的皮肤,随即淡淡的说:“你们做的时候,他受伤了,昨天晚上下雨,他又淋了一晚上的雨,就算壮成牛都会病倒。”
公子白一听,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吴刀跟着他日子不短了,他们做过很多次,吴刀每次都逆来顺受,公子白多半是发/泄心中不快,有的时候极为不讲/理,但是吴刀都没有抱怨过,而且每一次,吴刀都是自己清理,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服侍公子白,因此公子白根本不知怎么体贴,根本不知要给吴刀清理。
吴刀上次走的匆忙,一路奔波,又加上淋雨,铁打的身/体都会病倒,何况吴刀身/体本不强壮。
公子白见状,连忙说:“我来就行。”
棠巫狐疑的看着他,说:“你会么?”
公子白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点头,棠巫就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他,说:“这个抹上,清凉去肿的,如果以后要行/房/事,先用这个,别那么鲁莽,若是不够用,可以再找小臣来配。”
公子白本是一张冷酷的脸,如今也被棠巫一本真/经的说得十分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尴尬的说:“我知道了。”
棠巫将盒子交给公子白,这便走出了营帐,让他们自己处理了。
会盟结束,吴纠打算返回楚国,毕竟吴纠登基以来,在楚国内部的时间,可远远没有在外面的时间长,他还算是新王,自然要赶紧赶回楚国。
齐侯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和他家二哥在一起,那自然就是好的,再者说了,赶路也是一件美事儿,因为二哥总是在赶路的时候,置办一些小吃放在车子里,以免路途枯燥。
因此齐侯最喜欢赶路了。
这次出行,吴纠简直是大丰收,帮助秦国平定了兵变,秦伯欠了他一个人情,还拿到了庸国大部分的土地,最重要的是,吴纠又收了一个人才,人才这种事情,多多益善,虽然公子白双手残废,不能在舞刀弄枪,不过智谋还在,吴纠自然要收归己用。
吴纠心情大好,因此回程之前,做了很多小食放在缁车上,还有新作的锅巴。
吴纠用大米做了锅巴,上面洒了一些调味,脆脆的锅巴,散发着米香和焦香,入口又酥又脆,而且不咯牙不粘牙,吃起来简直是可口非常。
吴纠刚上缁车,就听到缁车里传来“咔嗤咔嗤……咔嗤咔嗤……咔嗤嗤……”的声音,一听还以为闹耗子呢,不过吴纠立刻就明白了,这耗子还是个硕/大的白老鼠!
吴纠掀开缁车帘子,果然,那白老鼠,正抱着盛放锅巴的大碗,吃的津津有味,不止如此,一边吃还一边喝小酒儿,那叫一个惬意。
齐侯吃得满嘴都是锅巴渣子,袍子上也落得都是锅巴渣子,笑眯眯的喝着小酒,他头发没有全都束起来,一仰头的样子,黑色的长发向后散去,看起来竟然……风情万种。
吴纠感觉自己的眼睛可能有点瘸,不然为何还会觉得如此高大的齐侯风情万种?
吴纠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上次管棠巫要的药,还没有用,上次简直失策,将这好东西给齐侯吃了,害的齐侯变成了一头猛兽,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吴纠心里坏笑了两声,打算这回自己吃掉,然后也能变成猛兽,这样一来,就能将齐侯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妖精”一举攻下。
吴纠这么想着,顿时觉得缁车不错,车/震什么的,环境相对逼仄,肯定更有感觉。
齐侯吃着锅巴,喝着小酒,顿时感觉后背发凉,抬头一看,竟然是他家二哥上车了,齐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家二哥一出现,就自带一种不怀好意的气场,总觉得在算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