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忽一听他说曹刿,顿时脸上就杀气腾腾的,也不在意吴纠拉着他手腕了,说:“那该死的曹贼子!”
东郭牙瞥了一眼吴纠和召忽,说:“曹刿被虎贲军拿下了,这些天关在柴房。”
吴纠一听,顿时下了一跳,说:“谁关的?”
召忽说:“还能是谁,君上啊。”
吴纠脸上有些惋惜之色,说:“咱们这般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通/过了曹刿的三番测试,现在把曹刿关在柴房/中,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召忽不在意的说:“什么篑不篑的?要我说,爷爷一剑斩了他的脑瓜子!”
召忽说完,就见吴纠、东郭牙,还有一旁正在倒水的子清都看着自己,连忙咳嗽了一声,感觉有些丢人,一不小心连粗口都蹦出来了。
召忽尴尬的掩饰说:“说不定他和那些死士是一拨的。”
吴纠摇头说:“若是他和死士是一波的,那是谁叫你们上山的?”
那日吴纠和齐侯在山上遇到了死士,就在危难关头,却看到召忽公孙隰朋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冲上来了,其中还有曹刿本人。
他这一说,召忽不甘心的抿起嘴唇,东郭牙似乎拆台一样,说:“确是曹刿通知我们。”
那日吴纠和齐侯上山之后,曹刿立刻就下山去了,找到了召忽和公孙隰朋,说是山上有危险,要他们速速率兵前去支援。
东郭牙眯眼说:“曹刿还说……那些死士是莒子的人。”
吴纠一听,也眯了眯眼睛,说:“莒子?”
东郭牙点点头,召忽说:“谁知是不是那曹刿两面三刀?还要一推四五六推给旁人?”
吴纠皱着眉头,说:“这曹刿……当真有些深不可测,我想见见曹刿。”
他这一说,不但召忽不同意,子清也不同意,说:“公子,你身/子没好,千万别瞎操心。”
召忽这回同意子清的说法,不过吴纠心意已决,还有东郭牙“拖后腿”,召忽气的想咬东郭牙。
曹刿被/关在柴房,这些日子都在柴房,吴纠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衣裳,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让子清帮自己梳头,整理好了之后,就被扶着去柴房了。
齐侯还在房/中,突然听人说吴纠跑到柴房去了,顿时脸色阴霾的不行,立刻站起身来,大步走出房门,也朝着柴房去了。
柴房门外还有锁链子,吴纠让人打开/锁链,召忽推开大门,里面黑/洞/洞的一片,透露着一股潮气湿气,还有柴火的味道。
曹刿就在里面,他半躺在地上,枕着手臂,翘着腿,看起来还挺悠闲的,见到有人进来,目光就锁定在吴纠身上,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
召忽戒备的“咔!”一声拔/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佩剑架在曹刿脖颈上,曹刿的动作顿时就顿住了,笑了一声,侧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宝剑。
吴纠连忙说:“召师傅。”
召忽看着曹刿,冷笑一声,不过没有拿开宝剑。
曹刿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吴纠,说:“公子身/体好些了?”
吴纠拱了拱手,说:“多谢曹师傅关心,已然好多了。”
他们正说话,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逼近,随即一个黑衣人一下出现在柴房门口,脸色非常阴霾的扫了一眼众人。
齐侯冷冷的开口说:“大行人身/体还没好,你们就把大行人带出来了?”
子清吓了一跳,齐侯的口气太冷了,让他缩了缩脖子,吴纠连忙说:“是纠躺乏了,走出来走走而已。”
齐侯这才脸色好转一些,走过去扶住吴纠,子清连忙退到一边,低着头垂手站着。
齐侯说:“二哥身/子弱,就多休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吴纠说:“纠只是心中有几个疑问,想要当面问问曹师傅。”
曹刿看着他们,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的神色,说:“公子旦问。”
吴纠说:“曹师傅说,山上的死士是莒公的人?”
在吴纠昏迷的这几天,其实齐侯也查了一番,那些死士虽然抓/住了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活口,竟然全都自/杀了,而且手段非常干脆利索,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仿佛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齐侯虽然命人去查,结果却什么也查不到,只是听曹刿说是莒子派来的这些死士。
齐侯是个多疑的人,尤其还经历过一辈子,上辈子曹刿对鲁公忠心耿耿,不惜豁出性命挟持自己,若曹刿是鲁公的人,只是想要嫁祸给莒子呢?
齐侯也想过这一层,所以一直把曹刿关/押在柴房/中,让人小心谨慎的看/管着。
曹刿听了只是说:“的确是莒子的人。”
曹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了笑,说:“刿虽然身在山中,但是经常下山换粮,多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例如齐国大行人以游览为名,要到梁甫山小住时日……”
曹刿是个樵夫,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樵夫,曹刿这个人有宏图大志,但是不能施展,他生在莒国,莒子听说过曹刿的名声,是个很有名望的隐士,也派人来拜访过曹刿。
但是莒子自大,不会礼贤下士,曹刿也没有美玉美/人宝马,莒子觉得他是空有虚名的人,让人奚落了一番曹刿就走了。
后来曹刿一直隐居在梁甫山中,虽然一直很想出山,但是没有这个机会,与其让他为没有希望的国君卖命,曹刿还是甘愿在山中砍柴换粮食。
曹刿定期会下山和周边的村/民换粮食,有的时候走得远一些,其实并不是为了换口粮,而是为了打探消息,虽然深居高山,但也不能与世隔绝。
那天曹刿打听到,齐侯的大行人带着宝玉宝马来拜访莒子了,从那之后,曹刿下山的次数就在增加了,就是为了打探这个齐国的大行人。
后来曹刿又听说,这个大行纠,手段简直是雷厉风行,借着密国奸细一说,连连向莒子施压。
曹刿这么一听,就明白了,那个施压的人决计不是大行人,一同跟来的定然还有齐侯本人,因着除了齐侯本人,没人这么大的能耐,上报都不上报,直接给莒子这么大压力。
后来大行人要来梁甫山游览,曹刿心中已经有数了。
曹刿笑着说:“莒子这个人,贪得无厌,而且非常记仇,因为奸细的事情,莒子连连被压/迫,自然要找机会讨回,当然这也不只是刿的猜测,后来也被证实了。”
曹刿在山中,对山中的草木非常清楚,后来那些死士先行进入了山林,被曹刿发现了,莒子果然动了歪脑子。
曹刿精通奇门遁甲,在山林里部下阵法,迷惑了那些死士,那些死士也发现了奇门遁甲的厉害,不敢再进入曹刿的地界。
不过曹刿就算精通奇门遁甲,也没办法一个人抓/住那么多死士,他需要帮手,还需要诱饵,于是曹刿在自己的木屋范围步下奇门遁甲,故意留了一个高山没有任何布置,然后将吴纠和齐侯身边的人全都遣走,让两个人暴/露/出来,这样那些死士必然会跟着两个人。
等死士们杀出来的时候,曹刿已经带着齐国的虎贲军前来支援。
这样一举几得,能一网收住死士,也能考验齐侯。
不过曹刿没想到那些死士放了冷箭,正好射中了吴纠,如果不是吴纠命大,这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众人听着,没想到曹刿的棋走的这么长这么深,其实之前吴纠和齐侯看到林中的绊马索机/关的时候,已经隐约想到了,只是没能证实。
吴纠笑眯眯的说:“还有一事纠想要请教曹师傅。”
曹刿笑着说:“公子都叫了这么多声师傅了,刿只好知无不言了。”
吴纠说:“那湖中的石头,是否是曹师傅事先安置的?”
曹刿笑了一声,说:“正是。”
他这样一说,齐侯的脸色又不好看了,那块上面写着“不及黄/泉无相见”的石头,也是曹刿放下来的。
看起来曹刿果然是个能个儿人,仿佛先知圣/人一般,早就布下了一局/长盘,等着下棋的人自投罗网。
吴纠笑着说:“这是何意?”
曹刿笑了笑,看了一眼吴纠,又转头去看齐侯,最后才慢悠悠的说:“齐侯登基,齐国公子纠被气的在临淄城大放厥词,吐血昏/厥,时水一战之后,齐国公子还被齐侯封了膳夫,放入膳房之中,这种种话题,已经在各国之间津津乐道,刿虽然身为一介樵夫,但是也听得耳熟能详了。”
曹刿这么一说,齐侯的脸色仿佛如锅底一般,只是吴纠脸上没有变色,还是淡淡的笑着,说:“师傅请讲。”
曹刿顿了顿,继续说:“齐先公去世之后,诸儿继位,淫/乱宫廷,残杀鲁公,不仁不义,遂被无知斩杀,无知继位一年,又被雍林人一剑斩杀,齐国君位数年之前颠三倒次,元气大伤,再经过两位争位,如今诸国纷争,周天子已无瑕管束,齐国周边虎狼环饲,这般大/肉,岂有不吞之理?当年郑公与共叔段争位,弄了个不死不休,又与生/母姜氏扔下不及黄/泉无想见的狠话,然而这事情还有后话……”
郑庄公对生/母扔下一句,不到死后埋在地/下,绝对不会再见面之后,过去数年,郑庄公又开始后悔,除了一方面的亲情,另外也有一方面国内的舆/论,郑庄公连母亲都能软/禁,是为不孝,百/姓能看到的舆/论很浅,很容易被左右,他们看不到郑庄公和共叔段争位的经过,只看到了结果,结果是郑庄公如此狠心的对待自己的母亲,岂能让百/姓不惧怕?
后来郑庄公的能人颍考叔想了一个办法,郑庄公命人挖了一条地道,地道里喷/出黄/色的泉水,于是郑庄公就与姜氏在地道中见面,也不算违背自己的誓言。
吴纠和齐侯都看着曹刿,曹刿表情有些傲慢,但是却染着一层不可磨灭的风华,笑着说:“齐国如今外患远远大于内忧,北有燕国,西有晋国,南有鲁国莒国,君上方登基,几国都在等这快肉,只是谁先出手的问题,一旦有人出手,必是群起分刮之势!”
齐侯眯了眯眼睛,盯着曹刿,倒是吴纠先说话了,笑着说:“曹师傅说的是。”
曹刿只是想借着不及黄/泉的典故,劝谏齐侯和吴纠,外患远远大于内忧,一味国内纷争,只会让夜郎找到时机。
齐侯面子薄,也有一身傲气,自然不会接口这个问题,哪想到吴纠倒是说的这么简简单单,而且一脸受教的样子,还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愉快的样子。
吴纠站着说了半天话,有些累了,脸色明显变白了一些,呼吸也粗重不少,齐侯将吴纠交给子清和召忽,说:“二哥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罢。”
子清和召忽连忙扶着吴纠往回走,很快出了柴房。
齐侯并没有立刻离开柴房,等着柴房/中就剩下自己和曹刿,则阴测测的说:“孤的丑话先说在前面,若那些死士不是莒子的人,或者让孤查出来你说的有一句是假话,定然要了你的脑袋!”
曹刿只是笑笑,说:“齐公旦查无妨。”
齐侯凉凉的看着他,随即又说:“那在你的眼中,孤经过考验了么?”
曹刿说:“齐公让刿说实话么?”
齐侯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曹刿笑着说:“齐公为人……高傲又小心眼,没什么容人之量,心机深沉,秉性诡谲多变,若说实话,刿的考验,公子纠算是通/过了,齐公您……勉勉强强。”
齐侯脸上的肌肉一跳,冷冷的看着他,说:“这算是你的临终遗言么?”
曹刿笑了一声,又说:“但齐公的这些性子,又都是一个国君所必备的,虽然考验的结果是公子纠更胜一筹,但是论做国君来说,齐公更胜一筹。”
齐侯脸上的肌肉又是一跳,这是给一棒/子,丢一个红枣么?
齐侯没再说话,只是转头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了,口气淡淡的说:“你说外患大于内忧,但有一只看似温顺的老虎,躺在你的榻边,你能安眠么?”
曹刿笑了一声,说:“齐公觉得,对付老虎做好的办法是什么?难道是将老虎打怕了,把他变成小猫么?”
齐侯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曹刿继续说:“若是一匹烈马,齐公定能驯服,但那是一只老虎,别看温顺,惹急了老虎,免不得被咬一口。”
齐侯说:“你说如何?”
曹刿幽幽的说:“既然不能打,不能训,让老虎温顺的办法,自然是给他吃肉。”
齐侯眯了眯眼睛,狐疑的说:“吃肉?”
曹刿笑着说:“齐公怎么忘了?共叔段与郑公争位的典故里,郑公是怎么对待共叔段的?”
齐侯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共叔段是郑公的弟/弟,备受母亲喜爱,姜氏替共叔段申请封地,甚至要比国都还大,当时很多人反/对气愤,但是郑公没有气愤。
最后的结果是,共叔段是被“宠废”的,郑公故意纵容共叔段,共叔段的骄横引起了国/民的不满和厌恶,最后郑公得到了民心,甚至诛杀共叔段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曹刿幽幽的说:“其实养一只老虎,要比齐公想象的容易得多,而且这只老虎还可以震慑四方,何乐不为呢?”
齐侯侧头看了一眼曹刿,笑着说:“曹刿啊曹刿,若不是大行替你说好话,你恐怕已经死了,你现在却帮着孤,你当真不是君子。”
曹刿只是一笑,说:“曹刿也说过,齐公的秉性适合做国君,若是追随国君,曹刿定然追随齐公,但若是选择友人,刿也必不会选择齐公,而是选择公子纠,不是么?”
曹刿说完,又说:“刿是真小人,不佩戴芳华,本不做君子。”
齐侯只是看了他一眼,“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临出去的时候还是让虎贲军看/押好曹刿,毕竟曹刿的话还需要去证实,齐侯需要派人去查看一下莒子的动静。
吴纠说了一会儿话,真是累了,就回了房间,趴在榻上休息,他刚躺好,就看到榻边上放着一只小玉敦。
吴纠有些好奇,伸手勾过来,“咔”一声拨/开扣,玉敦顿时变成了两个小半圆,白色的玉敦里面是空心的,果真有一滴已经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