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的右手已经慢慢搭上左臂。
“留点力气吧!没必要同根相急。”初一的眼光掠过阮四的手,他知道快刀阮四的刀在哪里。
“你怎么敢肯定我是谁。”
“湘西阮氏,五代习刀,刃似蝉翼,光似琉璃,厚积薄发,所向披靡。”只能说很凑巧,我见过先祖阮西刀法,所以我知道你是谁。初一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两句。
代号为“小四”的阮四坐了下来,闭上了嘴巴。
两人在黑暗中静默着,窗棂上滚过浓浓的风声。这个寂静的夜,除了夜空传来冷燥的风,世界里剩余的,似乎只有令人窒息的黑。
“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过了很久,初一迟疑地问了一个问题。
阮四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初一突然长身而起,在空中姿势优美地旋转两圈,身子触及地面时,右手由上而下拉出一道凌厉闪耀的光线。
这招过后,阮四冷淡如石的脸终于微微变化,他不由得站起,凝视着初一。
初一静静地站在这个坚硬冷漠的少年面前,看着他冷光四射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冷彻见底的双瞳,淡漠木讷的面容,阮四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你怎么知道‘流刃’中的最后一招?”阮四继续追问。
初一看着阮四越来越冷冽的眼睛,面前坚强如花岗岩的少年,双眼竟然带有血红的光。那个在万军之中抿着坚毅的嘴,挥动稳定的刀的少年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被看穿后的惶恐和无措。
初一平静地说:“这是不传之秘‘流刃’的第三招,也是最后一招。众人皆以为快刀阮四杀人只会反复一招,又怎见流光后的华美一击。”
阮四的手格格作响:“你到底是谁?”他压抑着声音,偏偏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流刃’的空灵碎影,岂是我这凡夫俗子能够效仿?”初一不改语调的平静。
阮四马上冷静了下来,他突然忆起刚才的初一的确只有招式的绚丽而无刀法的心得,不由得用一双眼睛逡巡着初一全身。
“你不必担心我,对于你而言,似乎是我窥探了你的秘密;而其实只能说我有缘得见先祖的刀法而已。”
初一看到阮四又恢复了先前的提防与冷漠,微微一笑,不过透过这层僵冷的脸皮,他的笑容很难得传达到善意。
“我们现在好比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再互相揣测,恐怕要错失良机。”
“哦?你看出了什么?说来看看?”黑衣的阮四直视着对面的青衫初一,口气里满满都是怀疑。
“你可曾见过一种‘乌丸泥’?”初一突然问道。
阮四直接闭上了嘴巴。
“这种乌丸泥顾名思义,是形如墨漆,味如焦泥的东西。更紧要的在于它是西域的贡品,也是精湛易容术必不可少之物。”
阮四好像听懂了点什么,眼光停留在初一的脸上。
“独孤镇主给我们易容的那晚,我用指甲刮下了一点药泥仔细闻过,正是由乌丸所制。”
“初一的意思是……”
初一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除非是药王老人的回春妙手,伴以乌丸易容的面目是不容易恢复的。”
而独孤镇主能使用此种贡品药,显然也是神算子授意而为。
阮四坚毅的面部已有一丝松动,他迟疑地开口:“神算子为什么要使用这种药物?”
“很简单,因为我们最终一定会死,所以没必要恢复本来面目。”
阮四僵直站立,初一却目光平静,说出此话时让人觉得好似是无关紧要之事。阮四追问一句:“什么意思?”
“此药如此名贵,易容之后依附在脸庞上,至死也不易揭下。神算子想必让我们一举成功不留后路,是以根本不会担心回头还为我们恢复面容,因为在他看来,我们就是死人。”
房内又恢复了漆黑和冷清。
阮四的脸隐藏在独孤凯旋精湛易容之下,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初一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炯炯然闪着光彩。
“今日一事,初一看出了多少?”
初一走到窗前的木椅前,默默地坐下,靠着椅子低声说:“白日负责盯防我的是病公子聂无忧,很显然,他不是赵老爷这边的人。”
“何以见得?”
“我提起他放在草丛之中,触及过他的脉络,脉象微凉,身体孱弱,一直咳嗽,正是传闻中足不出户的聂无忧。”初一转眼看向窗外,“他不大关心赵老爷的死活,只顾着箱子。”
“既然他不是赵老爷的人,那赵老爷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青羽鞭、杨晚、呆呆的少年这三人是独孤镇主的人,想必是为了托付龙纹剑一事;赵老爷,你,我,马□□,长风镖局是一起的,而病公子聂无忧一定不是我们这批人里的……”
“马□□也来了?”阮四着实吃惊了不少。
“‘紫衣怒马,秋色□□’,的确是塞外马王马□□。今日若不是他在马上露了一手,我很难看出久负盛名的马王也在为秋叶公子奔波。”
阮四吃惊不已,单是打破禁忌出行在外的聂无忧就让他微微动容,再加上马□□,来路不明的初一更让他难以平静。
“初一如何看出这些来的?”
“我误打误撞进入辟邪青衣营中,那是一个搜集情报的组织。除了辟邪中人,青衣营搜集的江湖众人资料齐全,有的配有详细的解图说明,因此要看出以上众人也并非极难之事,阮四也是如此。”初一说到这里停顿,微微一笑。
“聂无忧不是辟邪之人?”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咳嗽。”
初一看到阮四直视自己的眼睛,转过目光看向窗外,接着解答他的疑问:“试以七星之首的病公子聂无忧,绝非泛泛之辈,怎么会抑制不住咳嗽声,不住向旁人警示呢?”
说罢,他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是不是,聂公子?”
阮四心下一惊,凝神看去,这才注意到窗外胡杨树下飘飘荡荡站着一条人影。
来人轻轻咳嗽几声,道:“说的好,初一。”
阮四刚还看到聂公子站在树下,语声一落,也不知怎的就来到窗前。
“外面风大,公子请进。”初一朗声道。
病公子像片纸般飘了进来。他的肤色惨白,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竟然泛着幽幽的冷光。目光一旦落在初一脸上,他便笑道:“初一认为我为何警示呢?”
“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江湖之事我仅能揣测一二,其余不明之处还望公子明示。”
病公子的嘴角微微勾动,他的眼光一瞬不移初一的眼睛。
“十月十日我接到独孤镇主传信,请我十日后在青龙会合,负责组织押送一只箱子。”
“以公子之力,护送箱子易如反掌,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频频发声警示刺客?”
“我依照镇主之意。”
聂无忧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脸色平静,眼瞳冷澈见底,不生一丝波动。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