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和宗正寺为了这件事几天都没有休息,太常寺管着太医局,出事之后立刻全面戒严太医局;宗正寺负责安抚宗室、安排刘凌监国时听差用的人选,这原本该是皇后做的,但后宫无主,也只能让吕鹏程先接过重任了。
休要小看这担子,刘凌身边如今只有王宁和舞文弄墨几个品级不高的宦官,王宁还好,另两个实在上不了台面。戴良毕竟是臣子,虽然任着侍读的差,跑腿打杂的事情是不可能让他去做的,这些都需要用人。
刘未如果好好的,这些事肯定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刘未出了事,刘凌身边的人选,就必须择优在禁中侍卫和能干的内侍里挑选。
吕鹏程也有意卖刘凌一个好,出了内尉署的门,他低声问道:“殿下,关于明德殿侍卫统领的人选,您可有什么中意的?”
刘凌正准备说自己不认识什么统领,更无从自己挑选,突然脑子里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如果可以的话,问问左身备府禁军燕六愿不愿意来。”刘凌顿了顿,“如果他不乐意,也不用勉强。”
他小时候受他照顾过,后来燕六又冒着生命危险闯东宫救人,应该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只是这样的人也许有自己的抱负,如果不愿意,强求反倒不美。
刘凌也认不得几个侍卫,只是随口这么一提,谁料吕寺卿和蒋寺卿齐齐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怎么,您还认识‘护花将军’燕六?”
“哈?”
刘凌微微错愕。
“两位大人说什么?”
“看来您是不知道,其实此事也和您有些关系。”
蒋寺卿笑着打趣:“燕六将军的父亲是奉旨剿贼战死,得了一个蒙荫入军的名额,原本该是在边关当兵的,幸亏得了当年外放为官的冯登青举荐,这才上了京来。后来冯登青被征召入京为京兆尹,燕六自然是奉冯登青为恩人,逢年过节时时孝敬,后来更为了冯夫人闯了东宫,要来您的腰牌去请了太医,这件事您也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此人为人还不错……”
刘凌点了点头。
“冯家只有一个独生女,从小受尽宠爱长大,冯大人也没有纳妾,自然是把这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已经相看了好几年的人家,燕六出入冯家,自然也算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年纪大,又父母双亡,外界都传他命硬,冯大人也就一直犹豫着。”
吕鹏程似乎也喜欢听这些儿女□□,难得露出轻快的表情:“后来上元节定安楼前出事,冯大人率部救火,将冯夫人和女儿留在了定安楼钱,恰逢暴民作乱,惊扰了冯家女郎……”
刘凌“啊”了一声,想起了那位袖子被人扯掉的清丽少女。
“也不知当时是哪个高人出手相救,那折辱她的汉子被一根金簪从眼中没入,直插入脑中,死在当场,让冯家女逃回了家人身边。可之后各种流言蜚语接连不断,有说冯家女失了清白的,有说她心狠手辣当街杀人的,还有说她在外面早有情郎,若不是如此,断没有人会冒着人命的干系杀人解围,这女子原本死里逃生是大幸之事,可逃出生天后,却是名声丧尽,再无媒人登门。”
蒋寺卿摇着头,似乎也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无稽。
“自上元节后,原本求情的人家纷纷表示出后悔之意,京中闺阁之间原本互有往来,之后也将她排斥在外。你也知道,像是这样的人家,说媒说亲全是靠长辈带着互相走动了解的……”
这姑娘的婚事,等于就这样断绝了。
刘凌满脸唏嘘。
“说燕六是‘护花将军’,也是有原因的。之前我说,燕六将军如今已经二十有七,年纪比冯家女大了十岁,如今又太平,武官很难晋升,本不是夫婿的如意人选……”
蒋寺卿带着兴味的表情说着:“谁料此事发生之后,京中人家各个都对冯家女避之不及,他却倾其所有,备了重重的聘礼,请了禁军中郎将侯青做媒,敲锣打鼓的去冯家求娶。”
“这还不算,他当着媒人和众人的面,立誓这辈子绝不纳妾,日后所有家财也全部交由冯家姑娘打理,绝不会生出贰心。说实话,除了没说孩子姓冯,这已经不像是娶媳妇儿,而像是入赘别人家了……”
刘凌“啊”了一声,似乎是没办法把那位看起来老实的燕六和这般痴情的形象联系起来。
“现在冯家女和燕六已经过了三媒六聘,就等着定下婚期了,冯夫人之前中了毒,身体还不是很好,准备等她身体养好了点再操办婚事。这也是没办法,燕六父母双亡,少不得还是冯家夫妇张罗婚事。”
蒋寺卿说完燕六的趣闻,表情更是放松。
“所以殿下说要召燕六到身边做侍卫,臣看八成他是乐意的。与其在宫中做个普通的校尉,不如在您身边做个实打实的统领。”
说不得日后就是东宫身边的太子卫率,和禁中统领是同样的地位。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典故。”刘凌点了点头,有些意外蒋寺卿解释了这么多,“不过蒋寺卿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的很,连些个闺阁秘闻都知道。”
他只是无意感慨了一句,蒋寺卿立刻脸皮发红,一旁的吕鹏程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哪里是对闺阁秘闻感兴趣,他娘鲁元大长公主最爱热闹,今日一小宴,明日一大宴,京中哪家女儿有什么优点,哪家儿郎爱慕哪家女郎,找大长公主一打听,准能知道个清清楚楚。他从小听她母亲絮叨,如今有些人家说媒不好找大长公主,都拐弯抹角求到他这里去问!”
刘凌这才知道为何一个大男人会明白人家姑娘如何如何,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阵子宫中一片凄风苦雨,像是这样轻松,倒是难得的清闲了。
然而老天爷注定不会让刘凌清闲,说笑间还没过一会儿,提前回了紫宸殿回禀审讯之事的岱山就心急火燎地跑了回来,抓起刘凌的手就往紫宸殿赶。
“殿下快和老奴走,陛下病情又加重了!”
***
皇帝病情恶化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虽然太医局已经极力诊治,既用过了药,也施过了针石,可他口不能言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隐隐出现眼前重影,无法视物的问题。
若说口不能言还能通过别人转述、仅批阅奏折来处理国事的话,那眼睛看不见,对刘未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打击。
孟太医和太医院七八位御医一宿未睡,剩下的八物方也是验了又验,都没验出不妥,反倒一致认为这药并不算太猛,只是不宜长期服用罢了。
“简直是一群废物!”
刘未咬着牙,恨不得将这群太医都杖责一顿。自发病后,他就格外易怒,早上还杖责了一个服侍的宫人。
刘凌不明白这是不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他心情真是不好,只能极力安抚,然而病人的情绪都不甚稳定,尤其刘未身上还压着其他重担,更是没办法好好休息。
想到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刘凌跪坐在皇帝的身边,心中也暗自焦急。虽说他现在监国,可这一摊烂摊子,以他现在的本事和人望,不添乱就已经万幸,莫说是力挽狂澜了。
皇帝沉默不语,刘凌满心焦急,御医们出出进进,刘凌看了一会儿,也许是病急乱投医,突然冒出了一个冒险的想法。
他站起身,走到了父皇身边,悄声说道:“父皇,有一个人,也许对您的病有些法子,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