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侧书房里看折子呢。”
那宦官心中一喜。
“去,把殿下叫来,陛下让他今夜侍疾。”
“是!”
哈哈,他终于可以在三殿下面前说上话了!
没一会儿,满脸喜色的小宦官领着刘凌匆匆赶来,刘凌之前已经守夜了两天,早已经有所准备,连洗漱都提前用过了。
他和岱山一碰面,立刻跟着进了寝殿,熟门熟路的在龙床的踏板上跪下,亲自伺候刘未就寝,而后才在龙床下宫人们铺好的地铺上坐下,靠思考刚刚折子上的问题打发这个长夜。
刘凌不知道父皇为什么突然开始让他守夜侍疾,之前他病的不厉害的时候,他还心疼自己要起早上朝,免了他从东宫到大内来回奔波过来请安,是他谨遵礼法,每日上朝之前必定来请个安。
可他腿不能动后,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要自己陪在他身边,除了沐浴、如厕、吃药以外,自己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他还要抓紧时间把朝上议论过的折子再梳理一遍,时间根本不够,全靠他强悍的记忆力将所有折子全部死死记住,然后守夜时在脑子里梳理,趁清早用早膳的时候再用纸笔复录出来,白天上朝时才没有出什么差错,或闹什么笑话。
刘凌身体一向不错,又是年轻人,熬夜倒是没什么,苦就苦在父皇几乎不给他什么补眠的时间,他只能抓紧每一刻的时间补觉,几次坐在恭桶上都睡着了,几乎不想起来了,可见情况有多糟糕。
然而他只以为父皇态度变化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就如同冷宫里那久病之后脾气古怪的马姑姑一般,所以不但没有沮丧或愤怒,反倒更加耐下性子,用极大的耐心去对待自己的父亲。
他越宽容忍让,刘未就越发胡搅蛮缠,连许多宫人都看了出来。
这一夜倒还算是安稳,刘未只起夜了一次,是刘凌亲自用夜壶接的,中间要了两次水,俱是在上半夜。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出了汗,刘未用手挥开了被子,一旁的宦官想要上前替他盖上,刘凌没让小宦官靠近,而是亲自去盖。
之前就有宫人替皇帝洗脚,结果皇帝感觉不到水的温度,以为用的是冷水,将那宫人活活打了三四杖的事情。
果不其然,刘凌只是靠近后一抬手,连被子还没碰上,皇帝立刻醒了过来,眼神如电光一般凌厉地射向刘凌,张口就欲喊。
他已经口不能言,但口型却还是有的,在不算微弱的灯光下,刘凌看到父皇喊得是:
——护驾!
这让刘凌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算睿智的父皇,为什么好生生就变成了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然而他还是在刘未警惕的目光中将他的被子给盖好,低头有些失落地解释:“父皇,您出了汗,又不盖被子,会得风寒的。儿臣惊醒了您,扰了您休息,是儿臣不对,这就到一旁自行跪着。”
他往后退行了几步,在离皇帝足有一丈远的地方跪了下去,态度恭顺至极。
刘未定定看了刘凌一眼,见他表情还算平静,望了床幔好一会儿,又幽幽地睡去了。
一旁之前准备盖被子的宫人从头看到尾,忍不住暗自庆幸,对于体贴入微的刘凌越发感激,等皇帝慢慢睡着了,连忙去寻了一个软垫来,给刘凌垫在膝下。
皇帝没免了他的“罚跪”,让其他人也是一阵后怕。
如果打扰了皇帝睡眠,连皇子都要跪一夜,那他们这些人凑过去,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到了第二天,刘凌是被岱山推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年轻的宫人身上,居然就这么跪着睡着了,也是吃了一惊。
他见皇帝睡得很沉,身后的宫人一副苦楚的表情,赶紧准备站起来去上朝,不料腿上一软,根本直不起身子。
“殿下莫慌,莫慌……”
岱山吓得连忙伸手搀扶,小声说道:“您腿已经麻了,老奴让几个宫女为您腿开血脉,您别乱动,否则要留下病根的。”
刘凌自己就懂医术,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任由岱山派了人为自己活血,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倚着岱山的身子起来,开始更衣戴冠,洗漱整理,准备去上朝。
岱山昨夜并未守夜,也不知道刘凌为何会跪在床前,不过他还是夸了那自作主张为刘凌当了肉墙的宫人,刘凌也连连道谢,赏了他一枚玉佩,这小子虽吃了一夜苦,但也算是投机得当,入了两个大人物的眼。
“殿下辛苦了,陛下最近情绪不稳,希望殿下多多担待。”
岱山亲自送了刘凌出寝殿,有些感慨地叹道。
“人老了生病都是这样的,老奴家中的老祖母当年生病,也是这么折腾老奴的娘亲,在这一点上,天子和庶民,并无分别。”
“我懂。”
刘凌点了点头。
“我去上朝了,父皇还麻烦岱总管照顾。”
“请殿下放心。”
岱山站在殿外,直到将刘凌目送到看不见,再回到寝殿时,皇帝已经睁着眼睛等候他多时了。
岱山心中的惋惜之情更甚,他走到皇帝的床边,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耳语。
“陛下,昨晚试了药的猫,早上连转了十七八个圈,发狂而死了。”
他顿了顿,有些不安地解释。
“人和猫毕竟不同,而且张太妃用药之前就说了这药有微微的毒性,是为了活动您麻痹的经脉才以毒攻毒……”
刘未闭上眼睛,嘴唇紧抿,显然一句话都不想再听。
岱山动了动手指,有眼力劲儿的什么也不说了。
刘未就这么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寝殿里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句,没一会儿,刘未睁开眼,伸手让人送来纸笔,在纸上写了些东西,递给身前的岱山。
岱山接过,脸色一变。
“送张太妃回静安宫,召金甲卫统领蒋进深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