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叫田匡!”
参朝官都是五品以上大员才能上殿,这年轻官员原本确实是没有上朝的资格的,即使能来都是忝居末位连队尾都不能站,哪里想过会被皇帝记住,当场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胸中满是肝脑涂地以报伯乐之恩的想法。
“臣的曾祖是著有《救荒活民书》的田青林,所以微臣被召来参赞此事……”
“啊,田太守的曾孙。”刘凌也错愕了一下,他能记得他是因为他过目不忘,每次户部有什么事情,经常能看到这年轻官员捧着大量案集跟在几位户部主官后面,能得到这样的栽培,不是出身很好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所以才记住了他的样子。
听说他是恵帝时期农学大家、曾官居青州太守之位,被百姓称为“活人太守”的田青林之后,刘凌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位太守,确实在救灾和赈济上有独到之处,如今代国各地赈灾设立的“粥厂”管理办法,便是他整理出来推行的。
“既然如此,那戴执……”
“臣在。”
“这次救灾灭蝗再多带上这个田仪吧。放鸭的事情可以教给他去办。”刘凌露出自己的招牌微笑。
“朕相信田大家的后人必定也是能活民救灾的能臣。”
“微臣万死不辞,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田匡热泪盈眶,抽泣着跪地接旨。
“嗯,到了那里,记得送一袋子蝗虫入京给朕。”
“咦?”
田匡抹着眼泪疑惑不解。
“百姓怕蝗神,朕必须做个表率。朕准备炸一盘子蝗虫吞了,若朕食了蝗虫安然无事,百姓也就知道杀蝗虫没有什么了。”
刘凌像是开玩笑一般说着。
“朕吃都吃了,喂鸭子也就没什么了。”
呃?
刚刚不是还要吐的样子吗?
姚霁赫然看向刘凌,满脸古怪。
其实仔细看看,刘凌笑着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虽然很放松,可是喉间却不停抖动,应当还是觉得恶心吧?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吃虫子什么的……
姚霁一眼扫去,见许多大臣已经捂住自己的口鼻,想来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他们难以忍受了。
但刘凌这样的态度确实让不少大臣敬佩,眼神里全是赞许之意,那田匡原本就抹着眼泪,现在更是恨不得一副生吞几个蝗虫陪皇帝以示决心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刘凌已经做的很顺手了,半点看不出刻意或有施恩收买人心的端倪,自然对田匡好言鼓励了一番,又继续听从其他人的意见。
“臣以为,刻意预掘长沟,每隔一定距离掘沟一条,发动百姓敲锣,驱赶,蝗蝻受惊,跳入沟内,即以泥土填入掩埋……”
瑶姬仙子点了头?
“准奏”。
“臣以为,虽然已经有蝗虫祸害,但蝗虫不食芋、桑、菱芡、豌豆、绿豆、芝麻,可以多种这类作物,以防虫害不尽,来年又生……”
瑶姬仙子笑了?看样子是个有见识的。
“准奏,爱卿的提议很好,稍后去和户部商议明年劝种之事。”
“臣以为,在蝗灾过后,还要检查冬月有蝗虫产卵处。冬闲除子一石,可敌治虫千石……”
“他说的没错,虫卵一旦不除尽,明年惊蛰一过还会复出。”
姚霁嗯了一声。
“准奏,冬闲除虫卵者可以虫卵当徭役,这个工部安排。”
“臣领旨。”
原本在朝臣们预想中会进行一日一夜甚至更久的议会竟然只用了几个时辰就结束了,很多得到旨意各司其职的官员离开紫宸殿时还迷迷瞪瞪地,像是刚刚梦醒了一般。
而留在紫宸殿里继续议事的都是有更多众任在身的,刘凌见他们疲累命宫人设了座,备了点心茶水,继续议政。
关于蝗灾的讨论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可因为刘凌“胸有成竹”,决断极快,虽然时间冗长,大臣们却没有几个露出疲惫的样子,更没有如往常一样陷入到无休无止地讨论和扯皮中去,每个大臣都神采奕奕,眼神里充斥着“大有可为”的光彩,倒像是意犹未尽,可以再议论个一天一夜的样子。
他们还想再“谈”,刘凌却笑着摇了摇手:“朕昨日着了风寒,一夜没有休息好,连早朝都险些误了,诸位爱卿还想再议,朕却是熬不住了,诸位还是饶了朕吧,朕可还是个孩子呢。”
他打趣的话一出,所有紧绷着精神的大臣们纷纷笑了起来。
这一放松,倦意也就随之而来,几个年纪较大的官员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诸位爱卿一日的辛苦,朕不敢或忘。等明日,朕就让薛棣将诸位和朕的答问录下来送入刻书院,制成《除蝗疏》一书,存入各地官学的书库,并发往各地的地方官,务必让他们通晓除蝗之法。”
刘凌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让几个打哈欠的官员惊得嘴巴都没有合上,露出有些可笑的表情。
但几乎是一瞬之后,所有人都狂热了起来。
士人都爱什么?有人说爱财,有人说爱权,但其实都不是,但凡出仕之人,都求的是“名垂千古”,即使不是千古能臣,哪怕能在史书上留下“有德政”的一笔,都足以为之赴汤蹈火。
文死谏,武死战,盖因如此。
如今刘凌要以皇帝之尊为他们著书立传,每一个给出了有用建议的大臣都会留下姓名、当时奏言的有用之句,所有官学里的学子要向他们学习,地方官要领会他们的精神,日后千秋万代一旦到了除蝗的时候,都会想起这本《除蝗疏》,以官身著书立传,岂不是快哉!幸哉!
刘凌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再见有些之前没有说出什么有用之言的大臣捶胸顿足恨不得再说出二三四五六条来,啼笑皆非地连连做出招架不得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