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问,常安都低着头站在那儿,只说一句“世子不让说”,将曲潋气得要命,但是也没法子,便决定先放过他,转身去照顾病人。
她坐在床前,拿帕子给他擦汗,看着他因为发高烧透着不正常红晕的面容,心里有些酸涩难受。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让他如此失态,恐怕那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此时就连睡梦中,眉头都紧锁着,脸上时不时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恶梦。
她伸手进被子里,握住他干躁的手,发现他下意识地紧紧拽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安心时,低头掩饰住眼里的湿意。
此时纪凛确实在做恶梦。
那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什么不知道,宁愿自己不要因为不甘心而去追查当年的秘密。
那个穿着粗衣粗布的老妇人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响起,就像魔障一样,将他一直以为的骄傲击溃。
“……小少爷,你长得和姑娘真像,如果当年姑娘不是被镇国公夫人邀请去别庄玩,姑娘也不会被那恶棍强迫。”
“明明姑娘那般敬重大姑娘,可是大姑娘怎么对待我们姑娘的?大姑娘有身子孕,姑娘很为她高兴,特地去别庄探望她,可是、可是……”
“姑娘吓坏了,她没想到她敬重的姐夫会对她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姑娘要崩溃了,是老奴找到就要自杀的姑娘,趁着没人注意时将她带走。”
“那一晚后,没想到姑娘有了身子。她害怕极了,什么人都不敢告诉,直到肚子再也瞒不住,她想要打掉孩子,但是她喝了一次打胎药,孩子没能打下来,如果要强行打掉,姑娘也会没命的。”
“很快姑娘的肚子瞒不住了,太妃知道了。”
“太妃将姑娘送去了别庄,对外声称姑娘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也不让人去探望。”
“姑娘一个人孤伶伶地去了别庄,谁都不知道她的处镜,没有一个人关心,只有太妃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去看姑娘一次。姑娘很害怕,她不想生下孩子,为什么我的姑娘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那两人却毫不知情?”
“姑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却变得很瘦,她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庄子里跑了出去。只是在半路上,姑娘却因为动了胎气要生了。幸好,姑娘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将她送到了镇国公府的别庄,镇国公夫人也在别庄里养胎。”
“那一天,镇国公夫人见到了姑娘,知道了姑娘发生的事情,镇国公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也跟着早产了。没想到镇国公夫人生下来的是死胎,而姑娘生下孩子后不久,身体太过虚弱了,终于……”
“镇国公为了安慰镇国公夫人,将姑娘生的孩子替代了那死去的孩子,并且让所有人都瞒着镇国公夫人。”
“你是姑娘的孩子,你的娘亲不是镇国公夫人,另有其人,她是……”
☆、第 168 章
曲潋亲自绞了帕子,将覆在纪凛额头上的巾帕换掉。
此时已经打了四更鼓了,但是她却没有丁点睡意,因为纪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就算喝了药,烧也没有退,只能不断地给他降温,如果明天他的烧还不能退,曲潋决定让人去景王府将景王请来。
相信她姐那么疼她,景王就算不想来,她姐也会绑他过来的吧。
换了帕子后,她伸手摸了下他坨酡红的脸,很是烫手,让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如今高烧昏迷中,他的神情一度十分痛苦,这种痛苦显然并非因为生病,而是其他事情,应该和他今天出城去办的事情有关。所以她不免觉得,其实他现在高烧昏迷不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他的唇干躁起皮,曲潋让丫鬟找来干净的棉签,沾了白开水给他擦唇。
“少夫人,您先去睡吧,世子就由奴婢守着就行了。”陪在一旁的宫心劝道。
曲潋却摇头,“他这样子,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说着,摸了下床上的人的脸,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眉心,想要将他又皱起的眉心抚平。
“对了,常安怎么样了?没生病吧?”曲潋突然想起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忠仆。
宫心窥了她一眼,忙道:“常安没事,琉心先前给他煮了碗姜汤,他喝下发了一身汗就没事了,并没有生病。”
曲潋微微皱起眉,没道理主子淋雨,仆人可以去躲着。所以常安应该也和纪凛一样淋了一天的雨,但是常安没事,纪凛却病倒了……曲潋再次确认了这次的事情对纪凛的打击,不仅是身体上,甚至是心灵上的,所以才会让他病倒。
能彻底地击垮一个男人,会是什么事情呢?
野心?纪凛如今的身份,已经不用再做什么了,除非他想当皇帝,显然他并没这个意思。所以没有什么野心破灭的打击。
至于生活情感上的,曲潋自认为嫁给他之后,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最近也不吝于甜言蜜语,阿尚也玉雪可爱,生活可谓是有点小美满的,更不会因为此而受什么打击了。
那么是他的身份地位?他自幼就被封为镇国公世子了,淑宜大长公主看着,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作为亲娘的镇国公夫人态度有些奇怪……难道真的是身份问题?里面有她所不知道的?
曲潋思索间,已经在层层地推测,脑洞开得很大。
“常安还是不肯说?”曲潋又问道。
宫心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可惜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冷漠。她心头微微发紧,轻声道:“常安一直花厅里跪着,什么都没说。”
曲潋皱了下眉头,算了下时间,常安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了。虽然恼他什么都不肯说,但也知道他是个忠心的,罚也没用,况且也不是她叫他跪的。当下道:“算了,你让他回去歇息吧,不必跪了。”
宫心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等她回来后,她小声地道:“常安说,世子不醒,他便长跪不起。”
“跪什么跪?”曲潋没好声气地道,“你去告诉他,世子好得很,别跪得晦气了。”
这话也太不客气了,果然这回常安不敢再跪了,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花厅。
夜越来越深了,曲潋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就在她突然惊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视线里一片黑暗。
曲潋慌忙起身,掀开天青色双绣花卉草虫帐幔,发现室内只点了盏昏暗的羊角宫灯,显然天还没亮。
这天还没亮,可是那生病的人呢?怎么换她躺床上了?她不信自己会睡得这么死。
“来人!”曲潋边叫着边穿鞋,然后一把将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套上。
琉心和碧春慌忙进来。
“世子呢?”曲潋厉声问道。
“世子去了寒山雅居。”碧春飞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