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循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茶,一边瞪着大眼睛,又是好奇,又有些懵懂地看着自己,好像一张白纸,全任他自由挥洒,太孙也就来了谈兴,打开了话匣子。
“花花轿子人抬人,凭什么咱们是被抬的呢,你凭什么让人甘心地抬你,这都是学问。人家不甘心跟着你做事,你就是把自己封破天去,那也是孤家寡人。捧着多大的碗,就得吃多少饭,你想,你手底下多少人啊?”
徐循算了一下,她手底下,四个嬷嬷八个宫女,四个杂使的小中人,足足十六个人。她还没回话呢,太孙已经自己算出来了,“按你的位次,十六个人吧。这还不是从你手上拿钱拿粮,有人帮着你管。你想想,你要自己来管这十六个人,能管得过来吗?”
徐循赶忙飞快地摇了摇头,太孙又说,“那等你以后位次高了,当才人了,以后封妃了,你手底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就算你是主子,要让她们听你的话做事,是不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是肯定的事了,徐循点了点头,太孙说,“治理天下差不多就是这样子,更棘手的地方,还在于那些大臣可不是奴才,奴才不听话可以打可以骂,你怎么折腾他们都只有受着。大臣就不一样了,随随便便就打打杀杀,人家要和你拼命的,天下都不答应。你不能打、不能骂,手里握着的也就是他们的钱粮,怎么让他们听你的话,由你的意思去做事呢?”
徐循想了一下,很气虚地说,“那就是要和他们处好关系——吧?”
太孙又被她逗乐了,“你对自己的脑子就这么没信心啊——其实,你说得没错,要让他们听你的话,好好地为你办事,你就得好好地待他们。最简单的道理,从来都是颠扑不破的。你怎么好好待人家呢?还不就是给吃给喝,陪玩陪乐?这种待人接物的本事,就连皇爷都落不下,都得见天地琢磨。你想啊,你就管着十几个人呢,还算好了,等你管几百个、几千个人的时候,有些事,你自己随便做,人家心里就犯嘀咕了,就有猜疑了。怎么把这成百上千人给团在一起,怎么把一碗水端平,是门学问呢。”
徐循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锋,她咽了咽口水,嗫嚅了一下,到底还是勇敢地道,“那……您在咱们太孙宫里,也是这么处事的吗?”
说试探吧,这试探得也太直截了当了。说不是试探吧,又的确是在拐着弯儿问首饰的事,太孙说得口干,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此时听徐循一说,刚入口的奶茶也呛住了。徐循赶忙起身给他顺气擦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安顿下来。
太孙顺手就把徐循给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语重心长地安慰,“小循啊,人和人之间,总是有一定的规矩在的。坏了规矩,难做的是你,我倒是无所谓,撒手不管也就是了。可你在宫里,成日要和你姐姐们相处——”
徐循急得直冒冷汗,也顾不得礼仪了,赶忙把太孙的话给打断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赏给姐姐们,我心里别提多高兴,前头那几天,我怕得做梦都发抖——”
话刚说了一半,太孙噗得一声,再忍不住,整张脸埋在徐循背上,笑得浑身颤抖,徐循再傻,此时也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她涨红了脸,满不高兴地挣扎了几下,扭头斜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太孙。等太孙笑完了,才严酷地道,“您逗我!”
太孙才刚歇过劲来,又被她的指责给逗笑了,他抱着徐循又笑了好一会,才直起腰理直气壮地说,“就逗你,怎么了?”
徐循……徐循还真没法拿他怎么。这是她的夫主,她难道还能和太孙吵嘴啊?徐循咬着牙,把委屈给忍下去了,她现在顾不得和太孙插科打诨、撒娇卖嗲,只是执着地问,“那您干嘛那样吓唬我呀,我、我真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两个姐姐找我说话,我都怕、都心虚,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解释……”
轻狂点的妃嫔,有了宠爱,得了赏赐,巴不得立刻就插戴起首饰满世界逛去,和徐循这样得了赏反而心虚害怕的,也是独一份了。太孙一手撑在炕桌上,侧着脸看腿上烦恼的小婕妤,眼底一片温存,他说了实话,“我本来也没想赏你这么多,一共也就八样,每人两样,虽说委屈了太孙妃,但她贤惠,必不会在意这个……就知道以你性子,独赐厚赏,必定是战战兢兢的。这几天在皇爷跟前,我可没少献殷勤,末了才给她们又都讨上了赏赐,为的,还不是不让你难做?这一碗水端不平,我是没什么,不怕被洒着,我不是怕小循你在水里泡着难受吗?”
这的确是解答了徐循的很多疑惑:太孙后赏的那些,的确是新讨来得的不假。他本来应该就打算赏给自己两样的,就是不知如何,一夜过去又改了主意。所以这件事才办得这么离奇,先赏了她的,才后补了别人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给一时的冲动找补。
问题就是,那天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啊,顶多就是早上那一次把太孙伺候得比较舒服……可,说难听点,要是夹夹那什么地方就能有这样收益的话,那太孙也实在是太好色,太不坚定了吧——这,应该还不至于吧。
她正在这纠结呢,太孙又被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给逗笑了,他轻易地就猜出了徐循的念头,“你是想知道,我怎么又改了主意是吧?”
徐循赶紧死命地上下点头,太孙先还不说,端着看了看徐循脸上的表情,见她实在求知若渴,终于龇牙一笑,附耳道,“我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那天晚上,完事后你倒是睡着了,我没睡啊。青儿和我回话说,咱们在桌上……嗯,那什么的时候,你把右半边桌面上的那几样东西,全给沾脏啦……虽说,这擦擦也看不出来,我不说她不说,也没人知道。但我心里可过不去这道坎不是?没办法,只好全赏给你了不是?别人的,那我再去淘呗。”
徐循再怎么想,也实在是不到这上头去,她简直整个人都惊呆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已经羞得无话可说,恨不能就钻个地洞现把自己给埋进去。太孙还不放过她呢,在她耳边含笑道,“小循啊,我平时也不爱读书,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就叫做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徐循再忍不住了,她一声发喊,小手攥成了拳头,没头没脑地敲打着太孙的肩膀,整个人都红透了。“我和你说了,不要在桌前不要在桌前,桌上有东西——”
太孙哈哈大笑,轻而易举地把她给钳制住了,一用力,徐循就上了他的肩膀,被他运送到了床边。“好好好,小循说得是,小循说得什么都是,不在桌上,这一次,我们就在床上……”
锦帐落、绸裳解,接下来的事,那也就不消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孙了不起啊,太孙就不用搞人际关系了?咱们徐循家的那位用血泪告诉您:不但要搞,还要搞好,宫外和定国公搞,宫里和妻妾们搞!
说起来,太孙也算是挺疼小循的,想得这么多,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