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庄妃手谕,上头又有皇帝的私印,锦衣卫衙门这样的皇帝鹰犬,当然是全力配合。刚过了元宵节,便把徐家两边族里亲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给起了底,送到了柳知恩手上。
“也不是很过分。”柳知恩告诉徐循,“仗着娘娘的身份,做些威福是有的,但逼得人站不住脚的,也不过就是寥寥数家而已。”
饶是如此,徐循仍有些含怒,只是她深信柳知恩手段,便未发作,只听他继续述说。
接下来的事自然是十分简单了,因柳知恩告诉徐先生、徐师母徐循的意思,以及众亲戚在南京的作为以后,两位老人家都是又惊又怒,对徐循的做法并无二话。柳知恩便以接老人上京尽孝的借口,将徐循的姥姥以及舅舅几家,都撮弄上京,余下的族人里,已没有徐循的近亲。
至于父系那边的亲戚,自然也是如此施为,徐先生的亲兄弟都是已经被接上京来置产居住了——靠着徐家产业的出息,好吃好喝地养着,请私塾先生来教着,务必是要教出知书达理的国家栋梁来。
与此同时,他在汤山和雨花台附近起了两座大院,将素日里妄作威福的几户人家,光身‘请’进去居住,用族人佐证,将家产中谋夺来的部分,归还原主。找不到苦主的便交给大慈恩寺代管,言明苦主回来后要交还的。这几处房头余下的财产,方是他们自己的,只是他们却也没多少机会享用了——柳知恩聘了些知根知底的护院,将宅子门头锁住,十二个时辰有人防护把手,这些亲戚,若是不出门,每日里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若是要出门,不论去哪里,都有护院跟随。若是有什么异动,为锦衣卫衙门和南京这边的二十四衙门知道了,消息传上京城,则护院便要倒霉了。
以徐循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她要软禁几个本有罪过的远房亲戚,还有谁能说个什么?此事就是传扬开去,也只会增添徐循的贤名。经此一番布置,徐家亲戚如何不知道徐循的态度?自不敢再作威作福——将来若有事,还得求到北京的指挥使府上去呢。此时逆了娘娘的意思,有锦衣卫在,当娘娘会不知道吗?
这里头的关节并不复杂,徐循自己也能想得明白,她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听得也是舒心顺意,前一阵子的阴霾,似乎都消散了许多。因便笑向柳知恩道,“你给我办了这么大的事,还办得如此漂亮,来回千里迢迢地折腾,的确是辛苦了。说吧,想我怎么赏你呢?”
一边说,也是一边思忖了起来。
论功行赏,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徐循也不是个小气吝啬的人,少了柳知恩,她这个永安宫可能都不会转了。对这么个人物,当然是要重赏的。
只是,若要抬柳知恩的品级呢,那就太显眼了点,倒容易招惹来是非。若是要给他钱呢,也只能赏些金子,太多了,柳知恩根本带不出宫,而且也不好解释。
自己早就交代过父母,几个嬷嬷、大宫女的家里人,徐家都是照应着的。若是柳知恩有家人,也可依此行事,但问题是柳知恩家里人还没在京里似的,这貌似也行不通。徐循想了一下,道,“不如,让我们家人出面,给你在京里置办个宅院吧。以后等你的菜户出宫了,你们也能在京城里安身立命,有个结果。”
柳知恩笑了一下,很恭敬地跪下来给徐循磕头,出口却是推辞之意,“娘娘,奴婢尚且未有对食。”
“啊?”徐循吃了一惊,“怎么连你还没有?”
这下等杂役的内侍,找不到对食那也罢了,柳知恩在太监里,起码算是第二档、第三档的人物了,年纪又轻,简直应该是个黄金单身汉嘛。没有菜户,听起来都有点匪夷所思的,徐循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柳知恩自己眼光高了。“可是一般的人物不中意?——唉,可惜了,我身边虽有得用的宫人,可的确外貌上是不算出众。”
“那倒不是。”柳知恩扫了侍立在旁的宫人一眼,忙道,“若是有意结对食,能得姐姐们垂青,那是奴婢的福气。——只是,奴婢刑余之人,不好耽误了别人的终身。”
其实,一般的宫女出宫以后,也很难找到条件相当的人家,多数都是给人当续弦去的。柳知恩这说话,有点托词敷衍的意思。徐循看了他一眼,有几分好奇,因笑道,“那是你自己的想头了,指不定,人家也不介意这个,诚心要跟你呢?”
柳知恩但笑不语,似乎没打算接这个话茬。徐循说完了也有点尴尬:底下人的婚事,自己关心一次两次也就是了,强要插足,那也有点乱点鸳鸯谱的意思。
“不过,这都看你自己了。”她自己给圆回来了。“这种事当然是你情我愿才好的,你若无意,我也不好给你做媒。——只是这样一来,该如何赏你呢?”
柳知恩不要赏,“在娘娘身边服侍,给娘娘分忧那是应该的。”
他左右看了一下,徐循会意,便挥退众人,只留下孙嬷嬷、赵嬷嬷服侍左右。
“只是……”柳知恩欲言又止,做进谏状。
“你说就是了。”徐循有点不耐烦,“在我跟前,无需如此惺惺作态。”
“只是,若以奴婢之见,娘娘现在,也不好太掉以轻心了。”柳知恩也不做作,便低声道,“如今宫中乱象已现,不论人心如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争斗只怕是此起彼伏,再没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娘娘就算不愿掺和其中,也该对大势了如指掌,如此方能在波澜中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