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看了看何仙仙,见她眼角眉梢似乎有些晦暗——仿佛在为什么事忧虑,站住脚想了一下,才琢磨出了可能的缘由,因失笑道,“什么啊,你不是说今天你笑的那一声吧?”
“换了是你,你恼不恼?”何仙仙不答反问,不等徐循说话,又自己答道,“反正换了是我,我是必定恼的。”
的确,何仙仙虽然大体来说与世无争,但并非心胸宽大之辈。曾在永安宫居住的青儿、紫儿两人,在徐循晋封皇庄妃后也来过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回永安宫住。她被顶头上司打脸的时候,要是有人还在旁边笑,不管这脸打得有理没理,都是肯定要记在心里的。以己度人,她会有此担心也很正常。
徐循被她一说,也觉得孙皇后肯定是记住何仙仙了,她道,“怕什么,你一个妃位,她也未必能如何你……平时看你牙尖嘴利的,这会倒是耸了?”
“呸呸呸!”何仙仙啐了她几口,“谁耸了?谁耸了?我就这么一说而已……就是断头饭给我端到跟前来了,我也能吃得香香的!”
那又何必先赶着垫巴几口点心呢?徐循笑而不语,何仙仙也有几分心虚,她压低声音道,“要是她弄我,你可得帮着我啊。”
“这肯定啊,还用说?”徐循推了何仙仙一下,“正经进去吧,别说这些瞎话了。她这会可没闲心搞你。”
何仙仙这才松快了一点儿,她笑开了,“就是,说不定她还有事要求咱们呢!走,进去吃她一顿好的再说。”
两个妃子进屋的时候,孙皇后正看着乳母给太子哺乳,一边还和罗嫔议论,“这一阵子食量猛增,今日这吃的已经是第五次了。”
“可不是?”罗嫔现在和孙皇后说话的态度已经十分随便亲切,“好像还没积食呢——亏他会吃,一次还要吃小半个时辰,除了吃就是睡,真是服了这小子了。”
这屋里的女人都是生育过的,说到这个就十分有话题,何惠妃先笑道,“会吃是好,我们家莠子这么大的时候,一天能吃三次奶就算是胃口不错了。我看着足足比栓儿小了有一圈。”
她说完这句话,方才作势要给孙皇后行礼,孙皇后笑道,“咱们姐妹,何必如此——都坐吧。”
她说这话可能只是客气,毕竟身份变化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何仙仙还在犹豫呢,徐循反正听见孙皇后喊坐,也就坐下来了,因道,“都说孩子每隔一阵子,就会猛长一段时间,栓儿瞧着比前几天大了不少,只怕就是在猛长,所以吃得就多了。”
“确实如此。”罗嫔和徐循搭上话了。“上回栓儿食量猛涨后不多久,就大了能有一寸。”
“还有这个说法?”孙皇后有些好奇,“我倒是没听说过,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是这话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这三个臭皮匠在一处,指不定还比老娘娘更能当家。”
孙皇后性子是急的,也不借着娃娃经多聊几句,一转眼就引入了正题。一边说,一边冲底下人挥了挥手,罗嫔便会意地带着栓儿和乳母一道,退出了屋子。
“请两位妹妹过来,”她在圆桌边上坐了,冲两人温温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想着,从前在南京的时候,咱们是日日里见面,三不五时就在一处吃饭的。一个小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是多好的交情?自从到了北京,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有事,有多久没有凑在一起了?就咱三个聚着说说笑笑——我竟是想不起来了。”
事实上,在南京太孙宫的时候,三个小姑娘也很少凑在一起吃饭,不过闲下来的时候,倒的确经常在一处玩耍。何仙仙的表情柔软了一些,她道,“现在我们什么身份,娘娘什么身份?娘娘不请,我们可是不敢主动来烦扰娘娘。”
虽然有点嘲谑嫌疑,但也不算太冷硬了。孙皇后也笑了,“不是我不请……我是不敢请,我怕自讨没趣。”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望徐循,满面含笑,看着说不出的亲切讨好。一望即知,她是有意要和徐循拉拉关系。
上回来兴师问罪,被她气回去了,如今虽当了皇后,却不摆架子,还是想着和她修好。——徐循也挺佩服孙皇后的,她这人性格是真刚强,要和自己打关系,那就真是要打关系,不论她徐循什么反应,也改不了皇后的决心。
换做从前,就是心里再不愿意,见面三分情嘛,徐循少不得也要回个笑回去,虚情假意地和孙皇后逶迤一番……现在么,不愿搭理就是不愿搭理,她托着腮嗑瓜子,也对孙皇后微微的笑,就是不搭她的腔。
室内一时有些尴尬,孙皇后没说话,何惠妃也没说话,徐循等了等,见都无人开腔,便道,“娘娘请妾身们过来,就是为了叙旧么?还是有事要吩咐——若是无事,妾身便先告辞回去了,家里孩子还哭呢。”
孙皇后的声音冷了点,“叙旧以外,自然也有些事要商量。”
“有事您说话。”徐循笑着说,“能帮的,妾身敢不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