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让壮儿陷入了纠结之中,眨巴着眼一时没有出声,但又招起点点来了,她不满地道,“啊!谁说不能去大园子的,我要去,我要去嘛!”
有了孩子,大家就有了无限的话题和欢笑,皇帝和徐循两人分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好容易把两个孩子都安抚下来,不提读书的事了——壮儿觉得还是出去玩重要,至于点点嘛,她毕竟大了,经过母亲暗示,多少也看得出来,她爹那是哄弟弟呢。
“对了,爹。”壮儿扑在皇帝怀里,一边笑一边就又提起了今天在南内的奇遇,“我今天去南边园子玩了,去了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地方!”
皇帝听了,如何又不明白徐循的心事?他不禁不快地扫了壮儿的乳母一眼,方才换出笑脸来教导壮儿,“园子那么大,可不能乱跑,要是跑到林子深处,仔细有大老虎把你啊呜一口叼走了。”
两个孩子都惊呼了起来,“大老虎?”
皇帝便假装自己是一头大老虎,啊呜一声,把壮儿抱在怀里就走了。“抱走去卖了,一个五文钱!”
壮儿尖叫起来,很是入戏地挣扎不休,“娘,救命啊,救命啊!”
点点已经冲上前去,“弟弟,我来了!”
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晚饭,孩子们被抱下去洗漱,皇帝见徐循眼眉间已没了方才的心事,反而略略现出了笑意,便道,“我看,以后还是别让壮儿去南内了吧。”
他是揣着徐循的心思说出这话的,但徐循却没露出松弛表情,眉峰反而聚了起来,“我还是想呢,要不然就借这个契机,把真相和他说了好了。也免得同坤宁宫一样,现在弄了个两头不落地。”
皇帝倒不知道坤宁宫的事,他哦了一声,“又是怎么了?”
“栓儿如今渐渐大了,罗嫔又在身边……”徐循叹了口气,“昔日的事,该知道的人没少知道,虽说不是个个都有勇气开口,但要有谁抽一下,也够受的了。现在娘娘可不就是尴尬在那里了?——虽说是她自作自受,但我看了,也有点唇亡齿寒的意思。”
皇帝心里,对当年的事不至于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他不可能流露出别的态度,不然岂非自己打脸?即使有怒火,也得往心里吞而已。这些年来对坤宁宫的搓摩,有几成也是对从前许多事的记恨,只是即使是他也得承认,栓儿、壮儿在现在的母亲身边,都要比在养母身边强得多。在这点上,他也不乐见孩子们知道真相,听了徐循的担忧,不禁也凝起眉眼,思忖了一会,便道,“栓儿的事,现在大势已成,没有什么办法了,皇后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混过一天算是一天吧。倒是壮儿……你的担心虽有道理,可我想,壮儿现在终究还小,平白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只怕孩子心里会有感触,再说,他又和点点住在一起……”
徐循年轻的时候脾气倔得厉害,几次顶撞皇帝,气得他脑袋都疼,可这几年来,有什么事,两人都是开诚布公一道商量,她不说温婉驯顺吧,但胜在一事还一事,比如女学、放归等事,开门见山拿出来和皇帝讨论,皇帝许自然好,若不许,争论无果不能说服他的话,徐循也就干脆地放下此事,不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两人的感情为筹码,运筹帷幄,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是因此,两人间话说得是越来越开了,皇帝反而更顺着她,若说昔日对她的好,多少还藏了些赌气,如今他倒真没这样的感觉,甚至不觉得自己和徐循的相处里,他是吃亏的那一方——平常相处里,点点滴滴,他渐渐地感受到了徐循对他的好。
也许她做不到什么轰轰烈烈的事,甚至也不能满足他的什么遗憾,不像他,只需要随口一个吩咐,就能让她欣喜若狂——但每每看到徐循按捺下自己的看法,服从他的决定,皇帝心底就能感觉到一股古怪的甜蜜,好像能让徐循放弃她的坚持,竟比袁嫔的歌声,诸嫔的新琴曲还能更讨他的喜欢,能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在徐循心底的分量。就像是此刻,凝望着徐循神色中的种种复杂,料到了她片刻后的让步,皇帝心里,便感觉到了那发泡的欣快,让他由不得对徐循升起了种种温情。
“那……也成吧。”果然,徐循虽明显有不同的看法,但还是顺从了皇帝的心意,“也罢,等壮儿十五六岁的时候,再告诉他,也还来得及。”
屋内人少了,不必顾忌皇贵妃的架子,皇帝揽过徐循的肩膀,低声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把壮儿带得很好,吴雨儿若是还讲几分理,也该对你感恩戴德。”
徐循抬起头对他一笑,他好像也在她的笑里看到了些许爱慕和深情,只是一如既往,这些情绪,很快又被别的话题给掩盖了过去。“但在那之前,也还是定期让壮儿去看看她……就说她是壮儿的姨姨好了,他还小,不会觉得不对的。再说,这样对孩子也好点。”
见个那样的人,对孩子好在哪里?皇帝略略一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宽厚地道,“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办。”
就像是每一次他顺从她一样,她的笑容里又多了几分火花,“嗯,大哥尽管放心吧,我料她也不会胡言乱语的。今日壮儿误打误撞之前,她已有两年没见壮儿了,就这样都能忍住不胡言乱语,可见她到底还是有点分寸的。”
“不谈那些扫兴的人了。”皇帝挥了挥手,“前儿听马十说,今年的西瓜挺好的,有种白瓤的新下来,你吃了没有?”
“还没送到我这里呢。”徐循说,“想是稀罕东西,只怕就你和清宁宫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