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1 / 2)

只是一句话,徐循便有种感觉:自己多年来对皇帝的种种保留,似乎都在他眼中,只是他一直密密藏着不说而已。她又是心虚,又是凄惶地打量了皇帝一眼,皇帝的脸半藏在阴影中,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那你现在,也尽量对我说实话吧。”他又说,语调平静无波,甚至再无虚弱,而是如康健时一样,隐隐蕴含了无限的权威。“我死了,你是想随我一起去,还是想要活下去呢?”

大过年的,逼问这个做什么?徐循实在是说不出的恼怒,却又不知自己在恼怒什么,她把眼一闭,负气道,“还是那句话,你死了,我、我不但要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就是你让我和你一起去了,你也要知道,我虽死了,但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屋内一下就陷入了死寂里,徐循说出口了,又有几分后悔:其实他心里对她如何,又何必明言?只说他病时,不让她离开片刻,一眼不见都要呼唤,便可见在他心里,她有多么的份量。他对她一直都是这么好,好得她无从去挑剔,都到这个时候了,就是心里有再多不足,她也不该还和他怄气,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

她抬起眼,正想设法服个软,皇帝却又笑了。

他举起手,轻轻地抚着徐循的脸颊,低声道,“是啊,你是你,我是我,我死了以后,你会活得好好的……就算你会伤心,会难过,也终究会活得好好的,不愿随我一起去。”

徐循怔住了,她像是被定身法照住,连眼睫都眨不了,只能目注皇帝,听他轻轻地说,“我死了以后,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也要好好地活。”

无限委屈、无限不甘、无限辛酸、无限遗憾,无穷无尽的伤苦,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将她席卷,徐循再说不出一句话,也无丝毫理智残留,她扑入皇帝怀中放声嚎啕。

这高亢的哭声,甚而惊动了马十,他猛地一翻身,从炕上跳了起来,冲到床边——见皇帝冲他挥手,方才是松了一口气,又不解地望了皇贵妃一眼,方才慢慢地退出了暖阁。

偶然间一瞥时漏,马十的脚步不禁一顿。

——子时了,新的一年,在皇贵妃的哭声中,已是悄然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多了1k5

这一段卡了nnn久终于写出来了,sigh。

皇帝对徐循和徐循对皇帝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写完以后我会在后记里给出作者的看法。

第241章 便当

今年新春,本来因为襄王在京,宫里是格外准备了许多热闹,结果因为皇帝这一病,什么事也不用说了,几乎全都取消。连正旦大朝都是让栓儿出去的,虽然皇帝没有大碍,但群臣自然也不免议论纷纷。这天正旦,皇帝午睡起来,便召了东厂提督太监冯恩来说话。

虽说东厂一样有监察宫内,半明半暗地布置了些许耳目,但这毕竟只是其很小一部分职司。皇帝设立东厂,主要是为了监察大臣,至于宫里,只是为了维护稳定,避免出现文皇帝年间的混乱景象而已。徐循和冯恩虽然有过一定的因缘,但在他去了东厂以后,两人便再没有来往——也不是因为皇帝不信任她,她也是检查对象什么的,而是冯恩主要管的已经是外务了,不可能没事还进后宫,而他在乾清宫面见皇帝说外廷消息的时候,徐循又是从来都不曾旁听的。

当然,今日却是例外了,连冯恩都是徐循亲自接进来的,一路上低声叮嘱了好几句话:皇帝现在就是怕吵,不是很熟悉的声音,说话音量大了就会头疼。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去正旦朝会,不然,只是区区头晕呕吐,却也阻止不了他。正旦朝会的意义对于国家来说,是不言而喻的,缺席正旦,自然会给朝中带来一定的阴霾。

“内阁三人可有异动?”皇帝问得也直接了,丝毫未避忌徐循。

“回皇爷。”冯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宦官的公鸭嗓子很难改,被这么一逼更显得古怪。“三位大人都十分忧心,然则并未私会,只奴婢听说传言,这一二日之内,只怕会来乾清宫请见。”

之前皇帝头疼的时候,内阁是想再度入宫监护的,不过之后数日内病情就有好转,当然警戒程度也就降低了,如今连正旦朝会也没去,为了稳妥,请进宫探视也是正常的事。毕竟他们如果消息灵通一点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知道,皇帝等于是幽居深宫,除了有限三数人以外,外人根本无由得知他的身体情况。

虽说太祖时,内侍和外臣交接,是极为忌讳的事。但当年文皇帝举事之前,废了大力气结纳宦官,有他的先例,宫里的消息很难完全不外泄。这一点别说皇帝了,连徐循都清楚,外廷的事如此,其实内宫也差不多,只是后宫诸事毕竟是皇帝家务,容不得外人插手,即使被人知道,也很少有人会拿出来做文章而已。她轻轻地长出一口气,并不说话:还好,皇后和太后都还是能见到皇帝的,要是这两人皇帝都不见,那她现在背负的压力,就要更大几分了。

“也是份内事。”皇帝哼了一声,“各处可有故事?藩王部又还平稳么?”

冯恩细细说了几件事,都是无伤大雅的偶发事件,比如某人在家中大发议论,说了某人的坏话,又是某人意图和某人结亲等等。徐循听来,这些人她都不认得,不过这也不稀奇,她认得的官员不会超过十人,即使皇帝说的是举足轻重的大臣,在她听来也就是个某人。

听完了冯恩的回报,皇帝容色稍霁,才要说话,又发作了一番头疼,徐循连忙和马十一道服侍着他躺下了闭目养神,冯恩也是连连叩首,满面的心酸难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