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霍然一震,她瞪着皇后,半晌方道,“你这是要我和老娘娘翻脸啊……”
皇后没有答话,只是露出苦笑,徐循心底也是恍然大悟:若只为了那劝说的几句话,她又何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怕是早打好了主意,之前和她没有透露,不过是因为顾虑到这要求太天方夜谭,怕自己不肯答应,那皇后连长安宫的大门,都踏不进来。
磕的头也受了,打的巴掌也看了,发的誓也听了,仙师此时若要再反口,只怕是失了面子,日后在皇后跟前,是再抬不起头来——这又和昔日她被废以后,两人打照面时的情景不一样了。个中差别,虽然微妙,但局中人自己心知肚明,仙师沉吟片刻,也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说着,竟就吩咐左右,“备轿,我们现在就去清宁宫。”
此时怕不已经是快二更了,各宫大门,业已关闭,徐循神色微动,“此时过去,老娘娘会否借口已经休息,避而不见?”
“白日里她更不会见的,这几日不见外人,就是打的要为大行皇帝念经的旗号。”仙师一边拾掇发髻,一边说道,“这经书念起来,讲究可多了……”
到底是如何讲究,也不必多说了,总之就是能堵死外臣请见的通路就对了。徐循看了皇后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侧身一让,送仙师出了屋门。
屋内顿时就沉寂了下来,一个小道姑怯生生地给上了茶,徐循叫住了她,道,“你寻个帕子,包些新雪进来给我。”
外头雪势很大,不片晌已经积了起来。小道姑也不问为何,过了一会,给徐循送了两个扎好的雪包——倒也灵慧。徐循拿了过来,递给皇后道,“你这苦肉计,也太下力气了。”
皇后把手帕捂到脸上,刺激得一缩身子,她道,“不让她出一口气,她又如何会被说动……不瞒你说,进来之前,我也只有五成把握。”
“毕竟也曾和大哥做过夫妻。”徐循低声说,“面上再不在乎,心里也还有点情分的。不然,就你那几巴掌,能打得动她么?”
仙师为人,皇后、徐循都是深知,最是玲珑剔透,怎会被意气左右?她要出掉心头恶气,不假,但就坡下驴,也是真的。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忽道,“我对大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也不知为何,徐循对她,就是特别能狠下心来冷言冷语,她嗤道,“别说你不是为了自己。”
“就为我自己,未必会做到这一步。”皇后扫了徐循一眼,“信不信由你。”
因着这紧急事态,所有人似乎都要比平时更坦诚得多了,徐循盯着桌面,短促地笑了一下,“我信你,你都走了这条路了,自然会往前走到黑。”
“是啊……”皇后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悠远,“走到这一步,付出已经太多,要中途放弃,又怎会甘心?”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徐循等了一会,也是心中焦躁,她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忽道,“壮儿……也不必我多说了,我若是没能逃过去——”
“点点我自会助你照拂几分。”皇后并不犹豫,她又露出个自嘲的笑,“若是我到时还有余力的话。”
徐循心中略安:太后对点点一向颇有情分,仙师不必多说,有了皇后这句话,不论将来局势如何发展,点点总不至于被亏待太多。
等待总是有几分难熬的,了结此事以后,谁也没有兴趣多说什么了,都只是继续焦灼等待。在一片窒息的气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仙师终于回了院子。
两人都跑到外屋去迎接她,但仙师才一进门,见她脸上神色,徐循就是心中一沉。
“老娘娘已经渐渐倾向襄王那边了。”仙师也是开门见山,她摇了摇头,“至于栓儿,和她就睡在一床,我孤身进的里间,在她眼皮底下,实在也没办法。”
皇后身躯晃了一晃,几乎要站不住脚,她胡乱冲仙师点了点头,掀帘子就冲出了屋子去。徐循也顾不得和仙师多说什么,只匆忙说了一句,“若有改日,必定回来再和姐姐说话。”
她忙着也奔了出去,但皇后却已没了踪影,雪地上一行新脚印,仓皇往后院去了,徐循暗叫一声不好,忙起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