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一想,太医院的做派,襄王又不是不知道,其用药节奏,若是平时也罢了,急病时让人怎不担心?娘若是着急起来,也的确有可能发下这样的话语。太医院受了惊吓,便开出猛药……并不一定是娘有意造成这样的结果,因一时心急至此,也极有可能!
“这消息,一日间便传遍了京城?”襄王沉思片刻,又确定了一句。
“的确,说是昨日下午开始传的,到了今日早上,连百姓们都知道了。”内承奉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他膝行了几步,抱住襄王的膝盖,恳切地道。“王爷,此事背后,必有推手——咱们是被人惦记上了哇!”
这一点襄王还能看不明白?他思忖着望了内承奉一眼,尚未说话时,侍女忽又来报,却是他随身带上京城的老教授求见。
王府属官中就有教授一职,平日里教导藩王与家人读书明理,地位尊崇。襄王对其一贯尊重,闻言慌忙请进来,老教授却也是一进门就跪了下来,“王爷,大事不好了!”
居然也是听说了传言,来找襄王商议的,“以金匮之盟,尚且有斧声烛影一说,国朝本立有太子,王爷,此言一出,您是难以自明啊!如今局势,实在危若累卵!”
说着,便连声劝襄王进宫解释,上书请太子登基,以此平息流言,也算是一尽人臣的本分。内承奉满面担忧,欲言又止,却是显然在担心襄王进宫后的人身安全问题。
襄王和内承奉多年主仆,对他的心思看得极是清楚,但他并不在意这个——若是新主真要他死,在哪里也都一样。有娘在,事情还到不了这地步。
只是……
“去安排一下,我们今日就回京!”他终于下定决心,霍然起身,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吩咐内承奉,“把仪仗摆开,闹得越大越好,辞行和请太子登基的札子,我走了以后再递上去。”
“您这是——”老教授不禁一怔。
襄王扫了他一眼,却并无解释的意思,匆匆安抚了几句,“本人心思,等回到长沙后再和先生解释吧。来人,快送先生回房去,收拾细软!”
不消片刻,内承奉和老教授都被送出了院子,屋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襄王在屋内来回打了几转,仰首望了一会天棚,终究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进宫,那就真说不清楚了,就是进去递札子、请太子登基的,只要老娘娘没改主意,他的来意,必定会被抹黑成‘借请立太子,和太后密议’,除非他联合内阁诸臣进去清宁宫佐证,不然,后宫的事,谁说得清楚?藩王自保,第一条铁律就是要避嫌疑!
——可,若是联合内阁,那不成了带头逼宫了?流言一出,恐怕娘那里本来已经乱了阵脚,自己再来这么一出,那就更要乱了。进宫不可取,留京更为难,为今之计,只有立时返乡,人走了以后再留奏疏表态,才能从漩涡之中抽身而退。希望自己的这番举动,可以保住自己,事后不必再被波及!娘那里,不管她原本拿自己做筏子想达到什么目的,如今也只好另想别法了——他虽然孝敬,但也是有妻有子,也要为自己的小家考虑。希望以娘的手腕,失去自己这枚筹码以后,也还能斡旋折冲,达到她的目的。
天意无常,自己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最终如何,那就听天由命吧!
襄王调息了一会,慢慢睁开眼,亲自磨了墨,在纸上慎重落笔写下了几行字。
‘母后皇太后殿下、尊嫂皇后殿下……’
写到此处,又不禁露出苦笑——前日晚上收到皇后亲笔信时,他就早该料到,这绝不会是皇后方走出的唯一一步棋。虽然对娘的图谋一无所知,但襄王可以肯定,她的敌人里,应该是包含了这位心机深不可测,能从逆境中重登后位的皇嫂。襄王自己作为亲子,当然是站在母亲这边,奈何如今,他却到底还是要顺着皇后的意,被逼离京城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后悔:若是能在第一封信时,就自证清白,又怎会闹得和现在这般满城风雨,连母亲都要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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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府是风云变幻,殿宇群里多少人来回奔走着收拾仪仗,文华殿也不平静,自打大行皇帝宾天,内阁三人就自发恢复了值班制度,没轮班的那位也不轻松,他默认要去参加大行皇帝丧仪的种种流程。比如今日是大行皇帝头七,大殓礼十分重要,便由首辅西杨大人出席。次辅东杨大人往礼部坐镇,余下南杨大人才在东便殿办公,以备军国急务——越是改元时候,就越是要提高警惕,谁知道北方的邻居,会不会一时兴起,决定来个新年小动作?
“弘济,辛苦了。”眼看日薄西山时,东杨大人摇摇摆摆,却是进了便殿,“今日无事吧?”
“勉仁兄,”素来沉默寡言的南杨大人也拱了拱手,“今日无事。”
他没问礼部是否有动静,东杨大人特意过去坐镇,便是因为就算宫内有变,比如有些人异想天开想要把登基典礼给行了算数,礼部毕竟还是保管着登基仪所需要的许多物件,且因为局势紧张、人心浮动,大行皇帝的丧仪也许有可能出错,不巧,正在这当口,礼部尚书胡大人又病了——发了高烧,实在无法视事,只好由东杨大人亲自前往督促指挥,免得误了事。既然东杨大人一日都没有声音,那么,礼部那处应当也是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