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贞听段章氏让她留下来,喜得脸上直放光,赶快过去坐在炕前的小凳上给段章氏捶腿,眼睛直往账册上瞟。
段章氏就这样吊着她晾着她,婆子从早上就不停来,一会儿一个,屋子里没断人。魏玉贞不愿意当着这些婆子面前说这个,两天前她们还在她跟前伏低作小,如今管家的权也收回去了,这些婆子也不把她看在眼里了。要是让她们知道当初发给她们的钱都是她自己的嫁妆钱,这脸才叫丢大了呢。
中午前这些婆子都散了,段章氏推开账册闭目养神,只说头痛。魏玉贞赶紧上前给她揉太阳穴,小心翼翼的提了钱的事,段章氏半天没应声,魏玉贞刚想再提,段章氏说:“之前我病着倒忘了给你钱,万幸这家没出差错。你的这一功劳我记下了,日后定会再补给你的。”
魏玉贞脸上刚有些喜色,段章氏又叹道:“只是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你爹爹每次也只给我一个月的家用,我这里倒是没有闲钱啊。之前也问过他能不能先从铺子里拿钱回来,可是他说这铺子中的活钱不多,还要防着客人赊欠,进货补货,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就说先记下这一笔,日后再补给你们。”
魏玉贞一怔,这话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拿不到钱吗?想再问,口还没张,段章氏拍着她的手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算得那么清楚?难道你还不信我,怕我昧了你的不成?日后这个家都是你们小两口的,等我老了之后还要靠你们养呢!”
魏玉贞僵笑,还想再求一求,段章氏转头看她,笑道:“你住在院中,又没有花钱的地方。若是想要什么吃的穿的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买,这钱就当是先存在我这里的,日后等浩平也回来了,咱们一家都团圆了,到时再补给你们。”一边说一边拍着魏玉贞的手。
魏玉贞算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所有的话所有的路都被堵死完了。她又不能跟段章氏撕破脸皮硬要她把钱拿出来,她说一句家里就是没钱,铺子里也没钱,她能怎么办?难道让公婆出去借钱还她?
段章氏见魏玉贞不吭声了,更加温柔的待她,拉着她的手出去吃午饭,亲手挟菜给她吃,下午又带着她看账管家事,晚上段老爷要回来了才让她回院子去,她前脚回了自己的院子,后脚灶下送来两个菜说是段章氏吩咐给她晚上加菜。
第二天她再去,段章氏仍是这么温柔的对她,又对她说段老爷也说她是个好儿媳妇,懂道理明事理,段家聘了她是件幸事。她一听连段老爷也知道了,更泄气了。回了院子后,香萍问她钱的事,她把段章氏的话学了遍,香萍出主意说:“要不叫大爷回来跟太太说?”
魏玉贞一听她提段浩平心里就不舒服,皱眉道:“这怎么行?大爷有大爷的差事,不能拿后宅琐事扰了他的正事。”赶走香萍,她坐在炕头发呆。她怎么敢告诉段浩平自己把嫁妆钱花光了?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一气之下就会立刻休了她。她瞒着他带着香萍跟着段章氏跑回来,正事还没办就先把自己的家底花了个干净。段浩平是不会回来,他要是回来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魏玉贞倒在炕头发呆,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要是她的嫁妆钱再多一点,能撑到段章氏病好就好了,这样管家的权也不必还回去,她拿了家里的钱日子也就好过了,就是让段浩平知道她花光了嫁妆钱他也不会生气了。
真是背运啊。
魏玉贞叹了会气,又想,既然管家的事没着落了,香萍的事就不要再拖了,之前管家时她就想找个借口卖掉香萍,可这丫头平常机灵的很,竟是一点错都没犯,让她连个卖掉她的理由都找不着。
她要想个办法,日后就是段浩平问起来她也能把自己撇干净。
屋外婆子敲门说:“奶奶,夜了,该歇了吧?”
她坐起来叫婆子进来送水洗脚,见婆子年纪一大把还蹲在地上侍候她,说:“你不必这样辛苦,叫香萍过来就行。”
婆子低头道:“香萍在洗衣裳呢。”
魏玉贞叹气,她这个屋子里的人太少了,又想起吴二姐那满院子的下人,真是不公平!她一个小儿媳妇凭什么用那么多人?
她真是快恨死她了!气死她了!
凭什么她事事压在她头上?
魏玉贞夜里躺床上翻来翻去就想给二姐找不痛快,怎么就能让她过得那么舒服呢?不行!她一定要去跟段章氏说!二姐一个家里最小的人屋子里绝对不能放那么多人!绝对不行!
管家的权又收回到段章氏的手里后,红花的亲事就可以提了。她叫张妈妈给宝贵递了话,要赶在年前把亲事给办了。宝贵也知道要是拖过了年,只怕办喜事就要拖到明年秋天了,他和红花的年纪都大了,能早一日成亲就早一日最好。
宝贵是常跟着段老爷的,他托了段章氏亲信的婆子把想娶吴二姐屋子里的丫头的事透给段章氏知道。
段章氏是巴不得把吴二姐身旁的人多赶走几个,听说宝贵想娶二姐的人,赶快叫人去打听红花的事,知道了是二姐最疼爱的丫头之后马上拍板应下此事,让婆子回去告诉宝贵准备婚事,又让人在院子里把流言散开,这才叫二姐过来假惺惺的说要给红花找个好归宿。
二姐笑眯眯的过来,听了段章氏的话就皱着脸不吭声,段章氏看她舍不得红花,决定一定要把红花嫁出去。摆着婆婆的架势说:“不过一个小丫头你就舍不得吗?”
二姐苦着脸扯着段章氏的袖子撒娇,求段章氏不要把红花嫁出去,一直磨到要吃晚饭才委屈巴巴的答应下来。段章氏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害怕一会儿段老爷回来看到又要生她的气,赶快哄了她两句把她赶回了屋子。二姐前脚进门,后脚段章氏的婆子就捧着两匹布、一些首饰和钱送过来说要贺红花的喜事,免得二姐回头又后悔,抢先一步把这件事定下来,外面也早就都知道红花已经跟宝贵定了亲了,日后就是红花不嫁宝贵都不行了,真要死顶着不嫁,这样名声坏了的丫头直接卖掉还更省事,有了这次的事后,想必二姐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应该知道这个家是谁作主了,就是二姐也护不了她们。
段章氏想得美,二姐让人接了布送婆子离开,当天晚上灶下就有人传二姐难受的一晚没吃饭。
段章氏暗地里偷笑得意,过了几日特地命人做了好吃的把二姐叫来陪她吃了顿午饭,席间温言软语宽慰她,二姐这才渐渐有了笑模样,段章氏又拉着她打了一下午的牌,故意让婆子做牌输了点钱给她,哄得二姐开心了才送她回去。
之后听说二姐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松了口让红花嫁了,段章氏这才放下心来。
二姐让人给红花做衣裳,又偷偷拿了钱给她。两人坐在屋子里,二姐让人都出去,只说要跟红花说说话,等屋子里都没了旁人,她拉着红花的手说:“红花,你说要嫁,我就让你嫁。只是你要记得一件事。”
红花看着这个从小由她看到大的姑娘这样认真的拉着她的手要交待她事,笑道:“姑娘说吧,红花听着,好好记到心里。”姑娘是她的姑娘,从她刚记事起就到屋子里去侍候姑娘了。
红花是不是吴家屯的人倒是没人说得清楚,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红花四五岁大的时候让人领进了吴家,说起父母兄弟什么的统统不记得,村人有的说她是死了爹妈的,有人说她是外面的人,倒是谁都说不清楚,她其实不怎么记得以前的事。她只记得爹娘带着她和弟弟妹妹一起走,然后在一处街口让她在那里等。红花等啊等,等到肚子饿得受不了也没见爹娘回来接她,她就朝着爹娘离开的方向找过去,自己胡乱走,不知怎么的就在吴家屯住下了,也不知怎么的就让人领进吴家了。
让人领进吴家后,人家告诉她要听话就有饭吃,她看着吴家的大房子记下了这话。
洗干净换了身衣裳后冯妈妈把她领到吴冯氏的屋子里,吴冯氏拉着她看了看笑道:“倒是个干净的孩子。你日后就住下来吧。”
红花的名字是冯妈妈取得,找来身契让她按手印时她穿着一身黄底红色小碎花的衣裳。冯妈妈说:“就叫红花吧。”
她就成了红花。几年后她被张妈妈叫去帮着侍候吴二姐,一直到现在。
红花看着现在已经长大嫁人的吴二姐,眼前却不由得浮现了以前喜欢爬树翻墙追鸡拔毛玩尿泥的吴二姐。当时吴冯氏连生两个女儿,在家里再也说不上话,要不是敬泰出生,红花也不会被叫来侍候二姐,吴冯氏生怕敬泰被老太太抱走养,日日守在身旁,就顾不上二姐了。二姐从会下地开始就被关在院子里,吴冯氏不敢让她出去。红花就是跟着这样的二姐,每天都要给她洗衣裳洗澡,每天要给她梳好几遍头,还要留心不能让她磕伤自己,姑娘日后要出嫁,身上有了伤男人该不要她了。张妈妈这样告诉红花后,红花就一天到晚盯着二姐,她要捉鸡,红花跑得比她快,她要翻墙,红花这边扶着她那边接着她,她要爬树,红花能先用手把树上的小枝桠全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