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任何怀疑,都是从一个角掀起,一点一点,使得一件看似板上钉钉的事情逐渐崩溃。

这还是他们手把手教会她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唧唧雀:你才小公鸭,你全家小公鸭。

第16章 纸灵(上)

啼春叩门,凤桐起身开门,打开便旋身离开,巧妙地避过了啼春探究的视线。

啼春一身劲装,狼狈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抱拳道:“老夫人,那个果农抓着了,我让他们捆了压在外头,老夫人可要知会老爷来审?”

凉玉摇了摇头:“你把他带到前厅,我亲自去问。”

有只小虫在耳边飞舞,剪秋给凉玉打扇,锦冬抱了个盆躲在门口看热闹,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半个脑袋都露了出来,轮廓镀着光,像一颗毛茸茸的梧桐果。

凉玉垂目不语。沉默这一招,过去的几百年里,她在玉郎和司矩的调/教下用得浑熟。前厅就慢慢安静下来,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紧张地盯着她,一时间针落可闻。

那个疑似给萧氏送了带着夹竹桃粉枇杷的果农,是个四十上下的瘦弱男人,被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活像是只待称斤两的大闸蟹,跪地在地上,一声不吭。

“好好地请你来,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冷眼看着他,声音轻而沙哑。

“原来应侯府是这样请人的。”他瓮声瓮气地应道,把头偏了过去。

啼春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休要胡说,你若不心虚,为何见我就跑?”剪秋也放下扇子,怒道:“我都差人指认过了,你原先是郑家的门客,真是好伪装!我还信了你的鬼话,拿了那害人的玩意儿!”

他不再吭声。

凉玉道:“让我猜猜你背后是谁,是忠勇侯,贵妃,还是郑袖?”她刻意咬重了郑袖二字,着意观察着,他撑在地上的手忽然轻微痉挛了一下。

他缓缓抬头窥视她。

侍立在凉玉身后的鸣夏忽然惊叫一声,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他:“是他!当日奴婢带三小姐洗手,在外面一直盯着我们看的就是他!”

反复用一个人,这该是心腹中的心腹,要是不帮这个郑袖剪剪羽翅,怎么对得起他煞费苦心的暗算?凉玉细细引导:“原来郑袖是你的主人……你算是郑袖的心腹,还是死棋一枚?”

他只看着她,一张布满风霜的瘦长的脸,露出一种鱼死网破的不在乎来。她微微一笑:“我们应侯府也是武人出身,没那么多耐心,不过有一百种让你开口的方式。”

他闻言,轻微哆嗦了一下,却很快镇定下来:“你们敢这样对我,不怕郑家会来报复?”

凉玉冷哼一声,声音蓦地抬高:“郑家若是跟我们作对,应侯府奉陪到底。郑袖要是对我感兴趣,便让他来找老身。至于你,一颗死棋还妄想他们来救你么?”

萧氏梳着一丝不乱的灰白头发,脸上阴云密布,多年的威仪尚在,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是事半功倍,凶得令人胆寒。

他瞪着她,半天没吭出声来。

“怎么,你觉得我不敢?”她抬手吩咐,“锦冬出去,把房门闭上。”门口躲着的锦冬一愣,下意识地呆呆照做了。

两扇厚重的门吱呀一声闭上,屋里暗了一大截,阴影笼在她脸上,挡住了她的眼睛,她微微前倾:“你说说看?”

他瞪着她,回头艰难地看了一眼房门,脸色变了变,面容忽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啼春反应最快:“不好,他要咬舌!”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看啼春跑去掐他下颌的手是来不及了,却有人比她更快,闪身便到了他面前。

前厅挂了一把剑,是老应侯驰骋沙场的爱物,锈迹斑斑却依然锋利如旧,平时不过是放在那里彰显应侯府的荣耀与气度的,谁能想到萧氏忽然站起身来,从鞘中迅速取下了那把剑,跨到厅下一个转身,居高临下,一剑穿心。

噗嗤一声,血溅了啼春一手。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面容扭曲了几下,倒在血泊中,身子还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众人都被吓呆了,剪秋“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鸣夏捂住嘴,满眼的惊骇。凉玉低垂睫羽,双手用力,噗嗤,又将那把剑拔出。剑尖上占满了猩红,蜿蜒的血直流到她脚下,变成了黑色的。这是一把好剑。

她从一百岁练华蓉剑,一招一式牢记在心,行云流水,可是用剑杀人却是第一次,她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当啷一声将剑丢在地上。

鸣夏和剪秋见不得血,早已腿脚酸软,啼春却镇定,抹了抹手上的血,立即开始处理尸体。

凤桐默然立在一旁,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伤我家人,当以此为例。”凉玉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一步步回到她的主位上去。除了凤桐,没人听得出她声音里冷然背后一点轻微的虚弱。

几个丫鬟都跪下了,跪在她脚边:“老太太……”

“啼春,你知道对外怎么说。”

“是。”啼春急促道,“此人是事情败露咬舌自尽而死,死前攀咬他人,老太太和老爷不曾相信。”

她怔了怔,实在太满意啼春的聪慧:“攀咬了谁,任他们猜去,要给他们留点糟心事才好。”

凉玉斜倚在塌上,面色苍白,专注地剪手上的纸。

“明知道他要自杀,为什么要再出手?”凤桐动手切梨,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怒气,“没挨过雷的小东西,知道受雷刑是什么滋味吗?”

神仙一向爱惜羽毛,手不染杀孽。看着人死可以,却不能主动杀人。改变一个凡人的命数是大罪,十有八九要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