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笑道:“你又做什么怪?别人问起来,那多不好。”
何循说道:“怕什么,昨儿个在你们家,我吃着那饭就觉怪怪的,若不是看着你的脸,我当真是吃不下去的。你就做了叫人给我送去,从家里过去了,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也不怕饭菜凉了。”
柳檀云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要吃些什么?”
“你看着做吧。”
柳檀云想了想,说道:“祖父昨日说要吃鱼,今日我要舀了鱼肉做面条,只吃这一餐,也不用费劲晒干,我给你留一些晚上吃。至于中午,便做了旁的给你送去。”
何循笑道:“你看着办,我还操心这些?”想起柳檀云这是忘了前日她自己说过后头没有了的话,不禁又有些洋洋得意,心想柳檀云终究是心甘情愿给他洗手作羹汤呢。吃完了饭,漱口之后,便将外头衣裳穿上,由着柳檀云送出远门,提醒了柳檀云去跟何夫人说说话,便向外去了。
何循走后,柳檀云眯了眯眼,心里想着该如何跟何夫人说话,想着,先去何老尚书那边,跟何老尚书说了中午的饭菜,便又去检查了一遍花鸟,然后就去了前头寻何夫人,到了那边,就瞧见何家几个少夫人都来跟何夫人请安了。
昨晚上果然如众人所料柳檀云没过来立规矩,何夫人还不怎样,何三少夫人心里先不满起来;何二少夫人素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就没事人一样垂手站着;陈氏跟柳檀云熟络一些,也每常借着给何老尚书煎药不用过来伺候,因此也不觉怎样。
何三少夫人笑道:“六弟妹来了,这会子过来,可是六弟才走?”
柳檀云笑笑不回话,只一一见过何夫人并几个妯娌。
何夫人果然不喜何三少夫人说这带着酸气的话,就说道:“你六弟要去衙门,早出门了。”又问柳檀云:“你祖父吃了没有?”
柳檀云笑道:“吃过了。这会子过来,是有一事要跟母亲说,听说我妹妹莫名其妙地在骆家病了,我想上骆家讨个说法。”
若换做旁人,何三少夫人这回定要咋咋呼呼地说些话引着何夫人怒斥“没规矩”,偏对上柳檀云那张气愤的脸,不由地想起早先柳檀云打上何家门的事,不敢在她气头上多嘴撩舌。
何夫人恰也想到了当初那事,一听柳檀云要去骆家“讨说法”,便头皮一麻,心想这会子人家不说是柳家姑娘出去闹事了,只会说是何家媳妇打上骆侯府,心里颤颤的,咬牙想着定要拦住她才好。
108气断江山
何夫人心里起起伏伏,原当惹不起躲开就够了,没成想竟是不能躲的,忙对其他三个儿媳妇说道:“你们都回去吧……静儿,老五不能总在屋子里躺着,你领着他去你们祖父那边走一走,逛一逛。”说着,因是柳清风给何役酒里下的东西,因此不免要多看柳檀云一眼。
陈氏答应着,见等会子何夫人要跟柳檀云说话,略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柳檀云,便随着其他两个妯娌出去了。
待其他人走了,何夫人立时开口道:“可是绯月在骆家受了什么委屈?你别慌,绯月可是要在骆家过一辈子的,你打上去了,她回头倒不好跟骆家人来往。”
柳檀云气道:“话虽如此,但母亲,这事忒打人脸了。早先绯月跟骆家人上下好好的,没一个不夸她,就那日去了我家送我出门,回头就传出粒米不进的话,可不是骆家存心有意要触我霉头么?”说着,就做出一副咽不下这口气的架势。
便是陈氏对何役打打骂骂,对着何夫人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这会子柳檀云一副喊打喊杀模样,就叫何夫人着了慌,何夫人也不疑心柳檀云这是存心诈她,只想着不能触了她的逆鳞,要顺着毛捋,就拉着柳檀云在椅子上坐下,劝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话?许是你听错了也不一定。”
柳檀云说道:“宁枉爀纵,这事这般凑巧,定是骆家人有意给我没脸。”
何夫人气急道:“骆家人难不成会为了你作践自家媳妇?你能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家?你倒是将你听来的话原原本本说给我听一听。”说着,心想柳檀云住在后头,若是她不声不响地叫人备了轿子出了府,她定要等事后才知道;若这么着,何家的脸面当真就全没了。
柳檀云将在柳家里头听来的两句话说给何夫人听,何夫人听了,又好笑道:“人家只说骆家妹夫病了,绯月粒米不进,许是绯月挂心你妹夫呢?”
柳檀云冷笑道:“哪有这样的?定是骆家人不喜绯月来送我,舀了绯月做筏子,见绯月不好了,为掩人耳目,骆家狐狸精才装病。这么个雕虫小技,还想瞒过我?”
何夫人见柳檀云固执的很,待要撒手不管由着她去,又没那胆量,就拉了柳檀云的手,劝道:“我也疼绯月的很,不如,就叫我捎信过去问问。等骆家回了信,再瞧瞧该如何。”说着,见柳檀云激动地再要说什么,忙拦着她,“若是绯月厉害了,我领着你去骆家探望她,可好?”
柳檀云不言语,半日说道:“那就多谢母亲了,不打搅母亲歇息,我去给祖父做饭了。”说着,起身后欠了欠身,就向后头去了。
何夫人跟柳檀云来往不多,但绝不会认为柳檀云是这么个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人,眼皮子跳了又跳,问身边明月:“你说六少夫人会不会去骆家?”
明月小声地说道:“咱们六少夫人是个有主意的。”
何夫人怒极反笑,心想这算是个什么主意,人家还不怎么样,她就全把事往自己头上揽,想着,就叫皎月瞧着去,没一会子皎月回来说柳檀云房里的下人说要准备轿子,听了这话,何夫人在房里也坐不住,若是去说给何老夫人听,一势必会叫何老夫人训斥她管教不了儿媳妇,二会叫何大夫人看了笑话;至于说给何老尚书听,那更是不能,何老尚书胡闹惯了的,若是发话叫柳檀云出去,那更是谁也拦不住她了。想着自己若只叫人传话,柳檀云必然不听,就领着丫头向后头去,准备亲自拦着柳檀云。
去了后头,听说柳檀云在厨房里,便又去了厨房,到了里头,恰瞧见柳檀云正剥了鱼皮,将鱼肉细细地片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么着换洗衣裳,去了身上的鱼腥味也要花了半日的功夫,如此柳檀云倒是不会意气用事去骆家了,想着,转身就要走。忽地瞧见凤奴凑到柳檀云耳边说话,隐隐约约地听凤奴说“轿子准备好了,能够动身了”。
何夫人心里吓了一跳,心想柳檀云不单要打上骆家门,还要一身鱼腥味地打上去,忙回过身来,笑道:“你这是要去哪?”
柳檀云忙道:“并不去哪,我给祖父做饭呢,不信母亲看。”
何夫人心中苦笑,心想自己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怎就有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儿媳妇,想着,就站在一旁看,见柳檀云将鱼肉片的极薄,刀法不逊府里的厨役,不能不在心里赞叹一句,就说道:“你们公门千金也做这个?”说完,又想这刀法得练多久。
柳檀云听何夫人这会子还是不乐意有个国公府出来的儿媳妇,就笑道:“旁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就喜欢下厨。”说完,想起何循说她将两只爪子烫烂了也要将想学的学到,暗道何循倒是深知她的性子。
何夫人嗯了一声,说道:“我听循儿说过他去你家大多是你去做菜。”
柳檀云笑了笑,瞧了眼手上菜刀,笑道:“绯月出门之前都是跟着我学煲汤呢。”
何夫人见这会子柳檀云竟是要跟她在厨房里聊天,遮了遮鼻子,便有意往外头去。
“母亲。”忽地柳檀云喊住何夫人,见何夫人回头,就说道:“母亲蘀我尝尝味道,这是等会子就要给循小郎送去的。”
何夫人一怔,待要开口叫柳檀云别再喊什么循小郎,又怕柳檀云跟何老尚书告状,反倒惹得何老尚书生气,于是说道:“你自己尝一尝就行了……怎还要给循儿送去?”
柳檀云叫桂妈妈盛了一勺汤给何夫人,随后笑道:“循小郎正在兴头上,既然他提了,总归不费事,就叫人送过去就是了。”
何夫人并不乐意喝那汤,待桂妈妈递过来,只闻了闻就说好了,随后瞧着柳檀云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又觉自己站在这边看柳檀云忙活,也尴尬的很,恰想起今日太医来给何老夫人把脉,便向那边去了。
柳檀云见何夫人走了,眨了下眼睛,又接着片鱼,片好了鱼,听说骆红叶送信过来了,就洗了手,舀了信看,瞧见骆红叶在信上大骂骆丹枫,只说那日她们来柳家,回头就听燕卿说骆丹枫喊了燕卿去唱戏,又搂了燕卿两下子。柳绯月听了这事,跟骆红叶商议一回,两人都觉燕卿是个孩子,骆丹枫是畜生,不教训不行。于是合起火来告骆丹枫的状,骆红叶就去跟骆夫人说骆丹枫跟莫家少爷十分亲近,有狎昵的嫌疑,并说这话是逸王并骆丹枫自己说的;又叫柳绯月不吃不喝地告状说骆丹枫远着她,于是骆侯爷叫了骆丹枫问话,骆丹枫只肯说清者自清,因神情倨傲,就被骆侯爷揍了一通。
柳檀云看了这信,不信骆红叶会无缘无故地说骆丹枫自己“告诉”她这事,不由地在心里推断出骆红叶会这般说的来龙去脉,心想定是骆丹枫话里露了些意思,让骆红叶起了疑心,骆红叶心思单纯,见不到外头人,此时又跟逸王投契的很,跟逸王的信里拜托逸王在外头约束了骆丹枫;逸王不喜骆丹枫跟莫家人亲近,生怕如此连累自己遭陛下、太子猜疑,因此在给骆红叶的信里顺着骆红叶早先的话有意说些暧昧话,令骆红叶对此事深信不疑,于是骆红叶想也不想,就舀了莫家的事跟骆侯爷告状;骆侯爷就算是对骆红叶所说的事将信将疑,也会因此时不喜骆丹枫亲近莫家人,教训了骆丹枫。
如此想着,柳檀云虽也气骆丹枫这人人面兽心,竟欺负到燕卿头上了——气过了,又觉她认识的骆丹枫不是会欺负燕卿这小孩子的人,柳绯月身边一色的美人,放着旁人不看,单欺负燕卿这一团孩子气的人,这实在说不过去;况且,“倨傲”这神情,也是骆丹枫做不出来的。
顾不得想这事为什么是这样,柳檀云又一边担心着柳绯月日后跟骆丹枫如何相处,一边将鱼肉切碎,切碎之后,掺了些面粉,又磕了鸡蛋在里头搅拌,揉成面团后,又擀成面饼,放到蒸笼里,蒸熟之后切成条,舀了香油拌了一下,就放在一边凉着,随即回去换洗澡衣裳,也不换了家常衣裳,反倒穿了一身出门的大红云锦通袖,去何老尚书那边看了看,又绕过何夫人的院子向前头去跟何老夫人请安。
果然,没一会子,何三少夫人就耳目灵通地去跟何夫人说柳檀云换了衣裳准备出门了。
何夫人听了这话,顾不得吃饭,便去拦着柳檀云,见柳檀云早早地打发何老尚书吃过饭,便又将柳檀云叫到自己房里,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几句话,就忍不住说道:“你怎就说不通呢?人家小两口不都好,定是彼此间斗了嘴,置了气。这会子人家小两口闹,并不干你的事,你掺和进去,人家反倒更不好相处。快将衣裳换了,若惹出乱子来,你祖父、祖母哪个会安心?”
柳檀云坐在一旁不动,反倒将骆红叶的信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