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别可是了,”林小酒道,“不是每个人都懂知恩图报,你知道报恩,就说明你这孩子品性不错,我以后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好了,一个男孩子,这么婆婆妈妈,师……”
林小酒想到,自己已经和周季霖离了婚,就不再是他的师娘,改口:“你叫我一声姐,我就认了,再不吃,姐就生气了!”
蒋卫东这才是端起了饭碗,他看林小酒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鸡肉,作势就要把剩下的倒掉,急忙拦住,这么浪费的举动,如果发生在自己家里,奶奶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林小酒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眼睁睁看着豆芽菜似的蒋卫东,不但将自己那碗鸡肉吃完,也把她剩下的半碗刮得干干净净,整齐的白牙将鸡骨头啃得咯咯作响,更像一只健康的小狼崽子了。
再加上半个黑面馍馍,一碗红豆粥,林小酒看得心惊胆战,直说;“吃不完不要勉强,别把自己撑坏了。”
蒋卫东一抹嘴,有些不好意思,“林姐,我帮你洗碗吧。”说罢,就端着碗去了厨房,而不止洗碗,他又将堆在院子里的木头三下五除二劈成小块,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是个干活的好手。
林小酒是欣慰的,一顿晚饭,就换来这么个踏实肯干的小弟,再考验一阵子,如果品行真的没问题,她还有别的计划,毕竟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又是落后的乡村,她一个伶俜无依的“离异妇女”,生存的难度比别人更大,可林小酒偏偏是个好逸恶劳的性子,能亲自上山去抓鸡已经是极限,再多的粗活,她是万万不想干的,收一个品行、能力都不错的小弟替自己分忧,是再好不过的了。
自那以后,蒋卫东常常往林小酒家里跑,大约是要还掉林小酒那天盛情款待的人情,他总是避开饭点,进门就埋头干活,偶尔还会带着林小酒点名表扬过的黑面馍馍。
可林小酒偏偏开始爱上了喝下午茶,一天二四十小时家里都备好了零食,不但有鸡肉,还新增了麻辣兔肉干,那兔肉干是用山上现抓的肥.美野兔制作而成,麻辣鲜香吃一口就叫人停不住嘴,是蒋卫东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占林姐的便宜,可每每过去,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馋嘴,导致欠下的人情越来越多。
而林小酒做菜,也是有秘诀的——舍得放油。
将半海碗豆油倒进大锅里,等油温热了,冒出细小的泡泡,便将干辣椒一股脑扔进去,不多时就炒出辛辣的香味,此时下入洗干净的兔肉,等兔肉炸得金黄焦脆,再撒上食盐、花椒,待入了味,用笊篱捞出来,沥干油,最后撒上一层白芝麻,只看一眼,就惹得人食指大动。
香味肆无忌惮地飘出院子,终于引来了村里人的注意,有人探头探脑地进来询问时,林小酒也大方承认,甚至分给几个小孩子一人一小条兔肉,她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根本藏不住秘密。
想要过得好,大张旗鼓,反倒比藏着掖着更容易让人接受,林小酒知道,这个年代,一个离了婚的农村妇女,倘若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定会惹得众人不能接受,那就先打个预防针好了。
林小酒琢磨着,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本领”不动声色地显露出去,还要合情合理。
其实,大队上的人,一早就发现了蒋家的二小子总往林小酒家里跑,如今找到那肉.香的来源,压根没怀疑到林小酒头上,只当是蒋卫东在山上打到了兔子,大家不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羡慕林小酒能吃上肉,嫉妒她这样的好命,即便离了婚,没了男人,也有人把好吃的送上门来。
不过更多人则感叹蒋家二小子是个心善的孩子,从前林芝兰帮过他的事情几乎整个大队都知道,现在芝兰遇难,他也知道接济,大约这就是知恩图报,真没想到老蒋家父母那样占便宜没够的人,能养出这么懂事的儿子。
可蒋家父母却气得牙痒痒,他们可是听说了,那么大一只兔子,儿子连个兔子腿都没捎回家里!别人当着蒋长贵和王丽春两口夸他们家二小子心善,蒋长贵和王丽春却心疼得心都在滴血,琢磨着儿子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
当天晚上,蒋长贵和王丽春等到天黑,才将儿子盼回来,蒋长贵劈头就问:“老二,又跑哪儿野去了?整天的不着家。”王丽春则阴阳怪气道;“不会是打兔子去了吧?”
没料到蒋卫国痛快应了下来:“对。和林姐上山,不过今天是抓野鸡。”
“那抓到了吗?”王丽春眼睛都亮了,探头探脑地往蒋卫国身后看,可哪里有野鸡的影子?怕不是又全都孝敬了林芝兰那女人。
蒋卫国打着呵欠,“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丽春吼了两嗓子,也没喊回儿子,气得小声对丈夫抱怨:“什么知恩图报,我看是缺心眼,她林芝兰不就是交了几块钱的学费吗,还一只兔子还不行,一只兔子,在黑市上能卖多少钱?”
她比了个手势,“怎么不得这个数?”
蒋长贵虽然气,但也对这个儿子没办法,只说:“算了算了,兔子是老二打的,他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攥在手里的东西,谁能抢走?”
王丽春骂了句“白眼狼”,一直嘀嘀咕咕到半夜,等孩子们都睡了,忽然睁开眼睛推醒蒋长贵,“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咱们趁着老二去镇里上学,得把那野鸡要回来!”
河西村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蒋长贵两口子同意儿子去上学,舍下半个劳力的“收入”,已经是忍痛的决定,决计不可能再支付住宿费,因此,蒋卫国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步行,往镇上的中学走,好在现在的中学课程不紧张,下午很早便放学,蒋卫国能赶得上热的晚饭。
第二天一早,林小酒就听到夹着怒骂的敲门声,惊天动地,彼时,她正在认认真真地擦雪花膏,这个年代物质太匮乏,想要护肤,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不过,充足的睡眠才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她现在除了吃就是睡,坐月子似的小心调理自己的身子,皮肤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现在她的脸就是头等大事,头可断,护肤步骤不能乱,林小酒一点点按摩吸收了带着淡淡奶香气的雪花膏,才终于慢悠悠地开门。
彼时,门外的王丽春的怒火上升到了新高度,而周围也聚集了一大票等着看热闹的老人小孩——壮年人们这会儿大部分都在队上割麦子,掰玉米,忙着在秋收时节赚工分,大家伙都等着打出来粮食,分到各家呢。
“王婶子。”河西村的人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按着辈分来讲,蒋长贵应该是原主的远方表叔,原主见到王丽春都会叫一句婶子。
王丽春看到眼前的林小酒却是愣住了,自从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这才过去一个月不到,眼前的林家三丫,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皮肤白了不少,虽称不上水豆腐似的白.嫩,却比之前在地里弯腰干活时水灵得多,说好的离了婚的黄脸婆呢?这比她当姑娘时候还要俊上三分,别说河西村,整个生产队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漂亮的丫头了,难不成离个婚,还有这种美容养颜的功效?
见王丽春怔怔地愣神儿,林小酒只好问,“王婶子,你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王丽春想起自己的目的,重新找回其实,扯开了嗓门,“趁着大家伙都在,给我评评理,芝兰当初给我们家儿子出了学费不假,但那一点钱,也不能把我儿子抢走呀!”
“这兔子、野鸡都是我儿子打的,你怎么好意思全都自己留着,怎么着也该给我送一半来啊?”
大伙闻言,都七嘴八舌地说,“是这个道理。”“林家三丫,你王婶子说得没错。”“虽然这是卫国给你的,但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家家户户别说吃肉,能吃饱都是问题,这事儿大伯得说说你,你做的不适合。”
现在田里的麦子熟了,可并不能拿回家就吃,需要统统上交大队,再按着工分统一分配,按理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王丽春的要求也显得不那么无理取闹。
村民的眼睛都盯着林小酒,就等她表态,林小酒却道:“谁告诉你,这兔子和野鸡都是蒋卫国打的?”
这倒是短暂地稳住了王丽春,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不是他打的,难不成还是你打的?”
“是呀。”林小酒奇怪地问,“他没跟你说吗?”
她的态度太笃定自然,蒋长贵和王丽春面面相觑,两人都默认这是蒋卫国的功劳,他们还真没问儿子这个问题!而其他人也都闭了嘴,显然也被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问住了。
“那、那你怎么证明这野鸡是你打的?”王丽春不死心地问。
林小酒反问:“你怎么证明这野鸡不是我打的?”
王丽春:“……”
林小酒摆摆手:“算了算了。”她还是别和这人斗嘴,这样斗下去,车轱辘话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她有时间耗,却也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把自己精心呵护的皮肤重新晒回去。
“这样吧,”林小酒道,“这种事,空口是说不明白的,还是眼见为实,今天下午四点半,我还会上山去抓野鸡,如果你不相信,就跟我上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