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发呆,魏无恙询问:“想验证一下吗?”
她的目光久久落在棺沿上,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魏无恙俯身,也不知他碰了什么地方,沉重的棺盖在芳洲面前缓缓开启。握拳,探身,只朝棺里看了一眼,她就再度泪奔。
魏无恙长身前倾,看了过去,只见棺椁里躺着两个人,肉身完好,音容栩栩,乍见之下,以为只是睡着了而已。两人一个平躺,与芳洲有七分相似;另一个侧卧,穿着天子衮服,紧紧搂着平躺之人。
芳洲哭了很久,魏无恙不忍再听,走到她身边劝道:“腓腓,你大母求仁得仁,说不定此刻已和至爱化作比翼鸟翱翔九天,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我还是替她难过,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大父不能对她好一些,非要人没了才追悔莫及?他做这些除了活着的人看了难受,还有什么意义?换做是我,情愿不要。”
魏无恙被她的话触动往事,不由得心如刀绞。她也是活着的时候受尽磨难,身后被人追忆,焉知追忆之人不是伤她之人呢?
“腓腓,”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箍着她,想将她嵌到身体里才好,“世上男子千百种,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譬如你阿翁,譬如……”
一个“我”字在女郎皎皎如月的目光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他头一回抱她,芳洲目眩神迷,一颗心激动得几要飞出去。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柔软、恭敬、谦卑、讨好的,何曾用这样的姿态与她说过话。原来他还有这么霸道强势的一面,让她心折又心悸。
男儿汉者,当如是也。
她的手抵在他胸前,面泛桃花,声音小得像耳语:“怎么不接着说了?”
“我、我、我……”魏无恙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更要命的是,因为紧紧挨着,她发上的芳香无孔不入地往他鼻子里钻,只轻轻吸上一口,他的身子就可耻地起了反应。
害怕被芳洲察觉,他连忙轻轻推开她,顾左右而言他:“腓腓,你说咱们要怎么出去?”
“呆子,”芳洲被他推开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娇嗔道:“当然是走出去了。”
她让他合上棺盖,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头,稍后起身率先朝前走去,边走边回头对呆愣的他说道:“跟紧我,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告诉我。”
魏无恙被她的调皮挤兑得摇头苦笑,不过充满朝气的女郎又回来了,倒不失为喜事一桩。
二人走过长长的台阶,终于来到路的尽头。墙上有道机关,轻轻一按,屋顶自动分开,有亮光透了进来。
直到走出来站在殿中,他们才发现这里竟是黎姬生前寝宫——明光殿。
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
芳洲沉默良久,二人又沿原路返回,到阳陵前牵了正在吃草的两匹马,魏无恙指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说:“腓腓,那个方向是正北,山下有一条路,名叫直道,是前朝为了抗击匈奴修建的,可以从丰京直达九源。平时除了往来两地的斥候和运送粮草、马匹的兵卒,再无其他人走这条路。”
芳洲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知道了,我会记在心上的。”
他是担心她在宫里熬不下去,让她从密道逃出生天?
魏无恙严肃地盯着她:“你阿翁都写信告诉我了,我是受他所托专门回来救你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芳洲想了想,摇头:“走肯定是要走的,但不是现在。我总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将我嫁给谁,不打消他们的念头以后这样的事还会一而再再而三上演。”她顿了顿,慧黠一笑,“你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我手上有太皇太后懿旨,逼急了要他们好看。”
魏无恙心中稍定,看着她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其实,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带着你逃命。理亏的又不是咱们,凭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来得光明,走也要走得正大。”
“对,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内不愧心。”芳洲赞许地点头。
魏无恙被她说得高兴
,说道:“走吧,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宫里怕是要急疯了。”
蹑影一听说要返程,连忙跑到芳洲面前跪下,示意芳洲坐上去。魏无恙懒得搭理它,扶着芳洲上了另一匹马,自己一屁股坐到它身上,直把蹑影坐得仰天长啸,挣扎着想将他甩下。
“你可要想好,再蹦跶的话别说母马,就是石马、陶马、木马都没了。”
蹑影乖乖安静下来。
第22章
魏无恙将芳洲送回碧霄宫后赶去麟趾宫复命,走在半道,被一位不知名的宫人拦住去路:“冠军侯,我家夫人有请。”
对方一副趾高气扬、仿若施恩的样子实在令人讨厌,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夫人就有什么样的婢子,魏无恙懒得搭理,绕过她继续朝前走。
宫人这下慌了,她奉命在这里等魏无恙,若不能将人带回去,夫人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冠军侯请留步,婢子是合欢殿宫人,明月夫人想跟您叙叙旧,特意命婢子在此等候。”
魏无恙嗤笑,有些人明明会说人话,偏偏要学犬吠,非得碰壁知道厉害了,才肯好好做人,前倨后恭,趋炎附势,可笑又可悲。
宫人见魏无恙笑了,心道有戏,面上自然现出得色,却听清冷的男声道:“我没空,陛下还等着我去复命。”
她的笑意一寸寸凝结在脸上,茫然无措,直到看见来人才如蒙大赦。
“冠军侯若是为了避嫌才与故人生分,明月奴无话可说。但明月奴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冠军侯不吝赐教。”婉转动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怨似嗔,“冠军侯为何只避明月奴的嫌,而不回避翁主呢?”
“夫人是内妇,无恙为外臣,避嫌理所当然。”魏无恙转身,淡淡说道,“翁主年岁尚小,心智未开,无恙与她是正常接触。”
明月夫人被他的话噎个半死。
好个理所当然!好个正常接触!敢情在他心里她明月奴就是个见到男人就往上扑的淫.娃.荡.妇,而刘芳洲却是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纯情白莲。
呸,他也不想想,若刘芳洲真有那么好,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勾得比她大十岁的男人欲罢不能?
明月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十五岁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魏无恙抿唇不语。
她走到他近前,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冠军侯果然对翁主有别样心思呢,照说男未娶女未嫁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她故意拖长语调,想看他着急无奈,低声下气的样子。
若他肯放低姿态好好求她,若他能像对刘芳洲那样对她,若他……她越想越美,嘴角勾起,美眸期待地看向对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