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夫人被众人挤兑得毫无招架之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别提多气恼。倒是张皇后替她解了围:“好啦,一人少说两句吧。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拜礼过后,张皇后将明月夫人单独留下,劝慰道:“她们那是嫉妒你,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今天这个规矩也不是我定的,是太后的意思。”
明月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侍候陛下劳累,我年轻那会儿也是这么过来,等晚上陛下过来的时候我跟他说说,免了你每月两次的朝拜。”张皇后笑得勉强,“我现在人老珠黄,想侍候陛下也是力不从心,还得多靠你。”
明月夫人心中一动,她这是向她示弱?
张皇后接着道:“这麟趾宫来来去去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咱们陛下长情起来能把人疼到心尖尖上,一旦绝情起来那也是真绝情,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过仗着年轻时的一点情分侥幸忝居凤位,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拉下来了。男人眼里从来都是新颜胜旧人,三十多岁的人,不服老不行。”
明月夫人得意极了,看来张星阑不光向她示弱还想跟她结盟哩。那她得好好考虑一下,起码得吊着她几天,哪能这么快就答应她。
“对了,有件事太后才嘱咐过我,我得跟你叮嘱一声。她说翁主年纪小,见识少,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要去匈奴和亲的事,免得把小女郎胆子吓破了,惹木铎单于厌弃。”
“你可一定要记住别去招惹翁主啊!”张皇后不放心地叮嘱。
明月夫人简直想仰天大笑,她正愁没处撒气,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刘芳洲让她不痛快,她就不能让她好过。胆子吓破了算什么,最好吓傻了,一去匈奴就失宠才好。
“女妾谨遵皇后教诲。”她笑得妖娆,走起路来腰肢扭得十分好看。
“皇后,您为什么要把太后的话告诉明月夫人呢?”大宫婢蓇蓉看着前方扭得像蛇的背影直皱眉。
“你也听到了,刚才众夫人都说她既蠢又贪,我不过
想证明她们说错了而已。”张星阑笑得开怀,哪里还有刚刚在明月夫人面前的戚色。
她在心中默念,明月奴啊明月奴,但愿你如其名,似天上明月,光芒皎皎,泽披万物。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明月夫人出了椒房殿便直奔碧霄宫,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刘芳洲痛苦无助的样子。
“翁主大喜!”还没踏进殿内,她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张宝皱了皱眉,太皇太后刚吃过药睡下,就有不长眼的跑过来聒噪,还满嘴喷粪,说着不着边际的混账话。他正要唤人,却见芳洲站起来转向来人。
“明月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芳洲怎么听不懂?”她静静立于人前,像一株挺拔的翠竹。大风吹过,最多摇晃一下枝叶,撼动不了树干半分。
明月夫人恨不能挠她一脸血,她这个人全身上下都让人讨厌。长得讨厌,气质讨厌,就连站姿也讨厌。明明腰身纤细,却总挺得笔直,不像她站着站着就软了,连刘炽都常常拿这事打趣她,说她是天生的柔若无骨。要搁以前她肯定会洋洋自得,到了刘芳洲面前,怎么寻思怎么不对味。
这不会就是刘炽常挂在嘴边的皇家气势吧?她倒要瞧瞧,听到那个消息后她还能不能这么平静,会不会塌了腰杆,软了精神,吓得痛哭流涕?
“翁主不日将嫁与木铎单于为大阏氏,难道不是大喜吗?”她紧紧盯着芳洲的脸,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你说什么?!”张宝率先叫了出来,“这么大的事,我们碧霄宫怎么不知道?”
明月夫人嫣然一笑,解释道:“张卿,陛下不让太皇太后知道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她受不了刺激再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芳洲震惊到无以复加,若不是平日练就的修养,怕是早就失态了。
他们将她骗到丰京,居然是为了和亲!
因为她没有强势的母族,因为她阿翁是软弱可欺的废太子,所以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们父女?阿翁献了藩国,也没能满足他们的贪欲,现在该轮到她了?
简直岂有此理!
“大门在那里,赶紧滚!”芳洲一脸平静,从上林苑开始,这个女人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她今天想来看她笑话,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
明月夫人脸都绿了,自她入宫以来还没有谁敢这么对她说话呢。
“刘芳洲,我劝你识时务一些,你若肯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让陛下收回成命了呢。”
芳洲冷笑,不为她的诱惑所动:“你的陛下若是个只凭枕头风就决定国家大事的色.欲.熏.心之徒,我才不稀罕他收回成命呢。”
“你!”??明月夫人脸都气歪了,心里涌上挫败,十五岁的人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伶牙俐齿!
张宝也看出她是来挑衅的了,朝门口一挥手:“送这位夫人回去。”
立即有几个小谒者上前,将明月夫人围成一圈。
“你们……”明月夫人气得俏脸通红,狠狠跺脚,嘲讽道:“刘芳洲,你得意不了两天的,这可是三公和太后共同的决定,连陛下都违抗不了,更何况是你。你放心,你出嫁那天本夫人一定会送上大礼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感动得哭哟。”
“滚!”杜凌霄在床上发出怒吼。
明月夫人缩了缩脖子,她也只敢趁杜凌霄瘫痪在床、睡着之时才来找刘芳洲的麻烦,此时被她冷厉的眸子恶狠狠盯着,她还真有些发怵。
在小谒者的“护送”下,明月夫人匆匆逃离碧霄宫。
“我可怜的腓腓……”床上的太皇太后伤心至极,看着芳洲泪流满面。
芳洲扑到她身前替她拭泪:“曾大母别担心,腓腓手上还有您的懿旨,冠军侯也把他的那一道一起留给我了,他们奈何不了腓腓的。”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曾大母好恨自己这个样子,他们这帮狗东西欺人太甚呐。”杜凌霄痛心疾首。
“您千万别这么说,”芳洲依恋地靠在杜凌霄肩头,“曾大母为阿翁和芳洲做得已经够多了,芳洲长大了,该为曾大母分忧了。”
“好孩子,你跟你阿翁可真像,”杜凌霄感叹,忽冷冷说道,“曾大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第23章
听到杜凌霄的话,芳洲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扯了一下,眼睛又酸又胀,泪意不期而至。眼看泪水就要溢出眼眶,连忙背过身,用手指将泪水悄悄拭去。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人生在世谁都不能随心所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苦楚,有些流于表面一眼可见,有些深藏于心无人可窥。
红尘多艰,立世不易。然而,总有一些被偏爱的人,能在这难处与苦楚之外,得到别人全心全意的对待与珍视。
譬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