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你还是换回原来的样子吧,你这样子冠军侯哪里认得出?”
白泽压下心中苦意,微笑着劝说芳洲。男子好颜色,她为魏无恙披荆斩棘三千里,再在他大捷的这一刻以最美姿态出现,他一定会感动又震撼,一辈子只念她的美和好,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不用了,”女郎嫣然一笑,“无恙不是肤浅的人,你安心养病,我随大将军去去就回,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我的伤要忌口,什么都不用带。”少年笑容满面,“我能照顾自己,你多陪陪冠军侯,不用急着赶回来。”
“好——”
一声笑音,女郎纤细身影飘然远去。风从窗子吹进来,吹得帏幔猎猎作响,不知谁的叹息从嘴角逸出,也被吹
得七零八落,飘散得到处都是。
芳洲一登上城楼,就被城外黑压压的玄甲军震憾了,他们骑着战马,步伐一致,豪情万丈地唱着魏无恙曾在西陵唱过的那首歌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声振林木,气吞山河,动人心魄。
“冠军侯大捷!冠军侯大捷啦!”
城墙上的士兵显然知道魏无恙军中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全都骚动起来,举着兵器高声欢呼。
领头之人做了个手势,玄甲军渐渐安静下来,往两边让开,空出中间一条通路。万众瞩目下一人一骑缓缓行来,正是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芳洲紧紧捂住唇,泪流满面,情难自禁。
魏无恙一袭黑甲,眼神明亮,嘴角含笑,高大身躯挺拔魁梧,两条长腿张力十足,自信又从容。
他的副将在向赵破虏报告战果。
“启禀大将军,骠骑将军越过居延泽,经过小月氏,攻入祁连山,俘虏酋涂王及其部二千五百人,另俘获五名匈奴裨王和五名王后,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还俘获匈奴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六十三人,此次出征合计杀敌三万零二百,我军阵亡三千人。”
“战魂!战魂!战魂!”
二万人以损失三千人的代价杀敌三万,还俘虏了这么多重量级人物,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城墙上的士兵像疯了一样,红着眼,兴奋嘶吼。
“静!”
魏无恙举起右手,轻喝一声,队伍立即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副将接着说道:“骠骑将军还迎回了三十年前和亲的乐阳公主!”
三十年前的和亲公主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居然在苦寒塞外存活下来,还被魏无恙迎了回来,这个事件的意义丝毫不亚于前头说的那些战果。
因太过匪夷所思,场面一下子静得出奇。
芳洲惊得瞪圆大眼,众将士也是呆若木鸡,就连赵破虏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一辆华丽马车从队伍最后方缓缓驶到魏无恙身边。
魏无恙下马,恭敬站在车旁,一双纤纤素手搭在他手背上,从车里走出一位年约四旬,穿着匈奴阏氏服饰的美貌女子。
她跟长公主有两分相似,二人有双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只一眼,赵破虏就相信了她的身份。
“快,打开城门,迎接乐阳公主还朝。”
城门慢慢打开,乐阳公主却不急着迈步,而是朝魏无恙瞥了一眼,魏无恙身影微滞,顿了片刻再次走到车旁。
车内又递出一双手,十指纤纤,根根丹蔻。
芳洲心头蹿出不安。
她的视力极好,从手的颜色和皮肤来看,里面坐着的应该是一位二八佳人。
果然,随着魏无恙退开,一个漂亮的匈奴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的长相很讨喜,眼睛是湖水一样的深蓝色,鼻子翘挺,嘴唇红润。头上扎满小辫子,随着走动左右摆动,很是趣致可爱。
少女亲昵地挽着魏无恙胳膊,时不时仰头跟他说话,眼里满是笑意。
副将第三次开口:“萆荔公主乃乐阳公主之女,自愿跟随乐阳公主归朝。”
芳洲看到乐阳公主动了动嘴唇,少女俏皮地吐吐舌头,放开魏无恙,跟着他们朝城门走去,走不了两步少女趁乐阳公主不注意,又悄悄缠上魏无恙的胳膊,而一向生人勿近的他居然没有拂开她的手。
“翁主,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真,你别胡思乱想,无恙肯定有他的苦衷。”赵破虏担忧地看向摇摇欲坠的瘦削身影。
芳洲强忍心酸,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姑父,我又不是泥娃娃,哪有那么脆弱,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就好,随我去迎接无恙,让他把话说清楚。”
“好——”
话音未落,赵破虏就听到“噗通”一声响,回头去看,芳洲已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腓腓,腓腓!”赵破虏目眦欲裂,对这个执著又倔强的小女郎既敬且怜,心疼得无话可说。
有些人,把苦挂在嘴上,唯恐别人不知道;有些人将苦埋在心底,不肯示人,独自默默承受。
他倒希望她撒泼哭闹发泄出来,她才十五岁,不该如此懂事,如此自苦。
赵破虏一把抱起地上的人拔腿就跑,恰好与缓缓走来的三人迎面遇上。
魏无恙的胳膊还被匈奴公主紧紧抱在怀里,他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气得他想打人,赵破虏狠狠剜了一眼,抛下冷冷一句话,扬长而去。
“无恙,飞得高飞得远固然是好事,但人不能忘本,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的,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多么宝贵的东西!”
第46章
“公主,无恙还有要事与大将军交割,不如请副将护送您到驿馆休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