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佳偶 荆楚客 2884 字 9天前

戌末,夜已经很深了,除了草丛里三五唱和的蛐蛐声,就只有宣室里随风摇曳的一豆灯火。孩儿臂粗的河阳红烛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还在伏案批阅奏折。

主子勤勉,下人自然不敢懈怠,王卓恭敬地垂首侍立,余光时不时扫过御案后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人人只道天子好绝色,殊不知人后的他忙起国事来却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后宫美人无数,除了一个云婕妤,他没为谁荒废过一天.朝.政。

他正一个人想东想西,冷不防刘炽突然开腔:“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王卓神色一凛,连忙肃然道:“回陛下,奴婢已经查明了。”

“这么快?”刘炽诧异地放下奏章,目光移到王卓身上,修长的手指轻扣案面,沉吟半晌,终于点头,“说罢。”

“皇后……”王卓小心翼翼地瞅了刘炽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于是轻轻咽了口唾沫,快速说道,“云婕妤的宫婢并未说谎,那天云婕妤确实滴米未进,只喝了一碗皇后亲手端过来的药膳,她走后没多久,云婕妤就毒发了。”

“这也不能证明是皇后做的吧?一碗药膳从做成到下肚,中间会经过许多环节,说不定有人栽赃皇后也犹未可知。”刘炽神色晦暗,听不出喜怒。

“是,不过奴婢还查到另外两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炽拧眉:?“刁奴,你也学人偷奸耍滑,信不信我现在就治你一个大不敬?”

王卓老脸一垮:“陛下息怒啊。”?哪里是他偷奸耍滑,实在是挖出的内幕太过震撼,他不先为自己求个护身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恕你无罪,说吧。”刘炽摆摆手。

“云婕妤初次承宠,就被皇后下了烈性绝育药,一生不能有子嗣。还有……云婕妤从边关回来以后,皇后每天都会在她进补的汤药里投.毒,这才导致她积重难返,缠绵病榻。”

“什么?”刘炽“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冰凉如霜,“你的意思是阿梦不是患病而是中毒?”

“正是,奴婢已经让医正再次替云婕妤把脉,证实她体内确有沉毒淤积,现下已重新配药了。医正说,施治得当的话,可保性命无虞,但是子嗣上就不要指望了。”

“毒妇!”

刘炽面上青筋暴起,一脚踹翻御案,怒不可遏:“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是骗我的,在我面前装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私底下居然这么歹毒。走,跟我去椒房殿。”

“是!”王卓低眉敛目,亦步亦趋,心里却在感慨,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椒房殿灯火通明,张星阑刚与三个孩子说完话,正要遣人送他们去睡觉,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她刚要出声训斥,就见一身黑袍的刘炽挟裹着寒意冲了进来。

结缡十四载,刘炽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哪像如今这般凶神恶煞,张星阑的心无端沉了下去,连忙推了推身边十三岁的大公主刘涟漪。

“这么晚了阿翁怎么还不休息?可是又打算连夜批阅奏折?阿翁虽然是君父,但也是人父,谁的父亲谁心疼,女儿不许阿翁糟蹋自己身子。”

刘涟漪是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因性子酷肖其父,自小深受宠爱,是唯一一个敢跟刘炽这么说话的公主。

果然,刘炽听见女儿的话脸色缓和不少,朝三个孩子招手,示意他们到身边来。

“见过阿翁。”

二公主刘蹁跹拉着四岁的齐王刘犼行礼,恭敬中带着拘谨,尤其是刘犼见到自己父亲就像老鼠见到猫一般,一个劲地往母亲身后躲。

刘炽刚压下去的火又烧起来了,不悦斥道:“齐王也太过依恋皇后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独住一宫,开始启蒙了。来呀,把他抱去宣室,即日起由我亲自教养。”

刘犼瞬间变色,紧紧抓着张星阑的裙子,声嘶力竭地高呼:“我不要,我不要离开阿母,我就要跟阿母还有姊姊在一起。”

不明白刘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星阑心中越发惊疑,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强笑求情:“陛下,犼儿还小,就让他在妾身身边再待两年吧。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妾身会慢慢教他的。”

刘炽轻轻嗤了一声。

她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是草芥,为了太子之位,她能狠心断人子嗣,焉知好好的孩子不会被她教歪?

“他要是不想去宣室也行,”刘炽缓缓掀唇,眼中满是嘲弄之色,“去鸳鸾殿吧,相信云婕会尽心尽力教导他的。”

“轰隆隆……”

张星阑心中响起阵阵惊雷,终于明白刘炽为什么不对劲了。听说那天她从鸳鸾殿回来后,云梦就吐血了,他这是怀疑上她了吧?这么多天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今夜的兴师问罪?

好,很好,刘炽你还真是个好男君呢。为了个赝品,居然要动她儿子,那也得问她答不答应!

张星阑浅笑:“犼儿太小不懂事,云婕妤又重病在身,妾身怕打扰她休养,不如送到宣室由陛下教导吧,让他多香近香近父亲,

沾些男儿气概。”

当着孩子们的面,刘炽也不拆穿她,就那么冷冷看着,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张星阑笑意不减,蹲下身轻声细语劝说刘犼,奈何刘犼嘴巴撅得老高,好说歹说就是一副不愿意去的样子,张星阑有些急了。刘涟漪眼珠一转,凑道刘犼耳边低低说道:“阿弟,阿翁喜欢谁才会让谁当太子,你去宣室阿翁就会喜欢你。”

刘犼一听到“太子”二字眼睛都亮了,阿母和姊姊们都说,太子是除了阿翁以外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就是要做这个最厉害的人,让鲁王和梁王都跪在他脚下,给他当牛做马。思及此,他转悲为喜,使劲擦着眼泪:“我愿意去宣室,我要跟阿翁读书识字。”

刘炽面色稍霁。

稚子无知,可恶的是成人,这孩子虽然胆小,但脑瓜子灵光,懂得变通,并非无可救药。

“夜了,你们该就寝了,都回去吧,阿翁还有事要与你们阿母说。”刘炽开始往外赶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阿翁说完话就在椒房殿安歇吧。”刘涟漪将刘炽胳膊搂在怀里,亲昵地摇来摇去。

“你是长姊,理应给弟、妹做表率,赶紧睡觉去。”刘炽温和又坚定地拨下长女的手,不欲多言。刘涟漪只得带着两个小的,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出了椒房殿。

“皇后,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面目可憎的?难道十四年的情分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吗?”殿中一空,刘炽不再压抑怒火,对张星阑怒目而视。

呵呵,好一个面目可憎!犹记得刚定亲那会儿,宫里送来婚书,上面是他亲手写的合婚词,真真潇洒又飘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何尝不是如此?这才几年,为了个小妾,她就从宜室宜家变成了面目可憎!

“妾身知道陛下为何这般生气,无非是怀疑云婕妤那日吐血是妾身投的毒,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认。”

“好一个做过的事你认,好,太好了!那你不妨告诉我,你是如何致云梦不孕,还有如何令她病得下不了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