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这个时候也就是五六点钟左右,天幕已经黑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七八点钟的时间。
在漫长的沉默里,皇帝翻阅折子的动作停住了,那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殿中不安分的少年郎。
这副长相自是惊人的,性子却有些摸不准。
说少年有恃无恐,却在他凝视观望时又迅速垂眸,表现出有一些恭维来……又像是有些惧意……等他再看时,又觉得少年是心性太过单纯,不知自己这做法是在给他施压。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人了,就算是虞国的金樊也不会如此。
转念又想到少年现在在外的名声,皇帝不禁对这少年多了几分注重的心思,直言说是利用的心思。
“知道朕将你叫进宫来是为什么吗。”
皇帝终于开口了,陆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让皇帝眯了眯眼。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深不可测了,若是再让他成长几年,少年只怕风头无人能及。
“草民愚钝,请皇上明示。”陆璇不卑不亢地两手一抱,微微弯腰请教。
“愚钝?朕可是听说金医公子医术无双,怎会是个愚钝之人。”皇帝显然不满意她这种打太极的说话方式,每天和他这样说话的人大有在,所以早就厌烦了。
陆璇沉默不语。
皇帝继续说:“你觉得麟国如何?”
陆璇一愣,怎么将话题引到这上面去了?
问她麟国如何?她又不能直说麟国如何如何,当着国君的面前讨论其国家如何,她又不是傻了。
再说麟国是怎么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楚。
所以,她只能折中的回答:“甚好。”
皇帝又是一眯眼,嘴角化开了笑意,“麟国之内有诸多机会给金医公子,医道之路更是选择颇多,朕的宫中正缺你这样的医道高手,太医院位置也颇多空置……”
言下之意,是要她入主太医院,又透露她可以坐到太医院更高的位置,有诸多的选择。
如此空缺的太医院,她若是进来了,会受到别的国家所没有的好待遇。
陆璇不知道该感激他的看得起,还是该笑他天真,以为自己是那么好骗的人。
太医说好听点有身份地位,其实就是和伺候人的奴才也没有两样。
皇帝一个不满,还不是说杀就杀。
她需要的不是这些束缚,而是自由。
“谢皇上的美意,只是在下云游天下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凡事都喜欢随性而发,实在堪不得大任。再者,在下的医术只是被外人给美化了,实际上在下的医术并没有皇上所听到的那样精湛,还须得多加学习。”
陆璇又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皇帝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如果是别人早就被他三番几次的威压给吓着了,少年却依旧镇定如常的应对。
“朕也不是那等强人所难的人,你不肯入麟国的太医院朕也能理解,这样罢,朕允你麟国世家族姓,从此落根麟国有个归宿,也不至于让你流落在外,无家可归。”
皇帝先提了她不可能答应的再提赐族籍的事,陆璇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根本就无法拒绝皇帝的‘美意’。
“皇上……”
“朕知道你心里的顾忌,但朕是个惜才之人,怎能眼看着你流落在外无根无家。无也可用你喜欢的,朕都一一赐下了。”皇帝摆手阻止她的话,笑着说出这番状似豪言的话。
陆璇皱眉,现在她再拒绝就真的变成直接抗皇命的人了。
皇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要拢络她,落根于麟国就是他的子民了,皇帝命令子民就变得理所当然的事,往后想要玩什么花样,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陆璇叹了口气,似乎对皇帝的恩赐想要却又很无奈的样子。
皇帝见状,问道:“怎么,朕的条件你可是不家什么不满意的?一并提了,朕会尽量满足你。”
“草民先谢过皇上的抬爱,只是草民还有一心事放在煊国未了,皇上的心意草民万分的感激……能成为麟国的一份子,是草民的荣幸,但草民答应过一个人要先去煊国找他……”
皇帝听了不禁皱眉,说:“这又与你落根麟国有何关系?”
去找人和落根为麟国人并不冲突,皇帝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认为陆璇是看不起他的麟国,却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唐塞他。
陆璇吱唔着说:“皇上请息怒,实在是在下答应过他……草民怕自己去后再也回不来了,这样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等草民了结了此事后,一定会再回到麟国,毕竟行走了这么些年,也只有皇上您赏识草民,也给了草民从未有过的选择。”
见陆璇一副我真的有事要办,又有可能回不来的悲怆样子,皇帝有些愣,从她的眼底读到了一些情感的情绪,不禁往另一方面想去。
难道是因为感情的事情?有说去无回的可能,难道是少年瞧上了煊国某位有身份地位的世家小姐,而他身份卑微,煊国女方的家人不同意可能给他带来杀人之祸。
再细瞧陆璇一副我为情困扰的样子,皇帝心中有了些笃定。
皇帝并不是一个喜战的人,或者说他没有那个胆量和别的国家出战,所以一定缩手缩脚。
联想陆璇那句再也回不来的话,皇帝又胡猜了起来。
要是陆璇和煊国某个大世族闹翻了,亮出麟国的身份,岂不是给麟国招惹麻烦?
看来给少年的大身份还得缓一缓,如此一番斟酌后,皇帝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还主动安慰她一句,“金医公子也不必过于自谦了,煊国虽是大国,却也是讲理的。也罢,朕也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人,朕等你了了此事,回头再赏你也是同理,是你的自是你的,放在朕这里跑不了。只是眼下朕有个难题得借你的能力解决,朕虽有法子,却也太过强硬了,给下面的百姓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皇帝一副我很奈才不得已找你来,又不是非要你的样子,陆璇在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显半点地恭敬道:“不知皇上有何事吩咐草民,只要是草民能做到的,皇上尽管吩咐。”
见少年如此上道,皇帝的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真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