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辉倒是一愣,要说他们两人的关系平淡,那秦时初与张诚就是冤家对头了,从来都没能好好说过话:“倒是没有,刚回来的时候还见过几次,不过他不是考上大学了吗,应该离开兰城了吧?”
秦时初家里头有钱,成绩也好,当初自然是考上了高中,顾明辉回来的时候正是高考前几个月,秦时初听说了倒是来找过他几次玩耍,听他的意思是准备考北方那些高等学府的,只是后来秦时初没了消息,顾明辉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已经离开蓝成了,现在被张诚这样一问倒是奇怪起来,毕竟秦时初跟他的关系不错,没理由考上了也不说一声。
张诚对秦时初,那肯定是毫无好感的,两人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他只能去读职高,但秦时初却读了高中,以后还能考大学,对张诚来说也是一种打击,谁知道天意弄人。想到这里,张诚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他估计是上不了大学了,他爸贪污被查出来了,进了局子,他妈直接喝农药死了,家产都被充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一听这话,顾明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好歹是多年的同学,怎么听张诚这话倒像是看笑话似的。事实上,张诚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快意的,当初那个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大山一下子倒了,现在的秦时初比他当年还要倒霉还要落魄,怎么能让他不开心。
顾明辉跟秦时初谈不上至交好友,但总的来说关系是不错的,便问道:“你知道秦时初家在哪儿吗?”
张诚显然没有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顾明辉还愿意问一下秦时初的情况,要知道他跟不少当初的初中同学说过秦时初家出事了,一听是贪污,哪个不是避之不及,在这年头贪污可真是人人唾弃的。
张诚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秦时初他爸可是贪污,你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了,要是也被抓起来怎么办?”
顾明辉差点没笑出声来,就算是后来,中州贪污犯也没有连坐的,真以为是十年八九的时候呢!“没事,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他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当初秦时初几次三番的邀请他去家里玩,他都没答应下来。
张诚哆嗦了一下嘴唇,那头顾小宝也有些不耐烦,要知道他干爹一直在大太阳下头晒着呢:“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我们问别人去。”
张诚脸色有些难看的说了一个地址,看了一眼顾畅没有再说话就转身走了,顾明辉也没有在意他的脸色,想了想便说道:“顾畅,要不你先回去,我去秦时初家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要是不去看看不放心。”
顾畅肯定不能答应,只是说道:“我们干嘛不一起去?”
顾明辉知道少年人的骄傲,如果他带着顾畅过去的话,反倒是容易让秦时初难堪,所以便说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人多了反倒是不好。”
顾畅下意识的有些不满起来,对秦时初他一直是带着些许敌意的,但顾明辉已经决定了,让他自己骑车回去,自己转身招了辆的士,倒是比骑车方便很多。顾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阴沉,这还是第一次,他干爹因为其他的事情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其实顾畅也不想想,当年他还小,现在他都十一岁了,而且长得人高马大的,顾明辉对他再好,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放心不下吧。可惜顾畅可不会这样想,只是一股脑儿把被丢下的怨念迁怒到了秦时初的身上。
顾明辉肯定不会知道,以后自己好友跟干儿子的恩怨纠葛,从这时候就开始了。他心中有些担心秦时初,那人可不像是自己重生的,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心高气傲的时候,遇到家庭剧变失去人生方向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不希望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年因此而一蹶不振。
顾明辉很快就到了张诚说的那个地址,结果过去一敲门,愣是没有人答应,只是从门口就能发现这场动荡的痕迹,原本修剪整齐的小花园都变得萧条起来。顾明辉不知道人在不在家,只是退后一步喊道:“秦时初,你在不在家,秦时初……”
一番喊叫没把秦时初叫出来,倒是旁边那个小洋房的门开了,一个保姆样子的人走出来,看见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别喊了,人早就走了,这边的房子政府要收回去的。”
顾明辉心中咯噔一下,暗怪自己没把秦时初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大姐,那你知道秦时初去哪儿了吗?”
那保姆见他长得挺好,穿的也不错,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倒是好了许多:“你还找他做什么,秦家现在可是倒了,听说他爸爸要被枪毙呢。”
顾明辉暗叹一声世态炎凉,只是说道:“总要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那保姆犹豫了一下,看了一下家里头,才压低声音说道:“他一个人走的,家里亲戚一个没露面,他妈妈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不过前几天,我在东区菜场那边看见过他,他往小菜场那边的巷子里去了。”
顾明辉自然知道东区那个小菜场,说是小菜场,其实已经是非常老旧,只是那边摊位费便宜,菜也就便宜,这个保姆会去那边,肯定是想要省下一些钱当私用,相对应的,那边的环境也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秦时初会去那边,肯定是山穷水尽了。
顾明辉也没有犹豫,说了声谢就再打车去了那边,小菜场规划不好,这些年都等着政府出钱搬迁,路边都是坑坑洼洼的,又是满地菜叶的实在乱七八糟。但这一块地方实在不大,那保姆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地方,顾明辉只好一个个问过去。
幸好这年头兰城外来人口可不多,乡里乡亲的也走动的多,哪里多了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了。顾明辉问了几个人就知道了秦时初的消息,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走过去,就看见一栋老旧的房子,楼梯道里头放满了各种纸箱子,还有煤饼炉子发出的难闻味道。最让顾明辉受不了的是,楼梯道上居然还有尿骚味!!
也是顾明辉没吃过啥苦,这边的小区家里头基本上是没厕所的,想要上厕所就得去公厕,但公厕位置就那么几个,总有赶不上或者憋不住的,他只是问道尿骚味那只是小事情,夸张的时候,就地解决的也有呢!
顾明辉走到顶楼,说是顶楼,其实就是个小阁楼,这可不是后世那种亮堂还有情调的小阁楼,看层高就知道住在里头会有多么憋屈。顾明辉伸手敲了敲门,好半晌里头才有人应声:“谁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露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顾明辉一时之间没敢认,要知道当初的秦时初,那可是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的人物,倒是秦时初一看见他脸上就露出几分尴尬来,半敞着门不知道是该关上还是打开。
顾明辉先恢复过来,他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一转眼功夫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时初,我听人说你住在这边,就过来看看。”
秦时初抿了抿嘴,到底是把门打开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顾明辉走了进去,才进门就觉得闷热异常,这还不是大夏天就这般的闷热,真要是到了夏天,那可不是大火炉了。这地方又矮又破,只有一个小窗子能看见光,秦时初没开灯,屋子里头就暗乎乎的,勉强能看见东西放得乱糟糟的。
秦时初也是被万千宠着长大,自然不会收拾家里,所以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他好不容易从里头挖出一个小板凳来:“坐吧,到处都乱,是不是没地方下脚了。”
顾明辉见他还能露出笑容,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比我老家干净多了。”
说完这句话,秦时初也沉默下来,两个人相对无语,顾明辉不擅长找话题,以前的时候都是秦时初自己喋喋不休的。过了一会儿,打破两个人平静的却是外头的叫骂,夫妻间的吵架什么脏话都有,伴随着几个孩子的哭声,闹得人心头发慌,秦时初倒是自以为常,笑着说道:“这边就是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顾明辉见他虽然这样说,眼中的黯然是怎么都掩不住,不由有些心疼,如果是别的天之骄子从天堂落到地狱,估计就整天怨天怨地,但秦时初却能坚强的活下来,甚至还能平静的跟他说话,这一点让顾明辉有些佩服。
“时初,跟我回去住一段时间吧,你知道我那儿是两室,我跟小宝住一起,你住另一间就成,总比在这边好,反正我没人管,谁都不会说闲话。”顾明辉又怕伤害了少年自尊,补充着说道,“以前你帮了我这么多,现在总要让我帮你一次。”
秦时初微微一愣,自从他爸爸出事之后,别说是朋友,就是以前走的十分近的亲戚也是避之不及,连他妈妈的丧礼都是冷冷清清。原本他倒是还有些钱的,政府虽然把他爸妈名下的产业都收了回去,但他名下的一张银行卡还在,从小到大攒了不少钱。只是他妈去了,他总不能让她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秦时初一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过找人帮忙,但越是找人越是心冷,这个天之骄子的少年,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就见识了人情冷暖。他跟顾明辉的关系并不算最铁,自然也就没有找上门去,他也是怕了,怕最后一份友谊也破碎在面前。
而顾明辉不但找上门来,还要让他过去住一起,这无疑是给落入绝境的秦时初一记强心针,至少不是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至少他还有一个朋友在,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也只有这个时候,秦时初露出心底的脆弱来,一把抱住顾明辉嚎啕大哭起来。
☆、52早熟的顾小宝
等秦时初哭够了哭累了,将这段时间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完完全全的宣泄出来,两人才开始收拾家里,将要带走的全部打包。
事实上,秦时初的行李也少得可怜,他以前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是要充公的,仅能带走的也就是一些衣服照片之类的,这会儿收拾起来倒是简单。在收拾的过程中,顾明辉倒是知道了一些秦家的状况。
秦时初父亲母亲都是独生子女,两家的老人在革命的时候都已经去世了,当初他父亲上位,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平时在走动的亲戚,单单看血缘的话可不亲近,也怪不得在出事之后他们避之不及。
秦时初并不太想说起家里头的事情,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爸爸贪污都是事实,他自己以前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会儿被抓在了政敌的手中栽了跟头。顾明辉当然也不会去问,两人很快就走出了房间,秦时初只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这会儿只要打声招呼就可以离开。
等两人到了顾家楼下,秦时初才又有些犹豫起来,他以前没少跟着顾明辉回来,自然也知道他家的情况,真要比起来的话,顾明辉可比自己辛苦许多,不仅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拖油瓶。刚才他最软弱的时候只想找一个人依靠,现在才想到,自己过来的话,对顾明辉又是一层负担。
顾明辉好歹是两世为人,一眼就看出秦时初的想法,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别的没有,钱还是有一些的,再说了,你一个人能吃掉多少,家里头反正还有一个房间空着,不过我之前没料到,待会儿才能收拾出来。”
秦时初见他这般说话,现在都已经到了人家门口,他再说要离开的话倒是矫情,便跟着上了楼,只是有些不安的问道:“你那个房间不是用来种花的吗?”
顾明辉笑着解释道:“之前我几年不在家,花都搬到了我爷爷奶奶家,这会儿也就是零零碎碎几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