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小吏捂着口鼻上前踢了他一脚:“真烦,有完没完了。”那人跌坐在地上,总算不再咳了,他立即喊道:“快快快,报上姓名籍贯,看来得专门给你安排辆车了。”
话音未落,有人在旁喝道:“你干什么!”
小吏们一致转头,看见武陵王快步走来,吓了一跳,连忙退开。
卫屹之到了跟前,劈手夺了小吏手里的灯:“带其他人先走吧,此人由本王亲自安排。”
小吏们不敢多话,连忙吩咐赶车走人。
卫屹之举着灯走到那人跟前,单手托着他的胳膊扶他站了起来。
灯火下的脸沧桑了许多,不是当初的偏偏少年郎了,脸色也苍白的很,但一旦站直,身姿挺拔一如当初,还是他卫家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大哥……”
那人看着他浅浅地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卫屹之提着灯的手垂了下来,这一刻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个当初看着他成长的大哥,他引以为目标和骄傲的大哥,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大哥,居然有一天会再站在他面前,却是以俘虏的身份,狼狈不堪。他甚至都不敢当面认他。
“屹之,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卫适之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却发现当初那个柔弱的弟弟已经比他还要高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卫屹之扶着他的胳膊,哽在喉头,许久无言。
远处站着的谢殊一脸惊诧。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见是谢冉提灯跟了过来,她立即转身往回走,顺便将他拦住:“走吧。”
谢冉亲眼看见武陵王朝这方向来的,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独处的机会,笑道:“早知我便不来了,先前楚连那出正让武陵王吃味呢,原本你这时候去安抚他最好。”
谢殊转头看他,忽然道:“你一直这样,有什么乐趣?”
谢冉愣了愣:“什么?”
谢殊收回视线:“你被祖父教导的太好了,凡事都向着利益,这点我永远也比不上。但人若是连一点真感情都没有,那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呢?以后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要这样事事算计么?”
谢冉脚下一停,看着她毫不停顿直往前走的背影,震惊无言。
真感情?原来她对武陵王已经到了真感情的地步了?
第二日一早,天上飘起了细雪。
谢殊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发现沐白旁边还站着楚连,不禁一愣:“你怎么来了?”
楚连垂着头:“小人想为丞相做些事,但又别无所长,只能来伺候丞相了。”
谢殊笑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不用了,让沐白来做就好。”
沐白挺了挺胸膛,瞥了楚连一眼,原本以为是个不错的人呢,没想到居然想抢他饭碗!哼,才不会让你得逞!
楚连自然也察觉到了沐白的眼神,不好讨人嫌,心里又过意不去,将抱在怀里的披风双手递了上来:“那小人就告辞了,这是丞相的披风,多谢丞相了。”
沐白立即接了过来,宣示贴身下属的主权。
既是童年好友又是恩人,谢殊对他自然不同,怕他误会,还好言宽慰了几句:“你不必在意,放心在这里住下,吃穿用度都不会少了你的。若觉得无趣便去花园里击筑,我不会欣赏,其他人会啊,我看最近花园里鸟都多了一些嘛。”
楚连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她道:“我也只能用这法子为丞相排遣忧愁了,丞相若不嫌弃,小人以后常为丞相击上两曲吧。”
以前的虎牙就是个自力更生的人,谢殊估摸着他多半是不想在相府里游手好闲,便点了点头:“也好,我也培养点情趣。”
谢冉从流云轩过来,经过院外,看见房门边谢殊带着笑与楚连说话,脸色微冷。
他是让楚连刺激一下武陵王,可不是给他机会动歪脑筋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连转过头,见谢冉脸色愠怒,忙行礼道:“小人……”
“还不滚!”谢冉怒气冲冲地打断他。
楚连怔了一下,连忙告退。
谢殊顿时不高兴了:“堂叔这是做什么?一大早就在我院中呼喝。”
谢冉因为昨晚她的话气闷了一晚,语气自然不好:“还不都是为了丞相好,你当我爱管这些闲事?”
“为我好?”谢殊被他这语气一激,对他连日来的不满也给勾了出来,接连冷笑了好几声:“你谢冉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的?说是为我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
她走出房门,沿着走廊一步步朝他逼近:“从宁州回来后你就一直行事古怪,对我的事多加干预,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嗯?”
谢冉不妨她忽然变脸,一脸错愕,被她逼着一路后退,直到背抵着柱子才停下:“我……”
“你什么?”
谢殊脸上带着笑,偏偏眼神阴沉沉一片。背后天色青白,廊外雪花飞落,她的脸近在咫尺,皎若天边月。
谢冉以前觉得她心慈手软不能成大事,多少有些看不上她,如今她再掌大权,时而从那看似亲和的笑容里露出一丝威严来,才让他觉出她相貌出色,惹人注意。而此时此刻如此接近,竟让他生出一丝无措来。
谢殊看他神色不定,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哼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谢冉犹自怔忪,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流云轩。
光福刚才在院外多少听到了一些响动,一路都跟在他身后安慰:“公子不必在意,丞相一定会知道您是为他好的,公子还是赶紧去接待使臣吧。”
谢冉没理他,回房关上了门,光福想跟进去,忽然听见里面传出狠狠砸碎东西的声音,吓得止了步子。
卫屹之今日没有上朝,谢殊猜想是因为他大哥回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