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一切若说只是巧合,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些,反而让人心中生疑,仿佛他是蓄意已久——先来游说阿慈治家,再以帮她治家为名,插手端王府中的事。

阿慈想着,渐渐又皱起了眉。

且这几次三番的接触下,察他言行举止,虽不说是秉节持重,练达老成,却也是深谋远略,自惟至熟的,并无传言中的荒诞不经。

阿慈心想,莫不是坊间讹传而已?他本也不是那样的人。可一个转念,又想,抑或是他如今做样子给她看罢了?

她倚门站着,一时心中千回百转也不知想了多少,直至突如其来的一声:“嫂嫂?”

阿慈登时吓一跳,转眼只见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并一道披杏色披风的人影,问她:“喊了两声也不见应,嫂嫂站在这里是发什么呆呢?”

阿慈方才回过神来。

她遣林嬷嬷去送四王爷,也不知走了有多久,以至于思妤过来也没人提醒她一声。眼下教她一声唤给喊得悟过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风口上,好容易才暖和一些的手,早已重又凉了下去。

阿慈将手揣回袖子里,暗暗搓了两下,才答非所问地看了思妤一眼:“你怎的来了。”

“我听说嫂嫂与四爷在外书房里谈事,方巧做了几样点心,就想着带来请四爷也一并尝尝,亦算是谢他这两回替嫂嫂说话罢。”

阿慈低头看一眼,才注意到她手中提的食盒。一对儿一尺见方的食盒,通体刻着精巧细腻的八宝纹浮雕,像是小心挑过的,只是两只食盒,未免也多了一些。

阿慈指着食盒道:“我与四王爷左不过两张嘴巴,哪里用得了你这么多。”

思妤这才又腼腆笑了一下,道:“这里一式两份,还有一份是给杨侍卫的,我也要谢他替我传话的人情。”

阿慈心中有一丝恍然,暗暗“喔”了一声,本想逗她一逗,只是想起此前自己心头思虑的事情,这会子又听她提到杨霖侍卫,才改了口,问起:“你与杨侍卫可是很相熟?”

思妤忙摇一摇头,答道:“也算不得相熟,只是打过几回照面,认得而已。”

“那,四王爷呢?”阿慈又问。

“四王爷……”思妤蹙了蹙眉,“嫂嫂此前不是已问过我一回他的境况的,怎的今日又想起来再问了。”

阿慈便将高羡今日来,提了议又主动说要相帮的事情与她说了。

思妤听罢,未置可否,只是感慨一声:“我深居后院,旧日也不过是王兄留四爷在府里用饭时才见过他几回罢了,只知道他好饮酒,为人是有一些风流倜傥的,也不知如今为何变了。许是王兄一走,他心中亦觉得肩上担子重了,是以一改前非,变得奋发上进了也未可知。其实于嫂嫂来讲,不也是好事一桩的,四爷有心了,嫂嫂也可以轻松一些。”

阿慈听她说话,淡淡笑了笑,想她到底还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的,总是愿意相信这世间的善意。四王爷有心不假,可谁能保证这“心”是否别有用心呢?

阿慈从小失怙失恃,长到如今,渐渐也学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唯有今日面对思妤时,想起了旧日自己也有过这样天真烂漫单纯无邪的时候。于是,到底不愿让自己的疑心强加于她,就没有再与她说下去,只是转了身子,怪道:“行了,站在风口上说话也不嫌冷得慌,快些进来吧,四王爷虽走了,但这点心既带了来,我总好尝一尝罢?”

思妤这才赶忙笑笑,上前挽住阿慈的手,一面应着,一面同她一起往屋里去。

……

阿慈在辗转纠结里过了一日,心中虽然几多不安,第二天却还是在卯时中便去了外书房。只是她在书房里等到辰时都过了,也不见高羡来。

阿慈想他怕别出了什么事情,遂打发了两个小厮去王府问,可回来的小厮却报称:“问遍了睿王府的门房,都说四王爷从昨日一早出门以后就再没回过王府。”

“一夜未归?”

“是。”

阿慈当下一个念头,竟先想起了他的风流之名,心中倏然冒出几个画面来,面上一时发燥。好歹稳了稳心绪,嘴上只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待那两个小厮走了,她方才迅速拿手捂了捂发烫的脸,但心中也不知怎的,隐隐又有生出空落落之感来。

她想,或许是她想了一日,等了一日,结果却没等到他来了,才会心生失望;

可是冥冥中却又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倒像是因他一夜未归的举动,印证了那一句“风流”之名,让她感到不爽。

阿慈也不知为何想,想到这一层,竟然又从原本的失落之感里,生出一些恼来。

她喊林嬷嬷:“咱们也回罢,不等了。”

林嬷嬷自然应声好,跟着她一起回了后院去。这一日再备茶备饭,转眼已是到了午时,阿慈与思妤一道用的饭,可午时过后,却听外头来报说四王爷来。

阿慈不紧不慢地去了外书房,一到那里,就见高羡站在正中,看见阿慈来了,也忘了见礼,上前便同她解释:“昨日我匆匆走了,只因一早便接到陛下要我未时入宫的话,是以才与你约了今日再见。可谁知昨日入宫原是为了南边冻灾的事,陛下与我聊了许久,直至夜深就宿在了宫里,也没能遣人出来递话。及至今早,又赶上陛下早朝时提及冻灾之事,下朝后又在御书房里商谈了半日,直到巳时中了才放我出宫。我一出宫便往这里来了,并非是我故意爽约的。”

他眉头凝在一起,眼里慌张,面上着急,连说话也一改前几回的淡定沉稳,毫无掩饰地透出忧虑不安来。

阿慈瞧他这副模样,反倒笑了一下:“见过四爷。”

高羡方意识到自己急急忙忙的,竟连声招呼也还未与她打。这才又敛了敛嗓子,低低道一声:“见过嫂嫂。教嫂嫂好等了。”

阿慈原本七上八下,又空落落又气恼的心,竟渐渐地放了下来,甚至于在他这一番解释后,还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踏实之感。

但她大约是没有察觉,只微微笑道:“迟了便迟了,我又不是一只老虎会吃了你的,你无须这样紧张。”

高羡略低着头,望住她的眼道:“我并不怕你怪我,之所以说明一番,只是望你心安而已。”

阿慈疑了一声:“我为何要不安?”

高羡犹豫了片刻,才又低声道:“因我过去在外头的名声有些不好听,怕你误会……”

他这一语罢,阿慈忽就忆起了自己先时,确实于脑海中有过的各种浮想,一时间心下尴尬,红着脸小声应了句:“四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的。”

“我自然是问心无愧,但你如何想我,才是最打紧的。”

阿慈赶忙低下头,心中就似夏日骤雨敲着荷叶荷塘,止也止不住的咚咚咚咚。

她迅速左右看了眼,林嬷嬷正在她身后半丈处,也不知听见了没有,高羡与她说得小声,应是没有教她听到才是……她一时心慌意乱,不敢抬眼看高羡,也不知要如何答他,只好硬着头皮移开话端,问他一声:“四爷说的巳时中才被陛下放出宫,想来应当还未用午饭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