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胡开源当初昧下的赃款赃物不少,她与迟恒在偏厅中整整清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一切清点完。
迟恒松一口气坐下来,早已有丫鬟给换上了热茶,他呷一口茶,向阿慈叹道:“如此一来,王爷的事情便算了了。”
阿慈亦坐在一旁吃了口茶,道:“是。这些时日有劳大人了。”
“我与端王爷交情匪浅,替他平这不白之冤,算不得辛劳。”他说着,又放下茶盏,面向阿慈,“倒是王妃,这些时日因王爷的案子,实在太忙了,一直不得机会来端王府,王妃近来可还好?”
阿慈点头微微一笑:“谢大人挂心,妾身一切都好。”
迟恒亦颔首,又道:“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城中将办灯会,不知王妃可有闲暇?下官想,邀王妃一道出外赏灯。”
他话毕望向阿慈,平静的面上不见丝毫波澜,然而阿慈闻言,心中却好似一汪池水蓦然被人投入一颗小石子,“咚”地一声响,眨眼泛开数不尽的涟漪来。
第42章
虽然不过稀松寻常的邀约,若换做思妤,她一准已经应了,但只因这人是迟恒,阿慈的脑袋里,一时竟无端想起了那个雪夜在大昭寺的后山上,高羡曾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迟恒应是对她有意的话。
当时阿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与迟恒的相处,素来都是为了端王爷的案子罢了,于是只当高羡大惊小怪了。可今日端王爷的案子已彻底了了,迟恒却仍提出这样的话来,阿慈忽而才感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似乎确实有一点不同。
于是她在愣了片刻以后,又莞尔道:“妾身谢过大人好意,只是我如今身份不同了,怕不好再与大人一道出门的,是以……”
“王妃可是有顾虑?”
阿慈略一颔首:“不瞒大人,确是有所顾虑……”
迟恒方道:“下官明白了。下官原想的,王妃终日待在王府里,难免郁闷,又逢此上元佳节,唯恐王妃睹物思人,是以冒昧来邀娘娘一并去赏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既然娘娘心中有所顾虑,且权当下官没说过这话罢。”
“好。”阿慈道,“大人好意,妾身感念于心,再谢过大人。但这灯会一行,难免人多且杂,妾身出外不便,还是请大人与知己至交相携而行为好,妾身便不去凑这热闹了。”
阿慈婉言拒绝,迟恒听了淡淡一笑,也未再强求。
两人又吃了一会子茶,坐着闲叙了几句话才散了。
迟恒起身告别,至此,阿慈心头那汪涟漪阵阵的池水才算重新平息下来。她望着迟恒远去的背影,心想他大约也只是心血来潮地随口一提罢了,做不得数的。
于是渐渐安下了心,也没再把他的话放心里去。
可是到了上元节那一晚,入夜时分,阿慈还在房中用饭,却忽听得外头来报,说迟大人带了整整两大车的花灯来,正在端王府外等候。
阿慈一听,连饭也不用了,放下筷子匆匆起身便往外头去看。
端王府的外头,一见果然停着两辆马车,迟恒正站在车前,看到阿慈匆匆而来,笑着行了个礼道:“见过王妃。”
“大人这是……”
“王妃上回与下官说不便出府,下官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顺天府的灯会,娘娘错过了又实在有些可惜。下官便另寻了个法子,将这京师的灯会给娘娘搬了来。”迟恒说着,又回头喊身后的下人将车门打开。
那两辆马车里,装了许许多多折起的、未折起的灯笼。阿慈粗粗扫上一眼,只见有各式各样的灯,五花八门又分门别类地堆放在车子里。
迟恒的怀里还另外抱了一只口袋,瞧着沉甸甸的。他见阿慈望向口袋,又笑道:“想到府上还有吕姑娘在,只怕这几盏灯不够瞧的,便又带了些焰火来。”
阿慈一时说不出话,只听迟恒问起:“下官擅作主张了,也不知王妃娘娘可否允准?”
直至听见他这样问,阿慈方才目瞪口呆地回过神来。她愣愣地与迟恒道:“大人何须这样费心……”
迟恒却不答,只道:“王妃娘娘若肯赏脸,不如早些让底下的人将东西搬进去归置罢?这几盏灯虽然不多,挂好点上却也是要费一会儿工夫的。”
他说着,又将那布口袋递给一旁管事的。
阿慈见他这两大马车的灯,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他。想到他终归是一番好意,自己与他也没有不对付的地方,她当着王府下人的面,又怎好去拂这位昔日王爷至交的面子。
于是虽然一晃又念起了高羡的嘱咐,阿慈却仍是松了口。
她只福了一福身子道:“大人费心了,妾身先行谢过。”
阿慈的心中微微叹一口气,想,改日再以端王府的名义给他回一些礼罢……
迟恒见她福身行礼,忙道两声“使不得”,而后温和笑着,才又回身叫人去抬车上的花灯。
这一晚王府中的下人们喜气洋洋又忙忙碌碌的,到了戌时,花灯已尽数挂好点上了。
天色早已暗下来。
思妤听闻迟大人带来了一府的花灯,连饭也没好生吃完,匆匆用过几口便出来看灯。原以为只是赏灯而已,不想又见到迟恒带了焰火来,于是她一时的好心情便同那锦上添花,更是喜不自胜。
她跟着阿慈转悠了一会儿后,心中早已按捺不住想去后头放焰火。
阿慈瞧出来她的心痒痒,又看了片刻的灯,听见后院热热闹闹的声音起了,干脆也就放了她去与丫鬟小厮们玩闹。
思妤得到准许,连声谢过阿慈几句便走了。
阿慈望着她的背影,浅浅笑着摇摇头,又回头兀自在游廊下慢慢走着。
迟恒一直随在她身后,见她不时抬头看灯,又看那灯火映下的端王府,面上渐渐泛起的微笑,忽而低低开口道了声:“好久不见了……”
“嗯?”阿慈回过头来。
身后的迟恒正定定望着她。
眼下旁的下人们皆在后头围着放焰火玩耍,阿慈左右的几个嬷嬷也不知什么时候留在了游廊那头守着,廊上唯余阿慈与迟恒两个。
她有些疑惑问他:“迟大人前几日不才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