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羡起身就要出去喊人,却听见阿慈忽又想起什么似地喊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
只见阿慈似乎面有难色,但踟躇片刻,仍硬着头皮道:“有一件事,我原本是没什么脸面开口的,但因是你,我也就安心说了。是关于……我那个弟弟,黎念昌的事情。”
高羡立住,问她:“他怎的了?”
阿慈便将那一日继母去端王府,又哭又闹的一场阵仗拣了些重要的说了,末了她道:“我当日实在被她闹得烦,便答应了继母替念昌问问。这几天我也遣人去查探过他的情况,因他是在青楼里众目睽睽之下打死的人,绝无错判的可能,是以我想他最终总要获罪,在获罪以前,能少受一些苦也好。我也不求能宽宥这个弟弟什么,只是如果可以在顺天府便解决的事情,还是不想再闹到刑部去,也算是我这个做长姐的,给他尽最后一点心罢。”
高羡颔首:“那你想要怎么做。”
阿慈道:“虽说我如今有端王妃的名头在身,但实也是个虚名罢了,旁人给三分薄面而已,并无什么大用处。原本这件事我可以拜托迟恒的,他在都察院任职,总能认得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但经过上元节那一出,我也不想再去麻烦他了……是以……”
阿慈顿了顿,高羡却早已明白过来。
他也不知怎的,听见阿慈这样说,心中反倒感到十分高兴。他微微扬着嘴角,伸手拍了拍阿慈的脑袋,道:“我知道了,我会去问的,你安心便是。”
阿慈见他二话不说便应下了,甚至连自己的请求还未说出来,先是一愣,继而亦温柔笑道:“好,那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不谈‘辛苦’二字。”
高羡放下手,这才转身出去喊了人来。
这一日,阿慈就与高羡在酒楼的雅间一并用午饭。思妤是早已经撺掇了杨霖,也不等他们俩,先一步就在底下大厅里用过了。待到阿慈用过了饭,几人又陪思妤逛了小半日,高羡方送她们姑嫂二人回府。
府门前一番作别自不消提,只是高羡走后,阿慈才预备入府,却听府上门房禀了一声迟大人来了,正在佛堂里等她。
……
阿慈回屋更了一身衣裳才往佛堂去,一进佛堂,直觉却隐隐有些不对。
她抬眼见到迟恒的脸色铁青,心中便暗暗“咯噔”了一下,他这样的脸色,她极少见到,唯一一次,还是在上一回继母来时,迟恒与继母呛声的当场见到的。
阿慈的预感不是很好,但也礼貌地向他行了个礼,道一声:“迟大人。”
“不知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
然而迟恒没有回答。
他盯了她半晌,两道目光直直的,盯得阿慈心中一阵又一阵地发怵。
直至四下里的空气仿佛都快冻住了,他才终于压低了嗓子开口说话,可开口却先是一句:“你和高羡好了有多久了?”
阿慈听闻,当下傻了眼。
好在她素来进佛堂都不喜带上左右伺候的人,眼下佛堂里唯独她与迟恒立在当中。迟恒身上仿佛压着怒火,阿慈站在那里,却如同长在地上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
“今日我因一些杂事未了的,一早便去了都察院一趟。忙到中午从都察院中出来,不想却见到端王府的车停在一家酒楼前。我心想那样的酒楼,总不至于是出府办事的下人们会去的,不定是你或吕姑娘出府来了。于是我才入酒楼去,想与你二人打声招呼。可哪想一进门,竟见到吕姑娘和高羡身旁的那个侍卫,正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
迟恒道:“我原本还以为是他二人约在此地,可一看两人身后又还跟着好几个店伙计,分明又不是他二人私会的模样,反倒像是才安排好了一切,听从主子的吩咐退出来的。我这才留了个心眼,等他二人往大厅上去以后,独自上了楼上去看。”
“上头几个雅间里,唯独一间关着门。我隔着门听了一会儿,哪里想,哪里会想,”迟恒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哪里会想到竟撞见了你与高羡暗通款曲!”
阿慈一时没法解释了,她完全不曾想过,她与高羡在雅间里说话的当时,会遇到迟恒正在外头听着。
她也不知迟恒究竟听到了哪些话,但瞧他这般从未有过的气恼模样,被他听着定是没跑的了。
阿慈当下是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试图张了张口,却发觉她面对如此确凿愤怒的迟恒,连撒谎的心思也没有了。
于是她只好沉默着,沉默地低下头去。
“所以,你这是默认了?!”迟恒问。
阿慈默默的,没有吭声。
但她哪里料到,她这样沉默地不声不响,反倒愈加激怒了迟恒。
迟恒渐渐捏紧了拳头,心中只觉恼怒至极,阿慈用待端王爷一心一意的借口来回绝他,他也真情实感地信了,可是转头才知,这不过是个弥天大谎罢了!
“上元节那日,我还好心好意提醒你提防高羡,原来那时你便与他相好了对不对!?”
“我竟不知高羡有什么好的!你可晓得他素日在外的名声?风流荒唐,哪一样他不占?这样的人,你究竟又是瞧上了他哪一点。”
阿慈仍旧缄默不言,迟恒却因此愈发胡思乱想起来。
他胡思乱想,连带着也是胡言乱语:“你莫不是看上了他王爷的身份?!”
阿慈一怔,断想不到他会这样揣测,她满面惊诧地抬起头来,然而这个举动,偏生落在迟恒的眼里,竟成了被他说中后下意识地抬头。
迟恒几乎是盛怒下问:“果真是被我料中了?!”
阿慈无奈地摇头否认。
“那你又是为何瞧上的他?”
阿慈却又答不上来了。
她没法说出高羡便是二王爷的话,就是她退一万步真的说了,眼下的迟恒也不会信。她只有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受着。
可她再一次的沉默,在迟恒看来却是印证了他的说辞。
他蓦地冷笑一声,忽然阴恻恻地开口道:“原来你是与王氏一样的人,说什么为王爷守节的话,全是屁话而已,你怕是从小耳濡目染,也变得同王氏一样爱慕虚荣。”
阿慈蹙眉,想不通迟恒怎的突然间又提起继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