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墨卖身了!

——顾浅墨卖男宠了!

人言可畏,以讹传讹,围观的路人愈来愈多。一条通阔的朱雀大道被人海截成了两段,上演了一场长安行路难的剧目。

我卖字卖得手酸,还得不时接受如此这般的问价:顾断袖,你家男宠几个钱?

阿沅眼泪汪汪咬着手帕,“奴家不卖身。”

我正琢磨要不要买十送一,即买十副字送一个男宠,或者买一送十,即买一个男宠送十副字。就听见一阵喝骂声自远处而来:大胆刁民,竟敢拦了阁老大人的路,都给老子闪开!

“大、大人饶命,这、这都是顾侍郎卖艺……”

“哪个顾侍郎?”

“回、回大人的话,门下侍郎,顾浅墨。”

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卒闯入人群,拔刀就到了我铺子前。

☆官高一级,就压死你

一把佩刀入木三分地砍上了案台,劲风将我胳膊下压的白纸吹得呼呼作响。我将手头正写着的字收了个尾,完成了个潇洒的枯丝飞白,才抬了眼向钢刀瞟去。

“大胆顾浅墨!挡了萧阁老的道,你可知罪?”佩刀护卫喝声虎虎生风。

“萧阁老?”我搁下手中笔,抬头问,“在何处?”

佩刀护卫转身,往侧后方一指,“可瞧见了?”

我打着扇子,朝人群后望去,果然见着阁老的轿子落于朱雀大街一旁,由于人潮涌动,轿子寸步难行。三朝阁老萧阶撸着一蓬白须,出了轿子,目光不耐地打量着眼前的长安子民,愠而冷的眼刀越过无数的路人甲乙丙,直直向我飞来。

我一激灵,忙转了目光,向佩刀护卫赔笑道:“瞧见了,瞧见了。”

“耽搁了阁老的要事,你一介侍郎担当得起么?”护卫冷眼道。

“担不起,担不起!”我继续赔笑。

“还不收摊?”护卫冷喝。

“收摊容易,可是……”我蹙着眉头,“卖不了字,得不了钱,饿死侍郎府上上下下三百来号人,阁老担得起么?”

“你——”护卫一愣后,便要勃然大怒。

我合起扇子,扇骨往砍入案台的钢刀上轻轻一压,眉头一拧,“再说,我摆摊就占这么一块地方,离阁老的轿子还有老远的距离,这要挡也挡不着啊?”

“你——”护卫再一愣,怒然拔刀。

我身边的阿沅两腿直抖,哆哆嗦嗦扯着我袖摆,“大人,我们、我们还是……还是收摊吧……”

围观的百姓也都吓得后退不迭。

“进账多少?”我眼睛一斜。

阿沅抖着手,清点腰间绑着的布囊里的银票和碎银子,“一千三、三百两!”

“少了点。”我微叹。

一阵絮叨后,阿沅见佩刀护卫还维持着拔刀的姿势,站在案台前听我们说话,脸皮涨得发紫。阿沅又扯了扯我袖口,“大人,他、他怎么不砍我们?”

“这位军爷下不了手吧。”我嘴角扯了扯,向护卫看了一眼。

“原来、原来是个好心肠的人!”阿沅抚着心口,长吁口气,“吓死奴家了!”

护卫脸皮由紫转红,由红转紫,目光从刀背转到我脸上,再从我脸上转到刀背,迷惑与愤怒在他眼中鏖战。

“磨蹭这许久,还未将扰乱长安秩序的刁民抓获么?”人群后,排众走来一人,严整的官袍与些微发福的体态,一眼便能认出,正是御史台的首座,御史大夫吴德草。

我收回扇子,摇开扇面,打着风。

佩刀护卫拔出了刀,连退数步,跌了个倒栽葱,惹得围观路人一阵哄笑。

吴德草背着手瞄了一眼护卫,再瞄一眼我,一抱拳,“哟,这不顾侍郎么?”

“哟,吴大人,许久不见。”我回了个礼,“令尊令堂还好么?”

吴德草正要答句好,忽然闭了嘴。我拿扇子一敲头,“抱歉抱歉,忘了前不久吴大人回家奔丧的事了。吴大人节哀顺变!”

“有劳顾侍郎记挂!”吴德草神色莫测地瞧着我,换了话题,“顾侍郎在朱雀大街摆摊,可让本官为难得很呐!监查百官,乃本官职责所在……”

我正虚心聆听,就见人群后的萧阁老大踏步走来,白须飘飘,面皮冷冷,声如洪钟一声怒吼:“顾浅墨你为官不恭,知法犯法,扰乱长安,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拿下此人!”

五名护卫快步上前,持刀向我奔来。

阿沅瑟缩在我身后,惊恐不已,“大、大人……”

“萧阁老,有话好说嘛。”我赔笑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身体撞得书案倾斜,案台上的笔墨纸砚顿时飞了出去。

笔杆点中了一名护卫的眉心,哀嚎倒地。

墨汁泼上了一名护卫的眼睛,停步揉眼。

纸张贴上了一名护卫的鼻孔,停步挖鼻。

砚台砸中了一名护卫的脑门,闷声倒地。

萧阶胡须乱抖,狠狠甩袖,“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