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过他指间药丸,就着茶水服下,暗自调息了少顷,并无不适之感。

大师兄赞叹道:“你倒是有胆量,当真不怕我使诈?”

我睁眼,缓缓一笑,再一笑,“我是赌,你不会拿那位的皇位来跟我使诈。要挽救他的记忆,你只能先救我。”

大师兄眼睛一眯,“你为何这般肯定?”

我笑而不语。

大师兄瞅我一眼,再瞅第二眼时,已然有些承受不住我深意的“笑而不语”。神色在他脸上有些僵硬的迹象,语气便十分不善,“小师妹,你不要自作聪明!”

我转开视线,淡然饮茶,“你又何必要我说破。这种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大师兄毕竟涵养极好,不再纠缠这一话题,被人勘破也不慌乱,让我十分佩服。正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时,他唰地盯住我,“陛下的解药呢?”

我不慌不忙道来:“这个嘛,明日午时,你再来取。”

“为何要明日?”

“这个嘛,奈何丸的解药需十几种药粉混合方才有效,而这十几种药粉,为了防止被你们盗走,我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而这配药的顺序十分重要,我得回忆一晚,睡足一晚,才好精神充沛丝毫无缪地配出解药!”

檀殊狐疑地盯着我,“当真?”

我立掌为誓:“若我顾浅墨不能为你们圣上恢复记忆,便……便立即化身畜生道,变作一头母猪!”

大师兄又审视了我一阵,审视了我的房间一阵,才决定明日再来。

送走大师兄后,我又赏花赏雪消磨时光,地上的薄雪这几日消融得差不多了,踩上去也不会留下脚印。终于挨到掌灯时分,用过晚饭,再挨到就寝时间。

伺候我的宫女小娥毕恭毕敬在铺床,我站到她身后,歉意道:“姑娘啊,得罪了。”说罢,一个手刀敲到她后颈,小娥当即仆倒在床。我给她盖好被子,吹灭火烛,打开房门,对着外间夜色“啊”的一声叫唤,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可听范围内十分凄厉。

宫内屋顶暗影中立即一个人影掠了过来,从半开的门缝中飘了进来。这人轻功自是了得,然而很快便软倒在旁侧暗影中的我之手。悄悄拖到一边,我又凑到门缝间凄厉地“啊”了一声,又一道人影在树顶犹豫片刻,掠了过来。其结局自然同前一个一般,遭了我的暗算。到第三回故技重施时,便有两道人影一同掠来。我一人难敌四手,便在他们进入房间后的一瞬间洒出了药粉,再补上两记手刀,又解决了两个。

之后去门缝间“啊”了数声,也不见再有人影晃动。看来,大师兄就派了四名护卫来看管我。想必是对皇宫守卫比较自信了。

我去房间换上小娥的宫女衣衫,再四处搜罗值钱的物事准备打个包袱,无奈发现一个悲凉的事实,这间囚房,当真一点值钱东西都搜刮不到。正沮丧之时,听见门口有动静。我随即屏息,悄悄摸到门后。

一个身影敲了敲门,见没人回答,便试着推了推门,哪知门一推便开。人影一脚迈进房间,我出手如闪电,今夜第六回使出手刀。此人更是极为快速地晕倒,栽倒在我身上。

熟悉的气息瞬时将我萦绕。夜幕星光黯淡,却仍有几点光亮映了进来,照在不速之客的脸上。一看之下,我险些叫出来,赶紧一把捂住嘴。

这快速晕倒之人不是大殷三皇子我的前任总管梅念远是谁?作孽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草木皆兵的时候形迹可疑地出现,不是找劈么?

推宫过血许久,手下之人才哼哼了一声。我挥汗吁了口气,“你总算活了!”

刚自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人枕在我腿上,眼睛睁了一星,似乎极为难受地又哼哼一声,一个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枕着我大腿,便不动了。

“还没活么?要不扒光了衣服扔去雪地里醒一醒。”

那枕着我腿的人口齿清晰地道:“顾浅墨,你好狠的心!”

我歉然道:“这当真怪不得我,谁叫你不声不响。”

“这般说来,若是今晚你用了刀剑之类的利器,我便横尸此处了,也怨不得你了。”躺着不动的人以我为枕似乎十分理所当然,语气万般慨叹,万般委屈。

“好了,是我的错。错不该在准备翻墙越狱之前没跟你打声招呼。”

我腿上蓦地一轻,梅念远抬起头,揉了揉后脑勺,恍然道:“对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将他推开,我整了整背上的包袱,比较诧异,“你怎知我今夜要逃走?”

揉了半天脑袋的人从地上起身,似乎还是没有恢复平衡,又栽下来,扑到我身上,“莫非你已经知道了,晏濯香即将回长安。”

“啊?”我愣了半晌,“这时候他怎么能走?他走了,我大曜如何取胜?如何……”

“浅墨。”梅念远凑在我耳边,迟疑片刻,“大曜宫变,赵淑媛勾结汤国,囚禁了老狐狸跟沈昭仪。”

我脑中嗡的一声,顿时呆了,“什么?”

“赵淑媛放出了关押大理寺的萧阁老,朝中依附者众,他们挟天子,令百官,如今长安混乱一片。晏濯香只得留下军队继续在边防抗敌,只身回了长安,却不知能否挽回乾坤。如今,没了大曜与晏濯香虎视眈眈,我皇兄更不会在意你的人质身份。”

“赵淑媛她怎会……”我万分难以相信,为何是赵淑媛那平日温和柔顺的女人?如今百官成了傀儡,晏濯香一人能逆乾坤么?

“浅墨,你竟不知?那为何要在今夜逃走?”

我收回半点心绪,“大师兄给了我解药,要我也交出你皇兄的解药,我推到明日午时。明日,当我给的‘解药’真相大白时,凭着你皇兄的个性,肯定要杀我千百遍。”

听闻我已解毒,梅念远面色一喜,一想又奇道:“这是为何?难道你没有解药?”

我摇头,拉着他起身,“明日你跟檀殊他们见到解药之时就会知晓,我得速速回长安,你保重。”

我重整包袱,毅然便要纵身离去。

“顾浅墨!”身后有人咬牙切齿,将我拽了回去,“就这么告别了?”

我执起他的手,试图憋出一星半点眼泪,却无果,叹道:“这执手相看泪眼怕是做不出来了,你看我一时心急,憋不出眼泪,你莫怪,那么就此告辞了。”

我再次纵身,却听“嗤啦”一声响,又没纵成,低头一看,袖子被人扯撕了一道口子,那罪魁祸首还握着我袖角不松手。

“我说我泪不出来……”

“泪什么泪!”梅念远一声断喝,手中晃动一个黑呼呼的铁牌恨不得摔到我脸上,“你独自一人怎么出宫?即便心心念念晏濯香,也得先顺畅脱身才是!”

在他少见的磅礴气势下,我不由自主闭了嘴,此时才注意到,他一身灰色衣裳原本就是极为适合夜里行路,原来早就做好了打算。于是我便偃旗息鼓跟随他的脚步,一步步越了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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