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林老汉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个事情不同凡响,本来今天这个架势,若是硬着头皮买了这些鸡,自己家亏了不说,还要背上占人便宜的名声。但是现在白得一百只鸡不讲,村里人人称道林清不说,还约着下次赶集一定要带上林清,让林老汉与有荣焉。
刘氏和林老汉说说笑笑了半晌今天发生的事情,忽而一个念头转入脑中:“老头子,你说我们送二狗子去私塾念几年怎么样?”
林老汉的手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妻子,略有些迟疑道:“那咱家现在还有多少存银?”
刘氏闻言起身走到柜子跟前,从角落里面掏出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得搬到炕上的小方桌上打开,里面都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一一数过后才叹了口气道:“十二两八钱。这几年好不容存下的,是留给大娃子娶亲用的,二妮也不小了,转眼就要出嫁了。”
前几年刚刚办好了家里儿子女儿的嫁娶,当时三个儿子成亲,几乎掏空了整个家底,这几年缓了过来,但是要供林清读书,还是难上加难。
“这钱也不是咱老两个就能说了算的,里面也有大牛和二牛家的一份。况且上头三个孙子都没有上过学堂。”林老汉虽然对送小孙子去读书这个提议很心动,但是脑子还是非常清明的。这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让家里人多生嫌隙。
刘氏咬咬牙:“你这话说的在理,这事不是咱能说了算的,也得听听孩子的意见。明晚咱把几个孩子都叫过来,如果大家都同意那这件事就中,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刘氏心里明白,要是其他两房不同意这个事情,光靠老两口补贴三房,林清读书这件事铁定得黄。
林老汉想了一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应是。说完之后刘氏将烛火给吹灭了,两人躺下歇息,暂且不提。
第二天晚上,家里吃过晚饭,张氏他们几个进堂屋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被刘氏叫住:“老二老三家的,先不忙。一会儿有事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二妮,去把你娘也叫来。”
不一会儿家里人都到齐了,林老汉一一看过自己的几个孩子,抽了口旱烟道:“今天是要商量二狗的事情。”说到这林老汉顿了一下,大家的目光都朝着林清看过去。
林清心里一紧,冥冥中已经感觉到这件事会关系到他将来的命运。
“我和你娘想要送二狗子上学。”一句话宛如一个惊雷,炸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张氏和林三牛是激动,他们一直为这个小儿子以后的出路担忧着,因为自家儿子从小体弱几次差点夭折,就怕以后干不动农活。如果能去学堂,哪怕就读个两年,以后也能谋个轻松的活计。
林大牛和王氏心里纠结,因为眼看着自己大儿子和二女儿大了,正是要用钱的地方,家里的钱总共就这么多,若是给林清用了,那轮到自家身上的但是林大牛和王氏两个都是锯嘴葫芦又是家中长子长嫂,最是孝顺听话,所以即使心中有所不愿,也没有说什么。
李氏是最不情愿的,她生性节俭,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这读书可得用掉多少钱啊!当即反对道:“这可不行!家中从来没有孩子去上过学,凭什么二狗就要去上学。不是我这个做婶婶的亏待侄儿,但是咱家不是啥富裕人家,哪能一年年把钱扔进这个无底洞去。咱村头的孙家就是读书把好好一个家都读垮了,卖房卖地,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出路!”
林二牛拉了拉李氏,但是李氏不听林二牛的,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刘氏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她早就知道自家三个儿子都是老实孝顺的,大儿媳妇从不冒头,三儿媳妇巴不得促成这事,也就是二儿媳妇会有意见。当即说道:“前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见了。咱老两口也不是头脑发昏让二狗去读书,而是这娃脑子确实好使。我知道咱家不是富裕人家,但是送娃去读个几年书的钱,咱家紧一紧裤腰带还是有的。不求二狗考上功名,就是以后去了镇上做个账房帮衬一下家里,肯定也是可以的。我啊,是不想耽误了咱家二狗哟。”
这个时候,考功名很可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事情,放眼整个镇上也就只有两个秀才五个童生,还都是年过三十的年纪了。其中一个老童生已经五十有三,至今还在考。所以对很多乡里人来讲,实际的情况就是读个几年书,能看懂字能写会算,就是了不起了。到时候可以摆脱农家的日子,到镇上去做工,可比种田要好的多。
李氏昨天也看到了林清的聪慧,心里也知道这个侄儿可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要花出去,就跟挖了她心头肉一般疼。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之际,张氏突然一把拉过林清,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林清一个不查,被拉的一个踉跄:“娘,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氏喝住:“二狗,给娘跪下!”
张氏在林清眼里一直是个沉默木讷的农村妇女形象,微黄的皮肤,带着细纹的双眼,没日没夜的操劳,勤勤恳恳得照顾一家人,虽然知道她对子女都有着爱,但是在日复一日的贫乏生活中,也将这些爱给弱化了。
可是此时张氏的双眼泛着亮光,重重的朝着林老汉和刘氏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又分别朝林大牛和林二牛家磕了一个头,坚定道:“我这人不会讲话,今天爹和娘提出了这个事情,也解决了我和三牛一直以来的心病。我们怕二狗这孩子做不了地里的活,以后活不久。现在爹和娘指了一条明路,算是我这个当娘的求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帮一把二狗。咱公中只要供二狗三年就好,让他学点本事,以后但凡赚了钱,我定叫他先补贴给家里!”
说完拉着林清给他们去磕头。
林大牛和王氏连连去拉,林二牛和李氏也是避让开来,不敢受此大礼。
林清心里大受震动,忍不住看了一眼不惜力气将额头都磕得红肿的张氏,两眼发酸,也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然后猛地抬头道:“爷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婶,二狗如果能去学堂,一定好好读书,绝不辜负家里人的栽培。”说完“砰砰砰”三个响头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