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极力保持着冷静,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会议刚开始就讲这些与主题无关的废话,还大吵大闹的,这像什么样子?行严兄,道腴兄,你们都先冷静下来!”
周震鳞、章士钊等人一脸揶揄,闷闷不做声了。
胡毅生冷冷笑了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表情。
“刚才大家争吵确实太离谱了,什么湖南,什么广东,我们都是一脉同宗的革命同志。”这时,胡汉民珊珊的出来打圆场,他打着官腔说道,“我认为,目前国内各省的情况都不太稳定,而我们广东是最早起义成功,也是最早成立革命政府,在大环境上有优势。更何况广东交通方便,水陆、陆路四通八达,哪怕日后定都下来需要迁移那也是极为方便的。”
“若是说交通方便,上海岂不是更方便了吗?问题的关键可不在这里!”李煜堂开口说道。他身为革命政府财政部部长,平时对革命政府的政治决议从来不干涉,只是身为一个商人养成了一种敏感的预知性。
如果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这期间的经费开支绝对会是十分沉重的一笔。在此之前他虽然为革命政府筹集了很多经费,可其中也有不少数字完全是他私人掏腰包凑处来的。他当上这个财政部长非但没赚到什么钱,还要倒贴进去,平时维持政府运作就罢了,还要无端端的摊上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代表大会,这无论如何都是不情愿的。
“煜堂兄,你这么说就不好了嘛。”胡汉民有些不悦的说道,不过他知道李煜堂是革命政府财政的中流砥柱,所以语气上还算是很留余地了。
“既然需要表决意见,不如我们投票决定吧。”朱执信提议道。
“投票?”章士钊再次忍不住发言了,“你们广东人都希望在广州开代表大会,这种投票有意思吗?何必还要这样形式主义!”
“你这话什么意思?”胡毅生怒道,“刚才你还说不分湖南、广东,现在又针对我们广东人,有本事你们湖南人打出省去呀!”
“你这黄口小儿,广东首义若不是我们多方面努力,能有这样的光辉伟绩吗?我们湖南省现在虽然形势不利,但也用不着你在这里说风凉话!”章士钊毫不示弱的反击道。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说话的语气很折中,可是这胡毅生却处处针对、时时刁难,而且出言不逊,自己这一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胡毅生哈哈讥笑了一阵,然后冷声说道:“你还真不要脸。广州起义前前后后,你们湖南人出什么力了?有出一分钱,有出一条枪,有出一个兵吗?若不是看在同盟会同志的份上,我们广州革命政府何必要收留你们这些湖南人!”
章士钊、徐佛苏等人拍案而起,纷纷痛斥胡毅生这种狂妄的言论。
朱执信站起身来想要劝止,同时还责备的对胡毅生说道:“毅生,你这是什么话!你这简直就是荒唐的话,天下革命志士都是一家人,我们都是同志,你这话太过分了。”
胡毅生不屑一顾的说道:“是他们总是跟我们唱反调。”
周震鳞气得想要冲过去抽胡毅生一巴掌,一旁宋教仁紧紧拽着周震鳞的袖子,这才控制住了由吵架变成殴斗的局面。
然而双方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站在胡毅生这边的粤系少壮成员群起声援,就连一些粤语骂人的脏话都吐了出来。廖仲恺、朱执信、胡汉民三个人眼见局势不对,齐齐起身安抚会场,可是三个人各怀鬼胎,安抚的力度也心力不一。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声玻璃杯的破碎省,接着是重重的拍击声。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全场都吓了一跳,旋即争吵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众人寻着声音的源头,只见吴绍霆桌位前面的地板上有一支摔碎的茶杯,一支手枪搁在桌案上。就在刚才吴绍霆摔了茶杯,紧接着拔出了自己的手枪用枪柄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
“吵够了?我来错地方了吗?这里是菜市场吗?”吴绍霆声音由弱渐强,最后变成了斥吼的语气,“之所以开会,就是讨论问题的解决方案。你们一个个都是同盟会的元老,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不分轻重!本来是解决问题,现在好了,倒头来问题没解决还制造了一大堆新的问题出来!”
大家看着吴绍霆公然在会场拔枪,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心中都有一些不痛快。
胡毅生年轻气盛,正要开口训斥吴绍霆。不过就在这时,他的堂兄胡汉民意识极快,马上开口训道:“毅生,都是你的不是,没大没小,把话说得那么过分。要知道行严兄、道腴兄论资排辈那是你的前辈。快向他们道歉。”
说完,他还向胡毅生使了一个颜色。
胡毅生会意,不过他心里还是不服气,只好冷哼了一声,勉强的向华兴会诸位道歉。
周震鳞、章士钊等人原本就没打算跟粤系的人争吵,他们深知自己寄人篱下,总得处处忍让一些,于是就这么算了。
“说一句剖心的话,大家之所以希望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无非是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至于是什么机会,台下的话我不拿到台面上来说,大家心照了。”吴绍霆颇有气势的说道。
众人闷声不语,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宋教仁等人倒是舒展了不少。
吴绍霆接着说道:“我虽祖籍安徽,却是在广东长大学习,广东话有哪个音不会发?你们看得起我,就当我是半个广东人。做为半个广东人,我也希望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可是昨天晚上我深刻的分析了一下,若真是在广州召开代表大会,绝对是弊大于利。”
胡汉民皱了皱眉头,问道:“震之,你这么说,有何缘据?”
吴绍霆说道:“我只举一个例子,我们广州现在有多少经费可以维持这次代表大会?”
朱执信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震之,经费的事宜应该不难的。代表大会是大事,相信各个省区都会出资来办成此次壮举。”
“那好,除了经费之外,广州成为国都的可能性有多少大家都明白,我们有必要折腾的这么麻烦吗?什么广东交通四通八达,这完全不是主要原因。成立共和民国是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正是在这革命陷入困境之际鼓励全国各省坚持到底的一剂良药。你们在广州召开代表大会,然后迁都他处,这其中要浪费多少时间?你们知道这浪费的时间可以消耗多少革命士气?”吴绍霆振振有词的说道。
胡汉民和朱执信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当然,如果真的要反驳吴绍霆的话,他们还是有自己的理据,只不过这理据拿出来多多少少有些过分了。
卷二:大革命 第213章,无理之下
吴绍霆调整情绪,把自己的手枪拿开,拿起了压在下面的一份电报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江西转发来的电报。这份电报是昨天正午转到军部,内容是说五省联军于四月二日光复南京,此外还附带了一份江西报纸的消息,说五省联军缺粮少饷,军心不稳。”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电报夹递给了一旁的廖仲恺。
廖仲恺大致的看了一遍,然后传到了胡汉民手里,就这样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大家都一一传阅完毕。会场的气氛顿时有些低沉,显然政府这边还没有收到这份电报,这个消息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军部设立通讯部之后就积极扩大无线电接收网络,比起政府这边自然要快捷一步了。而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不算好消息,五省联军组建时是革命高潮的标志,现在内部意见发生了分歧,同时还出现缺粮少饷的情况,前景堪忧!
趁着众人阅读电报时,吴绍霆让会场秘书给自己换了一个新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南京!”宋教仁最后一个看完电报,在合上电报夹的同时,他清晰的吐出了这个词。
众人好奇的看了过去。
宋教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的说道:“必须是南京!”
胡汉民不解的问道:“遁初,先前行严还说广东不甚安全,不提议在广州召开代表大会。南京才刚刚光复,徐州和山东都还有清廷的大军,在南京召开代表大会岂不是更不安全!”
胡毅生附和的说道:“就是,你们不是出尔反尔吧。”
宋教仁还没来得及解释,吴绍霆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孙先生抵达南京主持代表大会,就是要凝聚全国的革命力量,稳定五省联军的军心!五省联军是北伐推翻鞑子政权的中坚力量,他们囤聚在南京,清廷岂敢轻易来犯!”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宋教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振奋的看了吴绍霆一眼,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挚友。
“若是贪生怕死,这革命大业早就完了。”谭人凤慢条斯理的说了道。
他的话很浅显,可是又似乎有影射,好像在说孙中山如果不敢前往南京坐镇,那就不配称为万民景仰的革命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