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轻城却清楚,怜珠是由太子的暗卫拎出去处置的,太子的玉佩根本不可能落到她身边。如今,本不该出现的玉佩却出现在怜珠身边,只能说明,有人事后将玉佩扔到了怜珠的旁边,将怜珠之死的嫌疑人直接指向了太子。
事情妙就妙在只扔了半块玉佩上,发现玉佩的是皇后的人,必然会想法设法将事情压下。消失不见的另半块玉佩就成了巨大的隐患。
另半块在哪里?别人不知内情,看不出玄虚,太子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方留下半块玉佩,等于是告诉他,他做过什么对方都清清楚楚,捏着他的把柄呢。
太子爱惜名声,心里再恼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当初赵蛮留在他的寝宫,也许就是和他挑明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在大闹东宫后全身而退。也因此太子会推出东宫侍卫作为替死鬼。
轻城心里有些复杂:没想到小赵蛮看着莽撞,其实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只可惜瞒不过对两个儿子无比了解的宣武帝,这才有了此刻当面质问这一幕。
轻城的心不由高高吊起:宣武帝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赵蛮却浑然不惧,撇了撇嘴:“说不定他就是这么蠢呢。”
宣武帝气急反笑:“是朕平时太宠着你了吗?连在朕面前都敢谎话连篇了。能进东宫护卫太子的,都是身家清白,绝对忠心的,会为了遭到斥责殴打太子?他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得想想他的家人。”
赵蛮想了想,居然赞同地点点头:“您说得对,这个凶手找得实在太糊弄人。您刚刚说他蠢,确实说得没错。”
宣武帝被他说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随手抓起桌上的青瓷镇纸,猛地往赵蛮身上砸去。
赵蛮一抬手,轻轻巧巧地接住,表情诚恳地劝慰道:“您悠着点儿,儿臣本来就穷,被您砸了,可没钱再去买了。”
宣武帝更气了,一脚就踹了上来。赵蛮侧身一避,那一脚就踹到他肩窝上,他却连身子都没晃一晃,反而是宣武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轻城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忙劝道:“父皇息怒,三弟还小,您慢慢和他说,别气坏了身子。”
宣武帝似乎这才意识到这里还跪着一人,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荣恩先起来说话吧。”
轻城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赵蛮问:“我也能起来了吧?”
宣武帝刚刚稍缓的怒火顿时又升了上来:“你好好给老子跪着,什么时候承认错误,什么时候再起来。”气得连“朕”都不称了。
赵蛮委屈:“您要罚我,总得拿出证据来,叫我心服口服吧。”
宣武帝磨牙道:“你敢这么和朕说话,不就是仗着朕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吗?”
赵蛮一脸“那不就得了”的表情。
宣武帝恨得差点又想找东西砸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恨恨道:“你是朕的儿子,你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道?整个宫里,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量做这种事,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殴打了太子全身而退?”
赵蛮咕哝:“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宣武帝懒得和他废话,问他道:“另外半块玉佩呢?你不要跟朕说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拿这个要胁太子,他怎么会想到要找个替死鬼认罪?”
赵蛮不说话。
宣武帝又问:“太子乃你兄长,你为何要打他?为何要将半块玉佩丢在那女官尸体旁边,陷害于他?”
赵蛮还是不说话。
宣武帝脸上如有阴云密布,开口道:“来人,听旨。”
韩有德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入,躬身听旨。
“三皇子无君无父,顶撞于朕,着令即日起幽禁于顺安宫,不得离开,禁绝探视。”他就不信治不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子,臭小子不承认与太子被打之事有关不要紧,顶撞他总是证据确凿吧。
韩有德心惊,恭敬应下。
轻城大惊,叫了声“父皇”,想要求情。宣武帝淡淡扫了她一眼,语含警告:“朕已经手下留情。荣恩若要求情,再加十下鞭刑。”
轻城一凛,眼眶红了,不敢再说。
宣武帝看她模样,叹了一声,扭头冷冷看向赵蛮:“你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递话给朕。”
赵蛮不怕死地问:“我要是想不通呢?”
宣武帝真恨不得捶死这个不省心的,勃然怒道:“那就一辈子呆在顺安宫吧!”拂袖而去。
韩有德留了下来,拱手道:“三殿下,请吧。”宣武帝下旨将他幽禁在顺安宫,这长乐宫他就呆不得了。
赵蛮站起,正要随手拍去膝盖上的灰,轻城红着眼睛走过来,弯下腰,轻轻帮他拍去灰尘,又帮他揉了揉久跪的膝盖。
赵蛮低头,只见她满头如墨青丝与微微抽动的肩膀,如风中颤动的孤草,落于他膝头的手却轻柔如三月的春风,他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颤,坚硬的外壳仿佛忽然碎裂了一角。
他想后退,脚下却仿佛被什么粘住般,一动都动不了,只得羞恼地道:“快起来,你不必如此。我皮糙肉厚,一点都不疼,真的。”
轻城直起腰,眼泪已是簌簌而下。
赵蛮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小小的眉头锁起,对韩有德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韩有德看看两人,倒没有为难他,体贴地退了出去。
赵蛮伸手想帮她擦眼泪,一低头,便见自己手上刚刚在地上沾染的灰,又缩了回去,气呼呼地道:“你哭什么,不就是幽禁吗?又不会少块肉。”
轻城抿紧嘴不说话,心中冲动涌动,她要去找宣武帝。赵蛮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庇护?她就算拼着受到宣武帝的猜忌也不能连累他。
赵蛮看出她所想,厉声道:“不许你去找父皇!”
轻城还是不说话,眼泪却掉得越发厉害。
赵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别犯傻,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给自己惹麻烦。”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欺身到她耳边,声音低而严厉,“你是想死还是想给那个色鬼做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