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醒转,冷汗涔涔,心头跳得厉害。
“布谷。”她喊。
罗帐外,立刻有人影靠近,应了一声。
“什么时辰了?”她问。
布谷道:“未时一刻,您才睡了一刻钟。”
轻城又问:“三殿下还在乾宇宫吗?”
布谷道:“三殿下回来过,又走了,说是册封荣王的诏书已下,在书院的几个同窗要为他接风庆祝。他见您还睡着,没有惊动您,直接出宫去了。”
轻城心神不宁,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了绣房。这几日她正为赵玺做一条玉带,已经完成大半,就差最后的锁边。她拿起缝了几针,可没多久,又开始走神。
鹧鸪匆匆走进,禀告道:“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坤明宫一趟。”
这个时候?轻城回过神来,不由讶异。
鹧鸪压低声音道:“听说三公主受了委屈,正在皇后娘娘那里哭呢。皇后娘娘叫了丽妃娘娘过去,又让公主也帮忙去劝劝。”
她去劝荣庆,那不是越劝越糟?可如今宫里,与荣庆同辈的,也只剩她和太子妃了。太子妃正在养胎,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惊动,也只剩她可以去了。
轻城并不急着动身,问鹧鸪道:“她受了什么委屈?”
鹧鸪道:“听说郑驸马风流成性,成亲不久,便和三公主身边的几个宫女眉来眼去。三公主大怒,发作一场,打杀了两个宫女。郑驸马赌气,索性连公主府都不回,天天在外捧戏子,宿花娘。三公主派人去找他,他就到处躲,这两个月,竟是昨日来探视陛下,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荣庆堂堂公主,也是张贵嫔捧在手心长大的,哪曾受过这等气?她原就看不上郑潇,怎容他这般打她的脸?
昨夜宴席散后,郑潇酒多了,两人一同回了公主府。结果今天一早就厮闹起来,据说还打了一架。荣庆气不过,转头就递了牌子进宫,哭到了皇后面前。
轻城早知道这两人成亲不会有好结果,却没想到,才三个月不到,两个人就闹成了这样。当初荣庆一心帮着郑丽妃将她推给郑潇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最后吞下苦果的会是自己吧?
轻城一点儿也不想管他们夫妻之间的烂事,可皇后娘娘传了旨,她再不愿意,也得去一趟。
刚走近坤明宫正殿大门,她便看到玉阶上跪着一人,鼻青脸肿,一脸晦气,赫然是郑潇。见到她经过,郑潇眼睛一亮,涎着脸就伸手来抓她:“这不是二皇姐吗?”
谁是他皇姐?这个人还是这副恶心的样子,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啊!轻城嫌恶地避开他,只当看不见这个人,径直往里走去。
阿卞一闪身,站到轻城原来的位置,恰恰接住郑潇的手,用力一扭。
郑潇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眼见轻城离他越来越远,忙叫道:“二皇姐,咱们是老交情了,你帮我求求情。二……啊啊啊!你做什么?你这个奴才找死吗?快放开我。”
阿卞抓着他的手腕,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仿佛一下刻就能将之掰断。
郑潇疼得脸色都变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另一只手去掰阿卞,却哪里掰得动。旁边站着的几个内监宫女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敢上前。
郑潇也许不认识阿卞,其他人却是认得的。赵玺横行宫中时,阿卞就跟着他,许多人都知道他身手厉害,一点儿也不好惹。何况,他原本的主子,赵玺那个煞神昨儿刚回来,还立了大功,被封为荣王,风头正劲。
为了一个与公主不和的驸马出头,得罪荣恩公主,荣王,不合算,不合算。
郑潇骂了一阵,见非但没人救他,手腕上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心都凉了,他再撑不住,转而哀求道:“这位公公,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就放了我吧。”
阿卞这才冷冷开口道:“我们公主和驸马不熟,驸马要求情,找三公主去。”
郑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整的原因,只想破口大骂。可形势比人强,他手腕上疼得实在厉害,赶紧服软道:“我不敢了,快快快,快放开我!”
阿卞轻蔑地嗤了声,这才放松,重新跟上轻城。
郑潇揉着仿佛已经断裂的手腕,目中满是怨毒。
另一边,轻城穿过正殿,往褚皇后平时起居的东间而去。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痛哭声:“他就不是个好人,看到个漂亮的,就恨不得眼珠子都要粘到人家身上去。我说他几句,他还跟我急。总共成亲三个月,他倒有两个月在外面鬼混。”
褚皇后温和的声音响起:“驸马向来是个玩性重的,可这样也实在不像话。要不,母后帮你把人叫来骂一顿?”
荣庆哭道:“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褚皇后问:“那你待如何?”
荣庆大声道:“我要和他和离!”
“胡闹!”褚皇后声音不悦,“别忘了你是怎么嫁给他的,如今才三个月,就闹着要和离,叫别人怎么看待皇家女儿?”
荣庆呜咽:“母后,我和他是真的没法过下去了。您就疼疼我吧。”
褚皇后道:“我怎么不疼你了?驸马得罪了你,难道母后没为你做主?驸马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轻城听到这里,守在外面的宫女发现了她,通传道:“荣恩公主到。”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轻城走进去,看到褚皇后戴着龙凤珠翠冠、穿一件真红色百鸟朝凤大袖衫,端端正正地坐在凤座上。荣庆却是形容狼狈,伏在面前的案几上哀哀而泣,看到她进来,目光顿时变得愤怒,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褚皇后见到她,松了口气:“荣恩来啦。你来得正好,你们年纪相近,说得上话。你劝劝你皇妹,哪有刚成亲就和离的道理?”
轻城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过礼,看向荣庆。
荣庆已经擦干净了眼泪,挺直脊背坐好在那里,看向轻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厌恶。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被轻城看去笑话。
轻城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褚皇后实在难为人。荣庆对她做过的龌龊事她还记着呢。当初荣庆帮着郑丽妃要把她和郑潇凑成一对,若不是赵玺和姜重几个出手,嫁给郑潇的就是她了。
荣庆,委实是自作自受。她没有落井下石已属心胸开阔,鬼才想劝她。
而且,荣庆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她的话了吧。她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母后说得对,妹妹与驸马成亲不过三个月,此时提和离之事,委实不妥。”
荣庆咬牙:“敢情不是你嫁给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轻城又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承认道:“妹妹说的是,我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妹妹实在运气不好,摊着个这样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