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城的心都揪了起来:团圆自出生后就一直养在她身边,她还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长时间过。他向来乖巧,好吃好睡的,也不知道这回究竟怎么了。
她顾不得身上的不适:“服侍我起来吧。”
轻城匆匆赶去团圆所在的偏殿,还没见殿门,就听见了小家伙洪亮的哭声。她心痛如绞,连忙进去,就见奶娘宫女跪了一地,赵玺笨拙地抱着团圆,眉头皱得死紧,正当发怒:“连孩子都哄不住,我养你们何用?”又问,“太医什么时候到?”
轻城顾不得其它,急急叫了声:“团圆。”
小家伙的哭声一滞,艰难地扭过小脑袋似要找她。
轻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赵玺怀中接过团圆。小家伙往她怀中一拱,哭声奇迹般地止住了,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布谷道:“原来小殿下是想娘娘了。”
轻城托住团圆的脑袋,对上他哭得稀里哗啦的红肿双眼,心疼不已:“都是母后不好,应该早些回来看我们团圆的。”
小家伙浑然不懂,眼泪还含在眼眶里,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赵玺总算放下心来,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儿子嫩嫩的小脸一把:“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样粘着娘亲的?”
轻城见团圆的小脸都被掐红了,忙护着他,不满地瞪赵玺:“你手重,就别弄他了。再说,团圆才多大,你和他说这个?”
赵玺被她责怪,也不生气,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她,低低笑道:“他迟早要懂,他这样一直粘着你,那哪成啊?”
怎么不成了?儿子和她亲近,她心中不知道有多欢喜。
赵玺只是笑,低头去戳团圆又嫩又滑的手心:“团圆一个人也很无聊吧,一定很希望父皇母后给你添个弟弟妹妹,好陪你玩对不对?我们团圆这么懂事,以后就知道了,不好一直粘着娘亲,妨碍了父皇的大事对不对?”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轻城啼笑皆非,脸却不由成了一块红布。这混蛋,还是一如既往的百无禁忌,一屋子的服侍的人还在呢。
团圆听不懂,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冲赵玺咧着嘴直笑,笑得人心都要化了。
宫女捧了鎏金铜盆进来,跪在地上,高高举过头顶。奶娘过来绞了温热的巾子。赵玺接过巾子,放轻手脚擦拭着团圆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十分生疏,却又异常认真。
轻城的心中一片柔软,她的长子,有着他的轮廓,她的眉眼,纵然还小,已可以预见今后会是何等的风华无限。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望向赵玺,恰好赵玺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触,缱绻相融,心意相通,但觉无限安宁欢喜,尽在不言中。
第127章 番外——长久
很长一段时间, 长久都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儿子。
当然,不是说父皇母后对他不好, 而是,他实在太平庸了, 平庸得不像他们的孩子。
兄妹三个,大哥团圆眉目像母亲,美貌无双, 文武双全,学什么都仿佛如有神助, 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连给他上课的几个阁老都是赞不绝口;小妹长乐肖似父亲,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小小年纪就出落成了一个美人胚子,在武艺上更是极有天赋,反正十个长久也打不过一个长乐;只有他, 文不成, 武不就,相貌更是平平。
比起哥哥和妹妹, 他实在太不起眼了, 天赋全点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 他烤的鱼比母后还要好吃;再比如,他会打的络子种类比布谷姑姑还要多;他还会扎花灯, 做纸鸢,雕木器,做玩具……长乐还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他,因为他那里总会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可惜她现在爱骑马射箭胜过了这些。
想到这里,长久叹了口气,用力啃了口手中的野鸡腿,万分怀念妹妹小时候圆嘟嘟的脸与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他“二哥”时的可爱模样。他是真的很想做一个好哥哥。
这会儿正是一年一度的春猎,团圆已经十二岁了,作为太子,自然是要一马当先,好好表现;长乐才八岁,偏偏也要凑热闹,父皇又格外疼她,特意为她备了小马小弓,亲自带着她去捕猎。
于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骑马只会慢跑,射箭永远脱靶的不中用的家伙,陪着母后在营帐中慢悠悠地吃着野味。
轻城揉了揉了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这孩子,没有继承他们夫妻的美貌,倒生了头和他父亲一样的卷发,怎么打理都显得毛毛糙糙的,她却觉得格外讨人喜欢。可惜他一天天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能想揉就揉了。
长久苦恼地问:“母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读书读不好,练武也不行,父皇母后会不会嫌弃他?
轻城笑道:“怎么会?我们长久只是恰好不擅长这些罢了,可在别的地方很厉害啊。上回缨姐儿的西洋八音盒坏了,她都快急哭了,还是你帮她修好的。”
缨姐儿就是姜宝缨,姜临渊的长女。当年姜家谋逆,楚国公和姜临渊被斩,姜临渊的妻子韦氏在狱中得了病,没能熬得过去,宝缨和年纪还小的承安按律当被发卖。轻城和赵羡都不方便,就由姜玉城出面,将两个孩子赎了回去。
姜玉城当时虽和离大归了,但和离时姜家众人正被赵昶下在狱中,赵羡怕节外生枝,单独为她立了户,姜家的事并没有波及到她。
后来姜玉城再嫁,夫君倒也通情达理,愿意将宝缨和承安养在身边。倒是轻城觉得这样不妥,索性和赵羡商量了,她将宝缨接到宫中,赵羡则负责教养承安。
如今,宝缨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罪臣之女的身份注定她无法嫁入官宦人家,轻城帮她挑了个普通的富足人家,赔了副嫁妆,低调地送她出了嫁,只希望她生活安逸,远离纷争。
长久得母亲开解,还是闷闷不乐:“可他们都说,我不像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我给你们丢脸了。”
“谁满嘴胡沁呢,怎么就不像了?”轻城恼了,“你父皇小时候读书还不如你呢。”
长久惊讶:“母后你哄我的吧?”父皇在他心中向来是英明神武的代名词,再厉害的臣子见到父亲都瑟瑟发抖,读书怎么可能还不如他?
轻城一心安慰儿子,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丈夫:“我哄你做什么?你父皇小时候,可是把‘苟不教,性乃迁’能念成‘狗不叫,猫不跳’的人才。”
长久瞪大了眼睛,还是觉得母后在哄他。他读书这么笨,都没犯过这种错误。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咳声,长久回头,看见刚刚还被他们议论的人就站在不远处,黑着脸看着他们。随着登基日久,他身上的威势越发见长。长久对他向来是又敬又怕,不由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叫了声:“父皇。”
轻城却是一点儿也不怕赵玺,向他身后看了看问:“你怎么回来了,长乐呢?”
赵玺道:“在半路上碰到了团圆和姜小山他们,长乐要跟他们一起,我就回来了。”姜小山是姜重的长子,比团圆大了一岁,行事十分稳妥。有他和团圆在,赵玺放心得很。
长久低下头,有些沮丧:妹妹从前最喜欢和他玩了,现在却有了更好的玩伴。都是他太没用了。
赵玺看了垂头丧气的次子一眼,开口问道:“你们俩刚刚在说什么?”
轻城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们正在找长久读书不好的原因。他很难过,觉得给我们丢脸了。”
赵玺:“……”又不自在地咳了声,皱眉,“臭小子,胡思乱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