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将那小厮仔细端量了半日,问了好些关于尹鸿的问题,那小厮都对答如流。她沉吟片晌,命人将这小厮暂且带下去。
因为经历了之前假造家书的事,她如今都格外小心。只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小厮应该确实是尹鸿的小厮,而且卫启濯与她说过他跟尹鸿定的暗语,那封信里确实标有暗语。
所以对于信中所言,她有些头疼。
尹鸿在信里说,河间府下辖的肃宁、任丘、交河等县,自去年入秋以来,滴雨未降,致使田地龟裂,禾稼槁死,收成大减,人畜饮食无着,粮税无法征收。他再三向朝廷递呈奏章请求赈灾,但朝廷派去的钦差敷衍了事,真正落到他手里的赈灾钱粮在大片旱灾面前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如今已经将河间当地仓廪里的粮食放尽,只靠着跟外府借粮解决灾民吃饭问题,接连向朝廷递了三封奏章都杳无音信,他怀疑这是袁泰从中作梗,目的就是陷他于不义,将来事情闹大了,好构陷他从而拉卫启濯下水。
萧槿觉得尹鸿这个猜测完全有可能,通政司那边应该也有袁泰的人,袁泰很有可能提前知悉了河间大旱的消息,然后早作布置。
只是卫启濯曾与她说袁泰似乎在暗中派人监视着尹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尹鸿还能差人送信过来,也是很不易了。
只是眼下卫启濯恰好离京了,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萧槿想起卫启濯临行前的嘱咐,当下命人带上那小厮,转去寻卫承勉,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说,请卫承勉给刘用章去信。
她做完这些才稍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已近日暮时分,当下起身折返回后花园去看儿子。
她一路七拐八绕,走到叠翠楼前时,忽然望见卫启沨坐在亭中吃茶,她扭头就要转往另一条道,谁知卫启沨身边几个小厮忽然齐齐上前拦住她去路。
萧槿面色一沉:“让开。”
那几个小厮低垂着头,竟是纹丝不动。
萧槿示意身边两个丫鬟将小厮拉开,但两厢力量悬殊,根本拉不开。萧槿吩咐丫鬟不要做无谓的争执,回身就走。
后面的几个小厮竟然扯住了她的两个丫鬟。萧槿霍地转头,冲卫启沨怒道:“叫你的人给我滚开!”
卫启沨此刻已经步出了亭子,朝她缓步而来。
“弟妹看不出么,我是在刻意等待弟妹,”卫启沨示意那几个小厮将萧槿的丫头拉去一旁,“我有些事要告与弟妹知道。”
萧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然而她未走出多远,就听到卫启沨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身后传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关乎你的生死,你真的不听一听么?”
萧槿步子不停:“你离我远一些,你现在如果不滚开,我便……”
她一句话未完,便觉卫启沨加快了脚步,她侧身一避,转头果见卫启沨尚未及收回去的手。
他好像是要来拉她的手。
萧槿面若寒霜,冷冷盯他须臾,忽然道:“那个小厮是你派来的?”
卫启沨环顾左右,再次确定四下无人,望向萧槿:“槿槿的疑心病太重了,我根本不认得那个小厮。何况这种事我要如何作假?”
“那你滚是不滚?”
卫启沨沉默了一下,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娶你?”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萧槿险些笑出声来。
她也曾经无数次地忖量过这个问题, 然而思来想去, 觉得可能只有一个答案靠谱, 那就是她倒霉。
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她跟卫启沨之前又没结什么梁子, 萧家跟卫家也无仇无怨,两家甚至还有些沾亲带故的渊源,那么卫启沨应该就不会是存着报复的心思。只是她好死不死地成为了那个被他选中的幌子而已。
她之前猜测卫启沨之所以会选她,是因为她跟温锦的名同音, 如此一来每回叫她的时候都可以在心里将她替换成温锦。但这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却被卫启沨亲口否认了。
卫启沨如今重提此事, 萧槿觉得有些可笑, 难道他要告诉她其实他当初就喜欢她。他对温锦的感情是不会掺假的,他想起这道白月光时,面上神色都会变得温软。不过后来他跟温锦之间不知出了什么事, 她有时在他面前提起温锦, 他居然会莫名作色,甚至没来由就发脾气。
“如果你是来寻我说这桩事的, 那可以歇歇了, 因为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此事也已与我毫不相干。如果你是来说旁的事的, 那烦请快着些,因为我并不是很想看见你。”萧槿神色漠然。
卫启沨谛视她半日, 嘴唇几番翕动, 最终只是苦笑道:“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但是另一件事, 我是一定要说与你听的——我前些日子将未来几年会发生的事做了周详的罗列,我觉得旁的事都在其次,最要紧的还是你的那件事——槿槿,你的大限不远了。”
“夙昔往事咱们姑且不论,单说你前生的那次劫难。那原本就是一场意外,今生你若是着意避开,应当会无事的。只我实在是怕了,你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凄入肝脾的痛楚。”
萧槿听得头皮发麻。
卫启沨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深觉不自在。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恶意骗婚上面,并且她时至今日看到他,还是会想起他从前施加于她身上的那些窒闷苦痛。
卫启沨见她听得直是攒眉,按捺下心头翻搅的苦涩,继续道:“三年后的这个时候,无论你在何处,一定记得来找我。”
“你说了半日,就是为了讲这句么?”萧槿笑意讥诮,“你之前不是说你在我沉疴不起时没见着我,所以并不清楚我的病症么?你让我去找你作甚?”
“我总比他知道得要多,”卫启沨容色微沉,“你纵然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霁哥儿考虑考虑。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去找你让你保护我么?”
卫启沨不知想到了什么,袖中双拳倏地笼攥。迂久,他沉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仔细考量一下,考量好了知会我一声。”
萧槿挑眉道:“二伯说完了?”
卫启沨赌气似的遽然道:“是,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萧槿点点头:“很好。”转头指了指他那几个小厮,示意他将他的人遣退。
卫启沨顿了一下,黑着脸顺了她的意。他的小厮甫一让开路,萧槿就领着两个丫鬟掣身而去。
卫启沨兀自在风中立了良久。
他终究是无法摒弃私心。尤其是看到她对他态度如此抗拒时,他更是不能说服自己交出最后的筹码。
其实他骗了她,他知道很多事。他后来心思都在她身上,怎会不清楚她的事呢。只是他不想面对她的质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