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一时间没有回答,便也只是颇为神秘的笑了笑,捻着胡须接着往沧月那里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道士这般走来走去是有个什么法子。
从窃窃私语到安安静静,不过也只在瞬间。
沧月和君然的视线,透过这通天的火光,穿过人影憧憧,终于触碰到了一起。
沧月眼中似是有泪,又带着一种苍凉无比的情绪,她有些委屈的趴在地上,身上还有几个大汉为了压制住她而踩上的脚。
她其实是很痛的,心里更是酸麻不已。若放在平时,谁给她气受,她必定是锱铢必较,还得附赠大哭一场。可此时嘴唇却紧紧地抿在一起,似是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
哪怕是死,她也是个神仙。神仙,就该有神仙的风骨。
若是在死前还要懦弱的哭,那神仙还有什么是值得人么期待的呢?
她蓦地唇角开出一朵笑花,笑里带着清晰的欢喜和悲哀,她终是忍不住开口,朝着君然做了个口型。
虽然隔得远,但那口型分明就是对不起……
君然望着她,内心只有无尽的自责和后悔。
应该是他说对不起的。道歉的人,不该是沧月。
“当真是愚蠢至极的凡人,我沧月为神者在世一千四百年,初次下凡游玩,便遇到这么些个愚昧无知之人。”她似是解释,又似是挑衅,总是那样轻蔑的笑容,着实是灼伤了这些村民。
他们其实也处于一种选择困难的境地,先是听了这道士的分析,后又有钱雨的撺掇,真相似乎就是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这村子半年来的异状实在太多,让他们不得不怀疑。
于是一些人将与君然家交好的陈、张、沈三家看住,这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冲进了君然家,将“被迷惑”的君然捆起,又将沧月狠狠压制。端看这道士仙风道骨、两袖清风的模样,又和钱雨的想法不谋而合,大家便如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这沧月又说自己是神仙,大家不禁联想到往日这姑娘娇憨纯真的模样,刚才还坚定不移的信念,似乎又有了动摇。
若真像这道士和钱雨说的,沧月是个妖孽,处置了便也罢了。可若是污蔑了她,便是私下处置了一个神仙。
他们信神的旨意,便是怕自己做了这样的错事,万一受到了天上的处罚……
结果便是万劫不复。
那妖道一个回身,便是两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一手向着沧月一指,手中便发出一道金光,直直的射向沧月。
沧月正被捆仙绳束缚着,根本无法动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术朝着自己过来,直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一下没有忍耐得住,便叫了出来。
随后侵袭而来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那叫声凄厉悲壮,痛苦到极致,甚至让闻者肝胆一颤。
君然闭了眼,不愿意将这样的场景收入眼帘。
这次的任务,怕是难以通过了。
他当初就该狠下心,让她走得快点,再走的快点,连头都不要回,也不要救这些人,让他们就随着这样的灾难该死则死。哪怕最后这村庄就此消失,也不该是沧月担下责任。
君然闭眼的同时,便是听得那道士尖尖细细的嗓音。
“若是神仙,怎么可能不使用任何仙术呢?”用了捆仙绳,让沧月该如何使用仙术?
这妖道分明就是妖言惑众,哪怕再气愤,君然依旧无法挣脱麻绳的束缚。
若不是这样的疼痛挣扎,对于越来越紧的麻绳根本没有用,君然都快要忘记自己不再是每个世界可以呼风唤雨的主角,他在这个世界,不过只是个毫无背景的乡野村夫。
面对这样的现实,君然再不能接受,也只得接受,那种紧张到心血逆流的感觉,是他成为攻略者之后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他刚成为攻略者的时候,没有一点是在意女配们的心理感受的,他认为自己既然是攻略者,那么就只要负责拯救便是完成了任务,她们的性命高于一切。
可后来他渐渐明白,光是让她们拥有生命还不够,只有让缺失的东西回到女配的身体里,那才是真正的拯救之法。
没有他君然,她们依旧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生活。
而这一次,他把女配缺失的东西都教给了她,却让她失去了一个基本的东西。
生命。
他和她被一起拉上火场,等待着这个圣祖道士一把火将整个火堆点燃。
这妖道刚才说,能让君然“清醒”过来的方法便是火焚,但是君然的躯体必然会毁伤。
众人似是迫于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将君然架了上去。
君然肉体凡胎,死了便也无人知晓真相,而沧月神仙之肉身可以重塑,但需要时间。
待烈火将一人一仙烧尽,那妖道便只需上来抢了沧月的仙骨便走。
倒是好主意。
君然被压上火场之时,口中布条被取出。
他腿边靠着昏迷的沧月,低头深深望了一眼。那视线便转向场下的村民。
是怜悯吗,亦或者是悲痛的眼神?
君然此刻不想演戏,那双眸子拥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寒。
“往常我倒还和沧月辩证一番,她总说愚蠢的凡人,我告诉她我们村民虽是粗俗,但绝不愚蠢,但此时,我却有些信了她。”
愚蠢和愚昧有时候,就是能够轻易的毁灭人们的信仰。
君然闭上眼,离沧月更近了些,若是火来了,他便替她挡着些,让她不至于那么快痛,也不至于在痛的同时,看着这些她曾经施以援手的村民们大快人心的眼神……